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
刘老先生用昨天新准备好的戒尺敲了一下桌面:“自己写自己的啊,大王,你别给他抄,抄一篇重写两篇。” 我就喜欢看这“小魔鬼”掉头发的样子。 好容易熬到午间休息,阮久还没放下笔,就听见一句“下午继续”。 整个啾都蔫了。 吃过午饭,有一阵子的休息时间,今日阮久没敢往草地上跑,就去了河边。 还拉着赫连诛一起去了。 平常这个时候,赫连诛应该留下温书的。 刘老先生对“坏学生”的影响力有了更加深切的体会。 阮久一开始还顾忌着等会儿要回去读书,只是脱了鞋袜,踩踩水。后来就越踩越往深处跑,整个人都浸在水里。 他划到岸边,让赫连诛也下来:“这里水浅,我教你游,下回就不用我下去救你了。” 他在水里架着赫连诛的手,教他划水。 可惜没多久,那个小书童就找来了,赫连诛还没学会。 阮久对赫连诛说了一句:“下回把开饭带来吧,开饭都会游,让它教你。” 结果赫连诛皱着眉头,难过极了。 “软啾……” “啊?”阮久回头见他这副模样,连忙道,“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开玩笑嘛,你别哭啊。” 赫连诛委屈巴巴地说:“软啾,都是我太笨了。听说有一些男子天生就不行,我可能就是这样的人,对不起。” 阮久好像有点明白了,这只小狗早上起来打拳的原因。 作者有话要说: 软啾:这比我踩到牛屎还可怕(不是) 好想拉时间进度条啊,大王快点长大!然后证明自己到底行不行! 第33章 秘密画册 完了, 惹大麻烦。 阮久定在原地,张了张口,说话还有些结巴:“谁……谁说你、不……” 赫连诛委屈:“我自己想的。” “你……你什么时候想的?” “昨天晚上。” “你自己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想了一晚上。”赫连诛几乎要哭出来了, “都已经这么久了,肯定是我不行。我好难过啊,软啾, 都是我连累了你,难怪你不让我去问别人, 原来都是我自己的问题……” “……” “你……”阮久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 只能捏住他的嘴,“闭嘴,晚上回去再跟你说。” 赫连诛可怜巴巴地跟在他身后, 浑身散发着“我好难过, 我不行了”的气息。 阮久拍了一下他的背:“别抽抽。” 赫连诛“嗝”了一声, 紧紧地咬着后槽牙, 忍住了。 但是面目狰狞。 阮久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最后道:“你就当是我不行, 行了嘛?” 赫连诛泪眼朦胧地摇摇头:“不行,这不是你的错, 这都是我的错。” 阮久恨不能以头抢地:“这就是我的错!” 要是早点跟他说清楚, 就没有这么多事情了。 从成婚当天到现在,好几个月过去了,阮久觉得他总有一天会自己开窍的, 结果赫连诛竟然一点长进都没有,反而还越走越偏了。 最最要命的是,阮久自己对这些事情也不是很明白,越拖下去, 越不知道该怎么说。 到底是谁想的和亲,把两个啥都不懂的小蠢蛋凑一对的? * 刘老先生的小石屋里,阮久使劲按住急于逃跑的老先生。 “求您了,您跟他解释一下这些事情,你是他老师,你说的话他肯定都信的。” “放屁。”刘老先生梗着脖子,“那我让他把你的头发都剃掉,他怎么没动手?他不听我的话,他听你的话。” “他不听我的,他现在死心眼地认定自己就是不行了,他昨天一个人胡思乱想了一个晚上,今天早上起来,他都快哭了。” 刘老先生没忍住要笑:“他在别的事情上都聪明得很,偏偏不懂这个。草原上十三四岁成亲的多了去了,他竟然还不懂。” “那您跟他说嘛。” “不不不,我不说。”刘老先生连连摆手,“我是教书的,不是教这个的,有辱斯文。” “那你就看着你的学生这么郁闷?” “到时候他自己会懂的。” “但是在他自己懂之前,他会一直缠着我,要我……”阮久没能把那个词说出口,“我也是你的学生啊。” 刘老先生脱口而出:“那真是太好了。” 他茶余饭后最爱看的娱乐项目——“小恶魔”吃苦。 阮久不干了,一屁股坐在他脚边的地上:“你去说嘛。” “我不去。”刘老先生架着他的手,把他从地上拉起来,“走,上午那篇文章你还没写完。” 刘老先生老当益壮,一把把他拽出门外。 书房里多设了一张书案,阮久与赫连诛并排坐着,刘老先生拿着书坐在他们面前。 赫连诛一脸愁苦,时不时就要叹一口气;阮久也是如此。 唯有刘老先生笑嘻嘻的,给他们布置了一篇接一篇的文章。 * 晚上回到行宫,吃过晚饭,阮久与赫连诛并排坐在桌案前做功课。 赫连诛的动作快,小半个时辰就写完了。 阮久天生不是念书的料,更别提要他学鏖兀话。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捋着一撮头发,看着面前蚂蚁爬似的鏖兀文字,目光半晌都没有挪动一下。 “啊!”他哀叹一声,趴在桌上,一动不动,假装自己已经死掉。 赫连诛也没走,陪他坐着,推了推他的手:“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 阮久抬起头,眨了眨眼睛,把书本挪到他面前,指着一个词:“这个字是什么意思?