第2节
收到这条回复,江随舟嗤笑了一声。 我研究历史,还要亲身经历?那我要是研究古生物,难道还进山去当猴子去? 他冷酷无情地一推眼镜,回复道:“说得有道理,但是论文,重写。” 回复完了这句话,他面带笑容,揉了揉酸痛的肩颈,关掉了电脑。 而就在那一刹那,周围猛地黑了下去。 ……停电了? 但周围却一片漆黑,连夜晚通常会透出的微光都没有。 江随舟愣了愣,想伸手去寻桌上的电源。 但是不等他伸出手,四下便骤然亮了起来。 是灯,却是跳跃的、晃动的。 灯盏将他周围照亮了。 他看到,暖黄色的灯火下,他坐在一间屋子里。周遭的摆设尽是古制,用屏风、多宝阁等做了隔断,别有洞天,高雅端肃。四下虽没什么亮色,看上去也古拙,但那些物件折射的光辉,却自带一股内敛庄严的华贵。 屋子极宽敞,四下站着不少侍女,打眼一看能有七八个,各个垂眼侍立,分毫不显拥挤。 江随舟脑子有点懵。 ……幻觉? 他垂下眼。 此时的他,竟穿了身明红的广袖长袍。那丝绸有种贵重的垂坠感,金丝绣作繁复云纹,在灯下熠熠闪着暗光。 看这制式,景末梁初。 他手中的那本书,从右到左竖排印制,繁体宋字,看这油墨痕迹,还停留在雕版印刷的阶段。 他手边的矮桌,黄花梨的,桌上那只茶盏,他在博物馆看到过。 【景末王侯陵山茶纹甜白釉杯】 江随舟目光空了。 ……我是谁,我在哪?古人坟里挖出来的东西,怎么会在我桌上? 也就在这时,那个冒失的侍女撞出了一声细响,将他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可他目光刚扫过去,不等斟酌着说话,那约莫十来岁的小姑娘便吓得噗通跪倒在地,水洒了一地,还不停地磕头。 反倒是江随舟被吓懵了。 他努力保持着冷静,抬了抬手,示意她退下去。 就见那小姑娘感激涕零地抱着盆跑了,没跑几步,又险些被脚下的水滑倒,正撞上了迎面进来的男子。 “冒冒失失像什么样子!还不快出去!”那男子斥道。 太监的声音。 江随舟抬眼看向他,就见这人一路小跑过来,面容清秀,脸上带着笑。 笑容挺真诚,带着三分讨好。 “主子。”他在江随舟面前熟练地行了个礼,到了他身侧,弓着身回话。 “那位夫人的轿子已经到了,主子,可千万莫要误了吉时。” 江随舟静静看着他,藏在袖中的手狠狠掐了自己一下。 他不信,他还能忽然就穿越了。 并且,还将会在没弄清自自己是谁的情况下,就要迎来一场…… 洞房花烛。 第2章 疼痛从手心传到了他的中枢神经,他顿时疼得灵台清明,但是,面前的画面却分毫没变。 甚至,他似乎因为疼痛,目光沉冷了一瞬,把面前这太监吓得一哆嗦。 ……他似乎确实莫名其妙地成了一个古人。 那人当是个王侯贵族,景朝末年的。至于其他……他便一概不知了。 哦,他还知道一件事。 那个人今天纳妾。但因着如今自己成了他,所以纳妾的,也便成了自己。 这就是他得到的全部信息,而面前这个满脸都是笑的太监,还正躬身站在这儿,等着他去入洞房呢。 江随舟头都要炸了。 ……这都什么事啊! 他心下忙乱,面上却分毫不显。 那太监似有些急了,脸上的笑容带了几分苦,压低了声音,语气也变成了苦口婆心的劝慰。 “主子,奴才知道您心下不愿,但毕竟是皇上下的旨……”他劝道。“您即便不喜,去走个过场便罢了!那位……听说早给废了武功,如今残废一个,安全得很,您不必担忧。” ……废了人家武功,成了残废? 江随舟眼神有点怪异。 竟还是强取豪夺的戏码。 他单知道景朝末年,朝局腐败,皇帝昏聩,尤其景后主景幽帝,更是个出了名的荒唐昏君。史书记载,他沉迷美色,以朝政作儿戏,且尤其偏宠外戚,任由其舅庞绍作乱。 而景朝偏偏子嗣不丰,到了景幽帝这一代,同辈皇子大多早夭,唯独剩下一个靖王,还是个英年早逝的病秧子。 也正因如此,景朝南逃没几年,便被如日初升的梁朝灭了国。 如今看来……他也是这个混乱荒yin朝廷的一份子。 江随舟嘴里发苦。 他是做了什么天妒人怨的坏事,才会莫名其妙从一个生活舒适的社畜,变成个末路王朝的王公贵族? 难道就是因为刚才训学生训得有点狠? 怎么可能。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了一声唤。 “潜山公公,花轿已经抬进饮翠轩了!”那侍女道。 这太监咬牙切齿地扬声道:“催什么!” 那侍女连忙收了声。 太监转过头来,又殷殷地看向江随舟,眼睛里满是请求。 江随舟知道,如今这境况,他必然要去面对那洞房,伸头缩头都是一刀。不过既然娶来的那个姑娘并非自愿,还落了残疾,那么今日这洞房花烛,想必可以轻松糊弄过去。 至于其他…… 先等他过了今日这关,再慢慢摸清自己的身份处境,再作打算吧。 他淡淡嗯了一声,站起了身。 那太监眼前一亮,连忙伸手去扶他。 江随舟并不习惯这样让人伺候,但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站起身时,只觉力气不足,疲乏得很,头还有点晕。 他只得让这太监扶着他。 走下地台,旁边就是一面落地的西洋镜,江随舟微微侧目,便透过镜面看到了自己。 ……居然和他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只是看着年轻了两三岁,瞧上去不过二十四五。 之前他的学生就夸他长得好看,又说他好看得像个反派。江随舟原本并不承认,但如今,看着镜子里的人,江随舟也觉得…… 确实不像好人。 他本就漂亮得冷冽,显得极为薄情。广袖长发之下,便愈发精致且高高在上。尤其那双眼睛,瞳孔生得有些高,淡淡看人一眼,就能让人心口冷透。 江随舟收回了目光,余光之中,他看见了自己左边接近眼尾处的上眼睑上,缀了一点朱红。 这颗痣是他原本没有的。 不过,不等他细看,这太监就扶着他走过了镜子,往门外去了。 有人候在外间,手中早备好了一件薄披风。见江随舟走近了,那人便熟练地将披风替他一裹。 江随舟不解,皱了皱眉。 他本就比周围人穿得都厚了,怎么又给他裹了一层? 旁边的太监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神情,忙好言道:“夜里风大,王爷受不住,还是多穿一件吧。” ……王爷? 不等江随舟回过神来,他已经被带着走下了台阶,上了停在房前的步辇。 一出房门他便感觉到了,这风按说是暖的,吹在他身上却觉得凉。这与生病不同,更像是先天不足,免疫力过低。 结合起方才那太监喊的那声王爷,江随舟心下有点不妙。 景朝末年,能被叫作“王爷”的病秧子,只有一位。 就是那个被从史书上抹去名姓,只道先天不足、因病早亡的靖王殿下了。 步辇被抬起,江随舟觉得脑子里有点发晕。 若按着历史的进程,如今的他,最多也就三五年活头,就会病死。 即便不病死,北梁灭景,也断不会留下他这么一个前朝余孽。 江随舟目光放空,缓缓靠在了椅背上。 任谁突然知道自己已经没几年好活了,都不会太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