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又过了几日,月芍已经不吐了,嫌闷,求裴珩带她去甲板上看看河上风景。 不想到了甲板上,见一群人围成一团,有舵手,有小厮,也有粗使婆子,裴珩见状,对月芍道:“不知道什么事,人杂,你先回房去,下回清了甲板再带来看风景。” 正回身,那边有个婆子跑上来报:“老爷,方才水里打捞起一个女子,没死,还有气,可怎生处置?” 如今裴珩有着功名,不是近身的人,一律喊他老爷。 裴珩让留着照顾,等醒了问清来历再说。 等第二日,就有婆子带着那个醒转过来的女子来磕头道谢。虽然是裴珩让留下的,但是是个女子,婆子就自作主张送到月芍这处来。 那女子低眉顺目,十分懂规矩,一直低着头,月芍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因何落水的,家人又在何处?” 那女子听到月芍的声音,不由抬起头来看月芍,顿时眼睛睁大,惊呼:“小姐,你还活着……” 月芍见她十六七岁的样子,银盘脸儿,圆眼睛,丰厚的嘴唇,十分可喜的样子,心下起了好感,只是不解她为何喊她“小姐”。 那婆子在旁道:“这是我们四奶奶,你可别晃眼认错了。”见女子呆呆的,怕得罪了月芍,就上前一步道:“这姑娘叫石榴,说来可怜,跟着她家小姐路遇歹人,她家小姐死了,她跳河,好在命大叫我们给救上来,不然也去见龙王爷。” 月芍儿听了心生怜悯,道:“我这里有点银子,等船靠岸,你拿着银子去好生过活,也别想不开,去庙里给你家小姐念几卷经为她来世积福,也比你跟着去了的好。” 那石榴一错不错的盯着月芍,听月芍如此说,她的眼睛蓄满泪,低声喃喃:“这不是小姐,不是……” 婆子见她神智不是十分清醒的样子,怕惊扰了月芍,忙替她道谢,然后拉着她去了。 月芍只以为这事过去了,不料婆子第二日满面为难的过来回报:“那姑娘怎么都不肯走,说要留下来服侍四奶奶。” 裴心慧、心柔、心荷今日都在,个个都听说船上救了个跳水的姑娘,皆好奇不已,此时听了皆笑道:“这不是戏文里唱的,偶行一善得忠婢,只不知道来日这女子是否真能忠心护主。” 不过大家都觉得有趣,都劝说月芍把人收下。 裴心慧靠谱些,招了石榴过来看,问了几句话,说也奇怪,昨日里石榴还前言不对后语,今日在裴心慧面前倒是有条有理的,叫裴心慧暗暗点头,也开口让月芍将人留下。 其他人还可,裴心慧开口,月芍是要给她面子的,就笑着应了,石榴是丫头出身,十分懂规矩,马上上来给月芍磕头来定主仆名分。 裴珩回来知道了,责备月芍,“她说的是真是假也无从证实,品行如何一两天又看不出来,这么随便就收人,做事不稳重。” 月芍叫他说的瘪嘴,待要说裴心慧她们劝着收的,又好像小孩子挨骂了推卸责任一般,不由低下头去,默默领训。 她怀着孩子呢,裴珩怎么舍得重口说她,见她认错一般乖乖束手站着,心里又不满她行事随意,又觉得她这副样子可爱的紧,这教育也就不了了之了。 只是裴珩吩咐雀儿和老嬷嬷都注意石榴,暂时不许她到屋里侍候。不过石榴确实是个好姑娘,又勤快又懂规矩,很快连裴心慧都赞了,月芍身边本就缺人,自然而然的就叫石榴占了一席之地。 ☆、第37章 祸源 李家最近出了一件大事,大太太陶氏气得差点将一个婆子打死。 原来陶氏身边一个管事mama骇然发现后院守门的婆子竟然私下放了外男来私会丫头,通告了陶氏,将婆子抓起来,结果竟然问出了七八个有私情的丫头和媳妇来。 陶氏将这些丫头通通交给人牙子去卖了。 这里头一个丫鬟正是香蝶,李妙琼知道几乎没有气炸肺。一个小姐身边的丫头不干不净,让人知道,还会瞎猜做主子的小姐是不是也是个荡妇。 李妙琼恨得不行,特意吩咐牙婆将香蝶往远处卖,决不许她在岐州甚至岐州附近出现。 但是即使处理了香蝶,李妙琼还是觉得呕心。 上门求亲的越发少,媒婆觉得她眼光高,都不敢替她说亲事,李妙琼的jiejie还特地上来说:“你不要挑剔,趁着年轻嫁了,岁寿添上去,更寻不到好人家。你这样在家里,爹和娘都不爱出门见人了……” 把李妙琼说的憋屈不已。 