我看不懂。” 赫连诛看了一眼:“这个字没有意思,只是放在后面,好听的。” 阮久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琢磨了小半个时辰的东西,竟然是个没有意义的东西? 这是他一个十六岁的小孩应该承受的痛苦打击吗? 阮久想了想,把书本塞到他手里:“你给我念,我来写。” 赫连诛曾经试图拒绝:“不行,老师也是为了你好,你要学鏖兀话的。” “我自己写,我晚上就不用睡觉了。” 在阮久眼泪汪汪地注视着他的时候,赫连诛败下阵来。 “好吧。”赫连诛叹了口气,“自怨自艾”道,“我连一个孩子都没办法给你,我应该帮你做功课的,这样也不会显得我是个太没用的男人。” “从今天开始,我赫连诛就不笑了。” 阮久哽住。 他把书拿回来:“我自己来,不麻烦你了。” 赫连诛又叹气:“软啾嫌弃我不行了,连功课都不让我帮忙了。” “你正常一点,等我写完这些,我就跟你讲……那些事情。”阮久挑眉,圆圆的杏眼瞪着他,“你要是没事做,可以去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好的,我最爱的王后。”赫连诛起身,默默地退出去了。 什么毛病? 阮久用笔头挠了挠自己的头,低头继续看书。 嗯,跳过那个没有意义的词,开始纠结下一个词。 * 阮久做功课做到大半夜,随便收拾收拾,拖着疲惫的身躯和满脑子的鏖兀话,准备睡觉。 在临睡前,他还嘱咐乌兰:“从明天开始,不要跟我说汉话,跟我说鏖兀话。” “是。”乌兰应了一声,收拾好他换下来的衣裳就要出去。 这时有人从门外推门进来,乌兰唤了一声“大王”,就出去了。 阮久趴在床上,把自己的脸埋在被子里,然后赫连诛在床边坐下,握住他的脚踝,用屈起的指节戳了一下他的脚心。 阮久猛地从床上跳起来,摆出防御姿态:“谁!” 然后被赫连诛拽着脚拖回来:“洗脚。” 阮久低头看去,床前放着一盆热水。 阮久疑惑:“我洗过澡了。” 赫连诛把他脚上挂着的袜子拽下来:“再洗一遍。” 奇奇怪怪的。 阮久看了他一眼,把脚收回来,自己脱袜子,把脚放进盆里。 “你想干什么?” “王后让我自己找点事情做。我本来想给你做点吃的,但是我只会烧水,我就给你烧了点水。洗澡不够用,只能用来洗脚。” “……” 阮久有些无奈,盆里的两只脚往边上挪了挪,邀请他:“你要一起洗吗?” 赫连诛的眼睛一亮,很快他又想起自己说过的话,恢复了可怜兮兮的模样:“好呀。” 嘴里这样说着,但他还是挨着阮久坐着,手脚麻利地脱了鞋袜。 木盆不太大,他刚把脚探进水里,就发现自己要踩到阮久的脚了。 “软啾,你踩我。” 阮久只能抬起脚,让他先下去。 赫连诚撑着头看他的脚:“软啾,你好白啊。” 阮久无奈:“是你太黑了。” 赫连诛一本正经:“草原上的人就是这样的,我算是很白的。”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闲话,阮久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他在盘算要怎么跟赫连诛解释生孩子的事情。 等木盆里的水都变凉了,阮久忽然想起一件事情。 他抬起双脚,随手拽过巾子擦了擦,踢踏着鞋子出去喊人:“乌兰,把我带过来的那几个箱子搬过来!” 他记得,他要来鏖兀的时候,他爹他娘,还有他哥,都给他准备了很多的东西,吃的玩的都有,生怕他在鏖兀过得不习惯。 临走的前两天晚上,他娘忽然来跟他说悄悄话,告诉他,自己给他准备的其中一个箱子里,还有一个小箱子,里边是“有用的东西”。 至于是什么有用的东西,就是那种有用的东西。 阮久听到娘亲说起这个的时候,脸腾地一下就红了,然后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坚决不肯露。之后娘亲还说了什么,阮久就没听见了。 当时所有人都不知道赫连诛就是鏖兀大王,阮久娘亲也就以为鏖兀大王是个人高马大的中年男人。 她怕阮久被弄伤,给他准备了这些东西,告诉他,紧急时候可以拿出来看一看,救急。 这个时候就是需要救的紧急时刻! 东西实在是太多,乌兰和格图鲁,还有十八和铜人翻了好一阵子,才找到那个传说中的小匣子。 阮久抱着匣子,回到房里。赫连诛已经将洗脚水倒了,跪坐在榻上,乖乖巧巧地等他回来。 “我最爱的王后,你回来了,需要捏捏肩膀吗?” “回来啦,不需要。” 阮久高高兴兴地应了一声,抱着东西在他身边坐下。 有了这些东西,赫连诛肯定一看就懂。 赫连诛问:“软啾,这是什么?” “我娘给我的,生孩子的东西。”阮久一顿,“不对,是能解释生孩子的东西。” 他打开匣子,先随便翻了翻。 只有几册画本,两三罐药膏,再没有其他的。 阮久随手拿起一本画本,又随手翻开一页—— 然后啪的一下把画本给合上了。 他转头去看赫连诛,赫连诛大约是没看见什么,眼睛里还都是率直的求知欲和好奇心,阮久自己脸色通红,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这个……假、假的……” “给我看看。”赫连诛伸手要拿,阮久一扭身子就躲开了。 阮久弯着腰,把画本和匣子死死地护住:“你不能看。” “为什么?” “这书上说了,十六岁的才能看。” 赫连诛收回手:“那你看吧,看了再告诉我。” “也不行,我现在也不想看。” 阮久眼疾手快地把画本收回匣子里,咔哒一声,把匣子锁上。 他转头:“赫连诛,我们来做个约定。” “好啊。” “我们……”阮久想了想,“十年之后再打开这个匣子,再认真探究一下,不能……生,到底是谁的问题。” “十年?” “噢,可能是有点太久了,那……”阮久再想了想,“九年。” “九年?” “八年,不能再少了。” 可赫连诛还是觉得太久了,皱着眉不肯同意。 他道:“五年。” 阮久掐着手指算了算:“好,那就五年。在此期间,你不能再提那些事情,你得专心学业和事业,把鏖兀发扬光大。你想啊,就算你有了孩子,你也保护不了他,还是过五年再说吧。” 阮久拍拍他的肩,滑下床榻,准备找个地方,把这个匣子给藏起来。 他转念一想,赫连诛这个人,除了对鏖兀,好像就是对这件事情比较上心了,这个约定好像拦不住他。 于是他回头朝赫连诛伸出手:“来拉个勾。” “谁食言谁是小狗……”阮久说了一半,好像觉得哪里不太对。 赫连诛本来就是小狗,这个威胁不到他。 于是他又改了口:“谁食言谁是小猪……” 赫连诛本来也是小猪。 发誓嘛,应该要抓住对方的痛点来发。 于是阮久道:“谁食言谁就……一辈子没小孩。” 这个就很不错,阮久满意地笑了笑,我真聪明,赫连诛最喜欢的就是小孩了,他肯定不会带头打破规定。 拉过勾,阮久就抱着匣子在房里四处转悠,寻找可以藏东西的地方。 他找了半天,最后蹲在地上,把匣子塞到床底下了。藏好之后,又把原本垂下来的被褥帐子弄好。 一点儿都看不出来。 阮久拍了拍手,终于可以放心睡觉了。 他抱住眼里闪着好奇的光的赫连诛,把他推到榻上:“睡觉啦。” 吹了蜡烛,阮久裹着被子,背对着赫连诛睡下了。 赫连诛蹲在阮久藏箱子时蹲的地方,有点为难。 其实匣子上的那个锁不算什么,他一只手能把锁拆开,但是…… 他还没来得及伸手,阮久就把他拽上来了:“睡觉。” “噢。” 但是赫连诛真的好好奇啊! * 夜里临睡前,尽管阮久强装镇定,但画册上的“惊鸿一瞥”,还是深深印刻到了他的脑海里。 那天晚上,他只觉得脸上发烫,心脏砰砰地跳动着,吵得他睡不着觉。 后来他勉强睡着了,也睡得不□□稳,梦里吵吵嚷嚷的,好像又一群什么东西把他给包围起来了,不给他留一点儿空隙。 他出了一身汗,被热醒了。 醒来之后,发现赫连诛八爪鱼似的,死死地抱着他。 仿佛梦里那种古怪的感觉还有所存留,阮久觉得好像在梦里爬了一座山,他一直爬一直爬,却一直没能到达山顶,最后他就从山上摔下来了。 阮久懒得管这种感觉,一脚把赫连诛喊醒。 “别抱着我,好热。” 阮久心大,没几天就把画册的事情给忘了,再过几天就把做梦的事情也忘记了。 * 草原的夏天又热又长,阮久这些天都在跟着刘老先生学鏖兀话,闲时就带着赫连诛出去玩。 赫连诛有好几次忍不住要问他,木匣子里究竟有什么,但是都被阮久堵回去了。 阮久想起来的时候就把床底下的木匣拖出来看看,没有看到被破坏的痕迹,就摸摸赫连诛的脑袋,表示嘉奖。 久而久之,赫连诛好像也不再想这些事情了。 刘老先生在教阮久鏖兀话。 他看起来好像很不喜欢阮久的样子,其实教他的时候很认真。 他怕阮久学不会鏖兀话,往后在鏖兀被别人欺负。 阮久知道他的苦心,但要是刘老先生不打他手心的话,那就更好了。 这天下午,结束了一天辛苦的学习,阮久撸着衣袖,坐在刘老先生的院子里,用红红的手捧着红红的西瓜。 阮久吃完一片,伸出手要再拿第二片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的手心和西瓜瓤一样红,越看越气,于是打了一下刘老先生,顺便把手上的汁水都抹在他身上。 刘老先生反应慢,等他擦干净手了,才反应过来,拿起拐杖要敲他。 “你这个……” 阮久抱着两片西瓜跑远了,逃跑的时候,还顺便咬了一口赫连诛的,准准地咬在正中间。 赫连诛追上去,要把剩下的都给他。 阮久跑到羊圈附近,看见那个帮忙挑水放羊的男人就靠在羊圈里,自己吃一口西瓜,再给羊也吃一口。 阮久站在羊圈外面,大声喊了一声:“刘长命。” 那男人隐约听见有人在喊他,便转头看去。 阮久把自己手里的两片西瓜递给他,同样是大声喊道:“给你吃。” 男人用手语比了个多谢,凑近些看,小心地拿走其中一片。 刘长命是阮久给他起的名字。 他自己不记得他的名字,因为是刘老先生收留的人,所以姓刘。 至于为什么叫做长命,刘老先生叫做长生,他自然就叫做长命了。 刘老先生听过这个名字之后,不置可否,随他去了。 从此这个男人叫做刘长命。 阮久把另一片也塞到他手里,朝他笑了一下,就这样跑了。 刘长命放空目光似的,瞧着他的离开的背影。但所有人都不会觉得,他是在看阮久,他看不见,眼前两片白斑几乎挡住了他能看见的所有光亮。 阮久走回檐下,接过乌兰递过来的帕子,抹了抹手,重新拿起一片西瓜。 他随口问刘老先生:“刘长命是哪里人呀?” “不知道。”刘老先生道,“捡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傻了,身上也没带着什么信物,看不出来。” “那怎么办?万一他家里人也在找他呢?” “你是王后,这种事情应该归你管。” 