还有家里大哥大嫂也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虽然不至于当面说什么不好听的,可就那眼风,也已经让李妙琼受不住。 陶氏无奈,本来处理家里这件丑事已经筋疲力尽,还要调和归家女儿和媳妇之间的关系,想着女儿如今亲事老大难的苦境,不由埋怨她:“当初我怎么说的,让你跟珩哥好好过日子,你倔着性子就是不肯,如今归家了再说亲事,你这个不满意,那个不喜欢,难道想要老死在娘家?别怪你嫂子有意见,她自己还有女儿要嫁,有你这个老姑姑挡着,以后亲事要给人背后说道。” 李妙琼早就一百个一千个后悔了,白日里将那些上门提亲的人与裴珩对比,夜里则品尝着悔痛、悲伤的滋味。为此,她甚至上门将马仙姑给骂了,砸了她静室。 可让她嘴上跟谁服软是不可能的,冷笑道:“娘你这会儿说的好听,那日裴珩身世闹出来,不是你领着大哥去给我拉嫁妆的,现在倒好,全是我一个人的错,你们都没错。” 闻言陶氏又头痛,又惭愧,挥挥手道:“算了算了,如今米已成粥,还说这个做什么。” 陶氏可以躲避,但是李妙琼如何逃得过日日夜夜的锥心之痛。 她日日夜夜坐在窗户口发呆,眼见得憔悴了下来。见她这样,陶氏又心疼,问她:“你这是做什么,自己折腾自己就能挽回不成,如今他人不在岐州,看不到你自苦的样子。你呀,从小都叫我给娇宠坏了,心直口快,我当初就是怕你这性子嫁到外头不行,才跟你姑姑商量,将你配给珩哥,谁知道也是一桩孽缘……” 一直呆呆不言语的李妙琼听到这里,开口了,“不是孽缘。”她无神的眼睛里仿佛有一簇熊熊燃烧的火焰,“我跟珩哥,一定不是孽缘。” 陶氏看她的样子不对劲,有些吓到,“琼儿,你听娘的,把珩哥忘了,将就些,嫁了吧。” 李妙琼仿佛没听到她说的话,幽幽道:“爹是不是要入京去贺圣寿,每年这个时候,宗人府都会开宴招待宗亲……” 陶氏一阵心惊一阵凉,脸都白了,“你打的什么馊主意,赶紧打消,这一回的教训还不够是不是。” 李妙琼回过头来,那双大的吓人的眼睛盯着陶氏看,陶氏耐不住这个眼神,正要说话,李妙琼突然展颜一笑,道:“娘,你放心,吃一堑长一智,上一次的教训牢牢刻在我心里,不会忘。” 陶氏听这话像样,点头。 李妙琼接着缓缓道:“娘,我从哪里跌的,就要从哪里爬起来。” ***** 牙婆收了李妙琼的钱,自然忠心办事。 她把这两车的姑娘拉到孟州卖了,因着都不是黄花大闺女,牙婆也没多费事,直接寻上孟州当地的行院青楼之类的地方问价,哪里高就卖哪。 香蝶就被卖入一家中等档次的青楼。 她自是不肯接客,被龟公抓着扔到鸨母面前。 鸨母是个四十几许,打扮风sao,尤有姿色的女人,她高坐在椅子上,看着地上咬牙切齿一脸愤恨的香蝶,不由吃吃的笑了,道:“哟,这时候来扮贞洁烈妇是不是晚了,你当日在主家里都知道偷人,到我这反清高起来。我还说来了个省事的,大家不必忙,你也不用吃皮rou之苦。如今看来,你敬酒不吃吃罚酒,也要尝一尝我们这的‘规矩’才甘心。” 香蝶嘶声大喊:“你们别碰我,三爷会来赎我的……” 鸨母笑眯眯的,道:“到我们这楼里的姑娘,十个里九个是不认命的,不是说家里人会来赎,就是情郎会来,不过呢,我们楼不是善堂,没这个时间等。你来了,就乖乖给我接客,就是你那位有脸面的三爷来了,也看我高兴不高兴放人。” 香蝶眼睛含泪,心里已经被鸨母说的怕了,等三爷赶过来,她已是残花败柳,而且听她口气,竟是有后台不怕的样子…… 鸨母眼睛一转,故意叹了口气,道:“我说你们这些年轻的姑娘,个个来了都要闹一闹,前阵子一个自称是官家小姐的,骨头多硬,如今还不是服软,何必呢,倒让我次次做恶人。” 香蝶脸色发白。 这个知道怕……观察完香蝶的面色神情,鸨母很满意。她笑的越发慈祥,对香蝶道:“我呢,也不耐烦唠叨,说干了嘴,你们小姑娘也是不听的。”说罢唤两个龟公近前来,漫不经心的吩咐:“去,好好‘招呼’我们的新姑娘,别伤了她这张小脸儿。” 两个龟公应是,笑嘻嘻的过来拉香蝶。 香蝶不知道要面对什么,吓得咯咯颤抖,大叫:“我们三爷一定会来的,一定会……” 鸨母浑没把她放心上,这场景她司空见惯,前阵子那个官家小姐才叫她惊讶呢,比之香蝶坚贞能忍多少倍,还不是被她制服了? 果然没有叫鸨母失望,三四天折磨下来,香蝶就哭着服软了。 