刘老先生吃完了西瓜,那个小书童拿出帕子帮他擦手,一面道:“其实这样的人多了去了,我进城买菜的时候,遇见过好几个,只是这一个比较碰巧,躺在我们家门口,被先生捡回来了。” 刘老先生问道:“怎么说?” “先生深居简出,自然不太清楚。去年鏖兀和大梁不是打过一场仗吗?大梁败得厉害,鏖兀这边抓了好些俘虏,看管得不严,又逃出来许多。还有好些人,是大梁撤退的时候,来不及带走的伤员。” 小书童收起帕子:“这些人就在鏖兀和大梁的边境游荡,咱们这儿离边境太近了,他们就来了咱们这儿。” “说不准刘长命就是梁国的士兵,受了伤四处瞎跑,就跑到鏖兀来了。照他这样的体格,在大梁军队里,怎么说也能做个百夫长。而且我怀疑他会武功,他每次挑水的时候动作都特别利索,显然是做惯的。” 阮久疑惑:“啊?那只能说明他在军营里负责挑水,说不定是个烧饭的伙夫。” 小书童对他的天真感到无奈:“挑水是习武的基本功,他挑水很熟练,说明他练过武。” 小书童这样说起,阮久这才想起,原来还有打仗这件事情。 一说起这件事情,他就想起自家兄长阮鹤。 倘若当时父亲没有来西北找人,没有把兄长从死人堆里刨出来,可能阮鹤也会沦落到现在这副模样。 阮久一想起这件事,心里就不自觉地收紧。 而刘老先生想起这件事情,也有些落寞:“是明汜和小鹤的那场仗。” 萧明汜是萧明渊的大哥,梁国的太子殿下,在这场战争中也受了伤。阮久来鏖兀和亲的时候,他还和阮久的哥哥阮鹤一样,在别院里养伤。 阮久下定决心:“那我帮帮他好了。” 小书童提醒道:“王后,他失忆了,恐怕没有这么容易。” “试试嘛。” 阮久吃完西瓜,就去问刘长命事情。 刘长命听不大清楚,阮久只能扯着嗓子问他,问了没两句话,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事情,倒是阮久自己嗓子哑了,一个劲儿地清嗓子。 刘老先生只是笑:“他这个娃娃就是傻乎乎的。” 赫连诛笑了一下,然后上去和阮久一起,帮阮久传话,大声问话。 “这两个娃娃都傻乎乎的。” 这种事情自然急不得,只能慢慢来。 阮久便让乌兰回行宫里,把自己的大夫喊来给刘长命看病。就算不能恢复记忆,帮他治治身上的毛病也是好的。 阮久身边的大夫都是阮老爷特意留给他的,特别厉害。 那大夫一看见刘长命双眼里的白斑,就吓了一跳,再要伸手去探他的脉,摸着胡子,脸色越来越凝重。 阮久道:“怎么了?难道是治不好?” “是,老朽无能。”老大夫摇摇头,“寻常战场上,都是刀伤剑伤的皮外伤,就算流浪途中,还受过其他的伤,一般也不会伤及眼与耳,更别说坏了嗓子了。” “啊?意思就是?” “他身上的不是伤,而是毒,至于是什么毒,恐怕还要等老朽回去考证。不过……” “嗯?” “不过这些毒药都猛烈,寻常人家肯定没有,可能是……” 老大夫不敢再说,但他们都明白了,与寻常人家相对,那就是皇家了。 更别提那场战役里,太子也在其中,并且身负重伤。 哐的一声,刘老先生用拐杖狠狠地敲了一下柱子:“我说大梁怎么输得这么惨呢,我说我教出来的学生,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呢!” 作者有话要说: 软啾:好家伙,马上写信给我的皇子朋友、小将军朋友和御史朋友 第34章 你是王后 刘老先生愤愤不平, 阮久也一激灵。 “总不会是……当时参战的所有士兵都……” “那倒不会。”老大夫摆手道,“这样的毒药少之又少,用在那么多人身上, 几乎是要成吨的。而且就算用了,这么多的人,肯定会被发现。” 阮久点点头:“那就是说, 可能只有刘长命中了毒。可是为什么呢?” 老大夫到底见多识广,提醒了一句:“老夫从前也在宫中行过医, 深宅大院也去过, 他这样的情况,大抵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所以……” “好可怜。”阮久摸摸刘长命的脑袋。 刘长命别的人不认得, 倒好像很喜欢阮久似的, 乖乖顺顺地由他摸了。 阮久想了想, 最后道:“那您还是全力帮他治吧, 要什么东西从我爹留下的东西里拿。” 老大夫应了,但最后还是劝了一句:“小公子, 其实老朽觉得,他这样也挺好的。若是侥幸治好了, 引起下毒人的注意, 只怕……要连累小公子的。” “那怎么行?”阮久正色道,“应该要把他治好的,帮他伸冤。万一这件事情和我哥有关呢?我就说我哥肯定不会打败仗的。” 老大夫见他坚决, 也就不再劝说,提着药箱回去思量对策了。 阮久撑着头看着刘长命,想了好久,最后道:“我觉得我们应该看看他身上有没有胎记什么的, 话本上都是这样说的,凭着胎记认人。” 小书童道:“王后,别想了,他身上没有胎记。” “你怎么知道?” “他晕倒在我们家门前的时候,是我给他换的衣服。” 阮久摸摸下巴:“好吧。” 再坐了一会儿,时候不早了,阮久和赫连诛向老师辞过别,准备回行宫去。 * 马车里,阮久和赫连诛面对面坐着。 “小猪。”阮久用脚尖点了点对面的人的衣摆,“去年在战场上的鏖兀人是谁?是赫连诚吗?” “是喀卡和大梁起了冲突,当时他应该得到了太皇太后的支持,所以开战了。”赫连诛道,“可是他和太皇太后都已经死了。” “是,这可不太好查。” 赫连诛低声说了一句:“说不定这只是大梁的事情,和鏖兀无关。” “嗯……”阮久顿了一下,坐到他身边,“你不高兴了?” “没有。”赫连诛梗着脖子,头一回在阮久靠近他的时候,不转头去看,反倒移开目光。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嘛?我只是……” 赫连诛扭头看他,问道:“大梁不会打败仗,打败仗的大梁都是因为阴谋诡计,鏖兀就可以打败仗,对吗?” “……不是。”阮久搓搓他的脑袋,“我不是这个意思嘛。” 原本阮久要帮刘长命恢复记忆、送他回家的时候,赫连诛是很高兴的,因为这是在鏖兀的国境内,刘长命也算是鏖兀的人了。 可是后来牵扯到大梁皇家的事情,赫连诛就不是那么的高兴了。 那是大梁的事情,就算是有人要陷害太子,那也是大梁的事情。 与鏖兀无关,鏖兀只是胜了一场仗而已。 赫连诛眨了眨眼睛,看着他,道:“你已经是鏖兀的王后了。” 一听这句话,阮久也缩回了手,定定地看着他,反驳道:“王后又怎么了?我永远都是梁人。” 赫连诛只是重复那一句话:“你是鏖兀的王后。” 两个人都目光坚定,一个人要把对方完完全全地划归到自己的领地里,一个人却表示永远的抗拒与保留。 少年人心气儿大,谁都不肯先低头服软。 这样僵持了一会儿,一时间马车里只剩下两个人呼吸的声音。 阮久也没有挪开目光,只是先开了口:“乌兰,停一下马车,我要下去。” 乌兰不知道他们出了什么事情,只当是阮久嫌马车里热,要下来走走,便停下了马车。 阮久刚要下马车,就被赫连诛拽了一把。 “我下去。”他闷闷道。 然后乌兰没看见喊了停车的阮久下来,反倒看见赫连诛下来了。 乌兰道:“大王,咱们可没带别的马。” 赫连诛面无表情:“我走路回去。” 乌兰这才知道,他们两个是吵了架。 他叹了口气,跳到车夫的位置上,挥了一下马鞭:“那臣赶得慢些。” 好让大王能跟上。 * 阮久与赫连诛总共才说了三句话,就这样闹了别扭,一直到晚上吃饭的时候,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吃完晚饭,两个人就坐书案前,各自做各自的功课。 平时阮久遇到看不懂的鏖兀话都会问问赫连诛,今天就不问了。 今天他全部都看得懂! 看不懂也得看懂。 赫连诛都那样欺负他了,他还过去问他,真是太没面子了。 他决定不跟赫连诛说话了。 阮久撑着头,把今天老刘留给他的书看了一遍,不懂的地方用纸抄下来,准备明天再去问他——阮久几乎把整本书都抄了一遍。 这也不能怪他笨,他学鏖兀话还没半个月呢。 赫连诛扭头看了他一眼,阮久察觉到了,也转头看他。 ——有什么好看的! ——那我就不看了。 用眼神交流不算说话。 阮久说到做到,一句话也没有跟他说。 做完功课,把书收起来,拿了一张信纸出来。 信纸也是阮老爷留给他的,特制的信纸,不容易揉皱,也不容易晕墨,确保阮久的信从千里之外送到永安,还是清楚的。 阮久蘸了蘸墨,提笔给家里写信。 赫连诛看见他写信,心也蓦地沉了下去。 完了,阮久生气了,阮久要回家了。 他有点想低头了,但是转念一想,他说的本来就没错。 鏖兀的王后就应该为鏖兀打算,怎么能一个劲儿的掺和大梁宫廷的事情呢? 赫连诛想,低头肯定是要低头的,不过不能是现在。 这太快了,有失尊严。 而且,阮久写信,也不一定是要回家呢。 他已经答应了自己,会留在鏖兀一百年的。 其实阮久写信,确实也不是让父亲过来接自己回家,他只是把刘长命的事情告诉兄长而已。 顺便在最后一句话里,真的只是顺便地提了一句,赫连诛有时候真是太讨厌了。 鏖兀为尊的想 媸翘讨厌了。 明明两个人都是一样的,偏偏赫连诛对他提出这种奇怪的要求,他们家还是首富呢,他又没有让赫连诛做梁人,赫连诛凭什么让他做鏖兀人? 他绝不能容忍退让。 阮久的“顺便两句”越写越多,最后写得连自己都“咬牙切齿”。 气死他了! 不把赫连诛这个想「墓来,他就不做王后了。 他丢下笔,把厚厚的信纸折了三折,塞进信封里。他跳下椅子,踢踏着鞋子跑到外面去,边跑边喊:“十八,帮我寄一下信!” 跑的时候,一蹬脚,把鞋给踢掉了。 那只鞋直接飞到赫连诛怀里。赫连诛被从天而降的鞋子吓了一跳,然后阮久单脚跳到他面前,把自己的鞋子拿回来,套在脚上。 一言不发。 但是有点赌气地哼了一声。 * 赫连诛看着他出去了,低头看了一眼书上的汉文,只觉得气闷。 因为太后的缘故,他本来就不喜欢汉人,阮久算是唯一一个例外。 要是阮久是鏖兀人,那就好了。他忍不住这样想道。 赫连诛再看了两页书,想了想,把阮久摆在桌上的功课拿过来了。 阮久的功课一直都是他先看过一遍,再拿给老师的。要是他不先看,阮久的手心会被打坏的。 赫连诛帮他检查了一遍功课。 恕他直言,简直是一塌糊涂。 要是赫连诛用笔把不太对的地方圈出来,一张纸上能有五百个圈。 赫连诛看了一会儿,正在心里思忖着要他怎么改,没能等来阮久,却等来了阮久的小厮十八。 十八带有歉意地朝他笑了一下:“大王,小的来取小公子的被褥。小公子他晚上……” 不跟你一起睡啦! 十八也不好意思这样说,只道:“大王不要放在心上,小公子就是这样的脾气,想一出是一出的。” 赫连诛点点头,语气平淡,看不出一点儿恼怒的意思,指了指里间:“他的东西都在里面。” 十八十八分感谢他的宽大,再行了个礼,就进去收拾东西了。 他的动作很快,没多久,就抱着阮久的被褥出来了。 