鸨母给她安排了一个贩布的徽州客商。 接了客,楼里对香蝶的看管就松了许多,香蝶也见到了其他的姑娘,其中就有鸨母说的那位“官家小姐”。 这位官家小姐多才多艺,琴棋书画样样皆通,那日正好这位小姐在凉亭弹琴,香蝶有些闷闷的,听着这琴音悦耳,却透着股说不出的悲凉凄婉和不得意,她一时不由起了共鸣,想自己一生怎么竟归于烟花之地,感怀悲意,不由信步走近去听。 待近前看凉亭中丽人,香蝶不由大震。 良久良久,她嘴里才喃喃道:“月芍,怎么是她!”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亲们投雷o(n_n)o~ dudu扔了一个地雷 旁旁和趴布扔了一个地雷 ☆、第38章 拒绝 十二日的行程,船终于到达京师。 几位六部堂官、有职司的宗亲、勋爵皆来迎接英王,其中就有全宁侯裴昭。 裴博实、裴博裕还排不上号去拜见英王,只能遥遥一拜,在船上目送英王移驾,对耿英道:“此次搭了英王的船,还没能当面拜谢,不知贤侄可能安排一番,也好叫英王不至误会我们是那等不识规矩、礼节的野人。” 耿英笑着应了,道:“有岳父接诸位入城,我身上还有事,先行一步。”他自然要跟着英王入宫拜见圣上。 裴博实等不敢耽误他正事,谢了又谢送他离去。 耿英临走时,目光一扫,落到了远处一个蒙着轻纱的女子身上。 他轻轻一叹,没有任何话,转身去了。 裴昭跟裴家人厮见,又拜见了老太太,将人接到侯府之中,这番热闹自不必说。两位早年不合的老妯娌相见,说起往事,不由都哭了。至于太太辈的相互往来不是十分密切,倒不至于失态,皆客气着。侯府没有儿子,自然没有奶奶辈的人,只有一个未嫁的小女儿裴萱待字闺中,是以二奶奶等人都围着这位侯府小姐说话。 裴博实叫儿子、侄子见过裴侯,裴珩也在此例。裴昭之前收到裴博实的来信,晓得内情,此时倒着意打量裴珩。 这一看,不由心里蓦然一跳。 一是此子形容不凡,丰神朗目,伟岸挺拔,自有少见的风度,叫他讶异。二是他眉目隐隐带着熟悉之感,叫他暗自心惊。 他心中想:人有相似,并不稀奇,那一家的子嗣如何也不可能流落在外,叫二嫂子买了去充儿子,自己是多想了。 不过他心中的想法无人发觉,众人眼里,全宁侯笑容亲切温和,显然十分喜爱几个侄子。 侯府迎接宴席的热闹自不用说,裴心慧吃了半席就告辞归婆家。第三日,侯府已经出嫁的大女儿携夫婿耿英回家。 二太太李氏自打上次病好,就一直有些倦怠,裴博裕曾让她留在岐州,偏她一定要跟过来。来了之后,除了吃第一日的筵席,之后的热闹总托辞不肯参与,叫人略感扫兴。 但当她听说大小姐回来时,马上叫方玉蓉一起来侯府老太太的鸿禧堂。鸿禧堂的堂屋一贯是不用的,老太太日常燕息见人都在西套间。此时两府女眷十几人挤在里头,李氏和方玉蓉还没进去,就已闻笑语喧然,内室其乐融融之景可想而知。 二人走过去,小丫头忙给打帘子并通报,“二太太,方姑娘来了。” 几个小辈起身来迎接问好,李氏目光一扫,落在了裴珍身上。方玉蓉在她身边,发现她的手激动的发颤,忙悄悄扶住她,喊了一声:“姨母,几位jiejie问你好呢。” 众人都有些不解的看着李氏,李氏才惊觉自己的失态,赶紧收了这副样子,带着笑脸点头,“好,都好。”她将手臂从方玉蓉处抽回来,摸出一枚玉佩递给裴珍,“出来没带好东西,这是大娘给你的见面礼,莫要嫌弃。” 裴珍笑着接过,“谢大娘。” 她只道是长辈意思意思的小礼物,也没准备细看,就想先收起来,偏她小妹裴萱好奇瞄了一眼,惊讶的道:“好润的一块玉。” 裴珍闻言,不由低头去看玉,果然手中美玉无瑕,温润如水,手指略略抚摸,竟有触脂之感。 她讶异的抬头看向这位素不曾谋面的二伯母,随手给小辈就如此大手笔……倒比侯府还豪阔。 裴萱嘟哝,“大娘偏心呢。”给她的不过一直普通的镯子,虽然她也没不把这点子东西放眼里,但哪有这样的。 月芍一直站在稍后一点的地方打量李氏和裴珍,很遗憾的是,裴珍长的太有裴家人特色,她无法从五官中看出一点点像李氏的地方。 虽然裴珍与裴心慧站一起分明就是姐妹的模样,但她们都是随了父族的长相,不能成为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