赫连诛抬眼看了一眼,看见他手里还拿着阮久的衣物,到底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他要在外面睡多久?” “说不准,说不准明天就好了呢。” 说不准,接下来几个月都好不了呢。 赫连诛微微颔首,放下阮久的功课:“把他的功课也拿过去。” “是。” * 夜里吹了蜡烛,赫连诛一个人躺在床上,想着白天的事情。 他越想越觉得,阮久根本就没有把自己当做是鏖兀的王后。 他已经来了好几个月了,可是他的那些随从、阮老爷留给他的那个大夫,还有许许多多的人,他们都还是喊他“小公子”,而不是“王后”。 只有鏖兀人会喊他“王后”。 阮久也总是穿着梁人的衣服,只有在成亲的时候穿过一次鏖兀衣裳。 或许阮久根本就不喜欢鏖兀。 赫连诛有一点难过。 * 另一边的阮久也正扒着柳宣睡觉。 柳宣深居简出,除了早晨来向阮久问安,每日只是待在房里看书。阮久想带他出去玩儿,他也不肯。 阮久觉得他肯定很寂寞,所以从赫连诛那里搬出来之后,他就来了柳宣这里。 柳宣平躺在榻上,规矩板正得像一个笔直的柱子。 阮久扒着他说了一会儿话,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说了,将睡未睡的时候,听见柳宣道:“既然像刘长命这样的流落在外面的士兵还有这么多,不如把他们全都收拢起来,一一登记在册,然后联系大梁那边,让大梁把人给接回去?” 阮久清醒过来,睁开眼睛:“嗯,你说的对,应该这样的。” “不能寒了百姓的心。”柳宣道,“不过刘长命这个人,不能放在明面上来说。下毒之人可能还在朝中,只能暗中调查。” “对,要是再把他害了,那就是我不好了。” “不过……” “嗯?” “如今鏖兀主事的是太后娘娘,你要做这些事情,起码要写信告诉她一声。” “嗯。”阮久点点头,“我明天早上起来就写。” 柳宣拉过被子:“要是你再撒个娇,说不准太后娘娘会把赫连诚留下来的东西给你。” “诶?”阮久撑着手坐起来。 未曾设想的道路。 柳宣道:“其实你的思路没错,战场上的事情,无非是叛国通敌那一套。去年战败,太子殿下因为这一场仗身负重伤,梁国却也因为这一场仗元气大伤。倘若是太子殿下的寻常政敌,要做这样大手笔的事情,肯定要思量再三,要是把握不住,梁国就此亡了怎么办?” “所以你猜测此事鏖兀也有人参与是没错的。那人和鏖兀的人约定好了,两头获利,才敢铤而走险。查一查赫连诚那边,说不定会有线索。” 阮久被完全气醒了,躺在床上,瞪大眼睛,久久无∪胨。 他摇摇柳宣:“我们现在就起来写信。” 他给萧明渊写了信,先把这件事情告诉他。 还给太后也写了一封,在柳宣的指导下,撒了一点点娇。 * 第二天一早,是格图鲁来请的阮久。 格图鲁轻轻推开房门,站在门外,轻轻道:“王后,起床锻炼啦,可以长高哦。” 他一个大男人,这样说话,声调轻佻,每句话最后,上挑的尾音尤其不自然。 乌兰就站在他身后,盯着他说出这句话,好让他把阮久给喊出来。 阮久一晚上都在写信,没怎么睡,还迷迷糊糊的,缓了半晌,应了一句:“今天不去,我明天再去吧。” 格图鲁不知道该怎么办,回头求助乌兰。 乌兰一把推开他,让我来。 “王后,再不锻炼长高,大王就要比你高了哦。” 阮久腾地一下从床上弹起来。 “来了!”他抹了把脸,“乌兰,我要洗脸。” “来了来了。” 乌兰回头看了一眼格图鲁,还是我有用。然后就端着早就准备好的东西进去了。 柳宣早就起来看书了,阮久一个人起床,换好衣裳,两个人陪着他去了武场。 行宫虽然简陋,但赫连诛留在这里的理由就是读书习武,所以这些东西都不缺。 阮久一边往武场的方向走,一边捏起拳头,和格图鲁的比较了一下。 “其实还是差不多的。” 格图鲁怀疑地皱起眉头:“是吗?”乌兰掐了他一把,他连忙应道:“是是是,王后说的对。” 阮久又问:“那我什么时候能长得像你一样高啊?” 格图鲁挠着头,很是为难:“王后有所不知,我在鏖兀,已经算是很高的了。就算在鏖兀,也少有人比我……” 他话还没完,就到了武场。 赫连诛已经在里面了。 乌兰和格图鲁下意识看向阮久,阮久倒是没有什么反应,没看见赫连诛似的,大大方方地走进去了。 “大王。” 赫连诛顿了一下,然后回他一句:“王后。” 极其别扭的两句话,客气得不像和亲对象,像是上级与下属。 乌兰与格图鲁对视一眼,他们好像做错了什么。 阮久走到武场的另一边,朝他们招了招手:“快点过来啊。” 没办。两个人只能顶着赫连诛微怒的目光,加快脚步逃离,跑到阮久那边。 大王与王后吵架,殃及后妃。 可怜弱小的后妃在劝架失败之后,除了逃跑,还能做什么呢? * 阮久跟着格图鲁打了一会儿拳,到点了,就换身衣服,去刘老先生那里。 今天两个人坐了两辆马车,一前一后,一路沉默着到了城外。 刘老先生看出他们之间的气氛好像不太对,但老师就是铁面无私的老师,根本不管这些,一上来就让阮久把功课拿给他检查。 阮久自己也知道自己做的可能不是很好,但他没想到,自己的功课能把刘老先生气得火冒三丈、七窍生烟。 他下意识往后退了退:“也……” 也没有这么差吧?这表现的也太夸张了。 刘老先生把书往桌上一拍,拿起桌上的戒尺:“你给我过来。” 阮久使劲摇头,转身要跑:“我先走了。” “大王,按住他。” 赫连诛转头看了一眼,伸出手,轻轻地拽了一下阮久,就让阮久逃走了。 他指望不上。刘老先生自己站起来,举着戒尺,满院子追人。 赫连诛想出去看看,又觉得这样不好,像是刻意看阮久的笑话似的。 于是他坐在位置上看自己的书,却又忍不住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三声戒尺落在的声音,停顿了一瞬,阮久的“呜呜”声也跟着传来了。 最后阮久揉着通红的手心进来,眼泪汪汪地在位置上重新坐下。 他连笔都拿不稳,双手夹着笔,举起来又落下。 刘老先生道:“没打你右手,好好写。” 阮久红着眼眶,吸了吸鼻子:“知道了嘛。” * 就这样过了三天,阮久和赫连诛还是没有怎么说话。 事情越拖越难开口,到后来,阮久都习惯不和赫连诛说话了。 反正住在柳宣那里也一样,没有什么不同。 就是功课不太好做,阮久自己觉得他已经特别特别努力地在写了,还让乌兰和格图鲁帮他,到后面,他几乎把行宫里所有会汉话和鏖兀话的人找过来教他,可是老刘头就是不满意。 他不满意,阮久就得挨手板。 这样挨了三天,到第四天,阮久实在是受不了了。 这天早晨,他趴在床上,让十八用guntang的水洗了一遍手帕。 他正要把手帕贴到额头上时,乌兰过来了。 “王后起了吗?要去先生那里了。” 阮久连忙让十八把热水推到床底,自己把帕子盖到额头上。 他咳了两声,虚弱道:“我生病了,你帮我向老师请个假。” 乌兰见他脸色微红,大步上前,试了试他的额头:“是有点烫,还是请大夫过来看看吧?” “我已经让他们去请了,你让赫连诛今天自己过去吧。” “好,那我去跟大王说。” “我想休息一会儿。” “好。” 乌兰帮他压好被子角,就出去了。 阮久松了口气,转头对上十八的目光,他的眼里写满了“太强了,真是太强了”。 阮久把帕子拿下来,笑着晃晃他的手臂:“好十八,我就歇一天,再被打手板,我的手都要被打断了。” 十八也笑了一下:“小公子装病都装完了,我还能拆穿不成?” 阮久眉眼弯弯:“你去挑几本我带过来的话本,好久没看了,我今天要一口气看五本。” “知道了,知道了。” 十八起身,才走到门口,就停下了脚步。 “大王。” 阮久连忙躺回去,把帕子盖好。 十八在外面拦住赫连诛,给阮久争取时间。 而且……最近他们两个在吵架,十八害怕他们两个见面,又要闹出什么事情来。 他道:“大王,小公子昨天夜里睡觉的时候蹬了被子,小的们一时间也没留神,就让小公子着凉了。今天还是请大王一个人去刘先生那儿吧?” 赫连诛大约是不听他的话,非要进去看看,十八连忙追上去,要把他拦下来。 “大王,大王,小公子真病了,现在已经睡下……” 赫连诛一把掀开帐子,和还没来得及闭上眼睛的阮久正好对上目光。 阮久被定在原地。 赫连诛也没有什么动作,一只手还掀着帐子,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或许是因为愤怒,或许是因为难过,总之他不是很镇定,胸口起起伏伏。 阮久往里边躲了躲,试图狡辩:“那个,我今天不去……” 没等他狡辩,赫连诛却倏地红了眼眶:“软啾……” 他在床边坐下,使劲搓了搓阮久的脸:“你怎么生病了?还这么烫。” 这下倒是阮久有些不好意思了:“也有可能是被你搓烫的。” 赫连诛没听见这句话,低着头,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声说了一句:“我错了,对不起。” “你别不跟我说话。”赫连诛看着他,漆黑的眼眸闪着水光,“我就知道你晚上肯定会蹬被子,不和我一起睡的话肯定会着凉,你搬回来睡好不好?” 阮久沉默了一会儿,在赫连诛的眼泪快要掉下来的时候,才应了一句:“……好吧。” 赫连诛破涕为笑,把阮久身上盖着的被子裹一裹:“那我带你回去睡觉。” 阮久只来得及“诶”一声,整个人都转了一圈,被抱起来了。 这几天赫连诛心情郁闷,全靠着打拳练武发泄,力气见长,就这样把他一路抱回寝宫。 把阮久安置好,大夫也过来了。 十八早就叮嘱过大夫了,所以老大夫也没有多说,只说阮久是受了凉,休息一天就好了,不用吃药。 阮久躺在床上,身上盖得严严实实的,看向赫连诛:“你去念书吧,今天我就不去了。” 赫连诛搓搓他的脸:“我也不去了,我留下来陪你。” “……”阮久磨牙,“也行。” 赫连诛遣退众人,自觉地脱了衣裳,和阮久挤在一床被子里,给他暖一暖被窝。 赫连诛摸摸他的眼眶:“你睡一会儿吧。” 阮久哪里睡得着?他只想看话本! 阮久推他:“睡不着,要看话本,去给我拿。” 赫连诛跳下床榻,出去给他拿东西。 “好的,我最爱的王后。” 软啾不是鏖兀的王后,软啾是他的王后。 作者有话要说: 软啾:小狗欠调。教 进度:1% 第35章 小猫打滚 逃课一天, 阮久窝在床上,把自己埋在话本堆里,自在遨游。 他抱着枕头趴在床上, 一页一页翻着话本。 赫连诛正握着他的左手,给他呼呼。 这几天阮久总是被刘老先生打手板,左手都打红, 赫连诛刚才给他抹药。 赫连诛貌似老成道:“软啾,我才不理你几天, 你就把自己弄成这样, 以后不能这样……” “那还不是因为你?”阮久瞪他一眼,“是你非说我是鏖兀的王后,不让我管大梁的……” “我是说, 我以后不会这样。”赫连诛连忙改口。 阮久满意地转回头:“这还差不多。” 赫连诛高兴地摇摇身后无形的狼尾巴:“我以后都不跟你吵架。” “那是最好。” “你不是鏖兀的王后, 你是我一个人的王后。” “……”阮久不知道他又在说什么傻话。 “你以后可以管大梁的事情, 不过你也不能不管鏖兀。” “为什么是我管鏖兀?你是大王, 我是大王?” “我是大王。”赫连诛笑笑,“但是如果你在的话, 你是大王。” 阮久见他的傻模样,没忍住笑一下, 抬手摸摸他的脑袋, 赫连诛急道:“药膏抹掉!” 阮久笑得更欢,合上话本,坐起来, 两只手揉他。 “哎呀,你这个小狗,有几天没跟你说话,你倒是变可爱许多。” 赫连诛又急急道:“不许从被子里出来!你还在生病!” 阮久两只手把他按在榻上, 使劲揉搓。 赫连诛顾不得挣扎,只是伸长手,拽起被子,盖在阮久身上。 要揉随便揉,但是软啾不能着凉。 闹一会儿,阮久捏着他的脸,正色道:“以后不准在我面前摆大王的谱。” 赫连诛眨眨眼睛:“知道。” “承认我永远是大梁人,不许在心里把我和梁人分开看。” “好的。”赫连诛伸手环住他的腰,在他的额头上印一下,“我最爱的王后。” 这还差不多。 他们吵架的时候,阮久曾经下定决心,不把赫连诛这个毛病给改过来,他就不做王后。 看来赫连诛还算开窍,才两三天就反应过来。 这是赫连诛邀功似的对他说:“软啾,亲额头不会怀宝宝的,我以后会特别特别注意的。” “……嗯,你太好。” 同样,阮久也毫不吝啬对他的夸奖。 大白天的,两个人窝在被子里看话本。 “软啾,你要是想调查赫连诚的话,我可以陪你去。”赫连诛道,“他原本是喀卡的首领,现在他死,鏖兀会在几个小首领里委任新的首领。不过应该没有这么快,处理他留下来的事情、考察新的首领都需要一些时间,我们可以在新首领上任之前过去看看。” “好呀。”阮久摸摸下巴,“喀卡离这里应该不远吧?” “不远,他们也在鏖兀和梁国……”赫连诛怕阮久不高兴,还特意改口,“大梁的交界处……” 但是这样说,他自己也有点不自在:“我可以在鏖兀前面也加一个‘大’字吗?” 阮久揉揉他的脑袋:“随你。” “喀卡就在我们北边,骑马过去一天就到。如果你想过去看看的话,我可以陪你过去。” 赫连诛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乌兰的通报声。 他是用鏖兀话说的,可能是不愿意让阮久听见。但他忘记,这些天阮久一直在学鏖兀话,刘老先生为他着想,特意让他先学一些宫廷相关的词语。 所以乌兰的话,他听得懂。 他说:“大王,太后娘娘派人来。” 听这话,赫连诛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 他用鏖兀话低声说一句“莫名其妙”,然后掀开被子,准备出去。 “软啾,我出去看看。” “好。”阮久翘翘脚,然后忽然想起,自己前几天给太后娘娘写过信。 就是和赫连诛分开睡的头一天。 柳宣说,要把流落在鏖兀的大梁士兵送回去,还要调查赫连诚,自然要经过太后的同意,毕竟现在鏖兀境内,主事的还是她。 所以阮久给她写信。 于是他也坐起来:“我和你一起出去吧,可能是找我的。” * 从尚京来的使者被乌兰安排在偏殿小坐歇息,阮久和赫连诛换好衣裳,理理在榻上滚得乱糟糟的头发,就过去。 赫连诛心想,这还算是歪打正着,到时候这个使者回到尚京,太后也不会知道他跟着汉人老师念书的事情。使者回去,只会说他和阮久整天在一块儿玩耍,日上三竿还不起来。 远远地看见大王与王后过来,那使者也起身行礼。 赫连诛带着阮久在主位上坐下,赫连诛想着阮久还在生病,还让乌兰拿一条毯子给他盖着。 使者见过礼,便从袖中掏出一封帛书。 “禀大王、王后,太后娘娘前几日收到王后的书信……” 赫连诛眉心一跳,偏头用余光看向阮久,他什么时候给太后写信? 他不知道。 而且,阮久明明知道他和太后关系不好的,还给她写信。 算,前几天他们在吵架嘛,可以理解,那就只允许这一次好。 赫连诛的心思已经转好几转,那使者的话却还没有说完。 “太后娘娘说,王后良善,记挂着梁国士兵,甚好。”使臣将帛书双手呈上,“这是娘娘的旨意,此事就全权交给王后处理。” “至于王后所说,想要去反贼赫连诚的府邸看一看的事情,娘娘也准。不过喀卡民风剽悍,赫连诚又死在尚京,恐怕喀卡族人心有怨气,所以,请王后行事小心。” 使者手里的帛书被乌兰接过,他低头,想起当时太后娘娘说这话时的表情。 太后娘娘应当是很纠结的,她看起来不大放心,代表着“便宜行事”的金令箭已经摆在手边,到最后却还是没让他带过来。 听说太后娘娘也挺喜欢王后的,大王要来溪原的时候,原本是要把王后留在尚京的,结果王后自己追过来。 当时太后娘娘还派身边的周公公来追,也没能把王后给追回来。 所以太后娘娘不大高兴,这回也只是一句“行事小心”,没有多说什么。 “替我谢谢太后娘娘。”阮久笑着道,“这里和大梁离得近,等会儿,我让他们准备一点大梁的东西,麻烦使者带回去给太后娘娘。” “是。” 使者抬头看他,见他面上笑意不似作假,好像是真不明白,确实挺高兴。 * 送走使臣,阮久与赫连诛又回到寝殿。 等乌兰也走,赫连诛才有点儿不高兴的样子。 “你怎么给她写信?我都说,我会陪你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