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这时,屏幕忽然暗下去,是张敛的来电,周谧心漏一拍,忙连上耳机。 男人可能立在露台或湖畔,声音掺着风,顺理成章地接住了她刚才微信里的话:“电话里说吧。” 周谧心头忽闪,努了会嘴,咕哝出几个字眼,好像把声道里辛辣的介质排了出去:“你之前骗我。” 张敛不解地笑了声:“我骗你什么了。” 周谧说:“我们刚认识那天,我问你有没有女朋友,你态度是没有,但公司里的人说了你有。” 张敛问:“谁说的?” “很多人说。”周谧深深吸了口气。 张敛说:“我说没有。” 周谧不自知地扬声,好像又回到了与他坦诚相对的状态:“你说没有就没有啊。” 张敛似不容反驳:“我说没有就是没有。” 周谧开始语无伦次地钻空子:“那你什么时候没有的,指不定只是上个月才没有,或者昨天才没有。” 隔着听筒,张敛的笑音仿佛一种特有的温和,只对她专属:“总之就不信我说的是吧?” 周谧两眼望天:“哪敢妄自揣摩老板。” 张敛还是笑,但不再继续这个绕口令似的话题:“公司明天上午有master class,记得去听。” 周谧“噢”了声:“我知道。” 他又说:“也早点把你身上的事办了,别拖着。” 周谧拉长了尾音,像个不耐烦听长辈叨叨的小屁孩:“知道了——” 缠绕了一天的郁闷锐减,周谧心飘忽起来,像只轻盈的白鸥。 担心自己又要像之前那样异想天开神志不清了,她及时打住:“不说了?” 可张敛没有急于道别:“知道我让你尽早的意思吗?” “什么?” “我还不想结束。” 第8章 脱口而出的瞬间,张敛就后悔了。 兴许是刚拿下b系车的项目,又在电话会议里跟global吵了通架的缘故,他神思激亢地开了瓶酒,坐在酒店露台独酌。 微醺之际,听见人女孩子在耳边像之前床帏厮磨那般含嗔带怨地撒娇,难免心旌荡漾,不过脑地吐出些有违理智的糊话。 但不得不说,他有些吃周谧这套。 她讲话声音很抓人,带脾气的时候夜莺般脆灵灵,含混时又像搅化了的蜜浆。 而且他今天还有了新发现,就是她哭诉起来更黏糊。 反正话已经跟断线风筝似的放出去了,不如坐观其变,顺水推舟地探探周谧反应。 听筒里寂静了须臾,她果然谨慎地出声:“你什么意思?” 在情趣关头反其道而行从来是她强项,张敛早习惯了,正声回:“什么意思你听不出来?” 那边浅浅地吸气:“但我们已经知道对方身份了。” 张敛笑:“那上次是怎么回事,谁索吻的?” “嚯,”周谧口气上提,贼喊捉贼,振振有声:“不是你先跟我说话的?你先让我过去先招惹我的。” 张敛懒得跟她计较这些顺序上面的琐屑:“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随机应变不见得是缺点。” 周谧义正辞严:“我可不想跟上级乱搞。” 她的遣词和逻辑惹人发笑,以前不清不楚的时候不叫乱搞,现在知根知底了反而叫乱搞了。 他决定今晚跟她掰扯清楚:“之前有猜过我职业吗?” 周谧说:“我才不乐意猜,”她又像在课上疾疾举手抢答似的:“严正声明一下,我不是故意来你这实习的,在这之前我真不知道你是谁,也一点不想知道。” 张敛是信她的,毕竟那天在公司初见时,人的眼神跟反应做不了假。 他清晰记着周谧像被隐形的卡车头撞懵了似的,傻不愣登盯着他,一副惊容看起来稚拙又滑稽。 而前晚他刚好加班review创意,不当心睡过去了,一觉醒来昏昏沉沉,走起路来步伐都虚着,人心不在焉,就想着赶紧回家补觉。 但目及门外的周谧时,他一下子清醒至极。 擦身而过的瞬间,他难以置信地笑了下,又觉得自己尚在梦里。 那一整天,他不时会琢磨起这幕。 怎么回事,怎么这么有意思,这么耐人寻味,怎么就撞自己跟前来了。 思及此,他漫不经心回:“我知道。” 周谧停了停:“那你呢,有想过我之前做什么吗?” 张敛当然不会说实话:“我倒是没想到你还是学生。” 周谧语气陡生不快,像微微拧了眉:“为什么,我长得很老气?” 张敛没立即回答,刻意拉开一个回忆与辨析的空隙:“不老,只是个性没那么事儿。” 果不其然,小黄鹂又哼啾哼啾。 “你判断有误喔。”她说。 “是吗,”张敛唇微牵,淡淡的:“那再给我些时间,我多琢磨。” — 结束这通电话的时候,周谧的脑袋都能蒸屉小笼包了。 明知自己有很大可能被诱哄,被诓弄,但就是控制不住,不由自主地为这份久违的暧昧沉湎。 明明白天还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这才过去多久,壁垒城池再被攻陷,张敛又不费兵卒地杀回她粉色的公主堡。 怀柔政策,最为致命。 周谧双手按紧两颊给自己降温,想想又给闺蜜贺妙言发微信:妈蛋我可能又要跟狼人哥哥续约了。 贺妙言:我现在已经觉得你在凡尔赛了。 周谧:怎么就凡尔赛了? 贺妙言:谁不想跟d大活好人帅有钱的约? 周谧:不是该怪狼给的诱惑? 贺妙言:滚吧。 周谧有点乐不思蜀,放松警惕,决定分享出自己的最新秘闻:我跟你说个事啊,你别跟任何人说。 贺妙言回:嗯? 想起这档子糟心事,周谧唇角就压下去:我怀孕了。 贺妙言:不是吧???? 周谧说:没骗你。 贺妙言粗口霸屏:我草我草我草。 又问:谁的? 周谧:还有谁的? 贺妙言:你老板的? 她深感不可思议:那你还来?上阵母子兵?? 她的形容令周谧哭笑不得:肯定是先把怀孕的事处理了。 贺妙言回了个搭头的表情包:你清醒点!这种男人你还跟他继续?你们上次没做措施? 周谧也百思不得其解:做了啊,就一开始没戴,谁知道会这样,这么倒霉。 贺妙言说:而且他让你打胎哎。 周谧说:我自己本来就不想要。 贺妙言的语气像是不再信任这个世界的样子:是不是他说要跟你接着约? 周谧回:差不多。 贺妙言哼声:这是变相催你堕胎呢!生怕你拖久了赖上他,等你弄掉了再找借口把你甩了!!那会你找谁说去?你能不能长点心啊!!! 朋友这番话,如田径赛场的一声长哨,令周谧尚还打盹半梦半醒的脑神经猛一激灵。 有什么抽丝剥茧地在她思绪里渐次具体了起来,虽背靠温床,她却像是被吹进冷空气的肥皂泡,从头到脚一寸寸变凉。 她周体发寒地回贺妙言消息:好像真是这样…… 贺妙言:废话!能不是吗! 周谧心跳加速:那怎么办? 贺妙言当机立断:流产我陪你去。然后别联系了,三个月实习期一结束就离开奥星,离这种人渣越远越好。 周谧就差要冲到屏幕对面跟她双手交握:我的言,谢谢你,此刻我才能正常思考。 贺妙言义愤填膺:妈的,你也不早点跟我说。 周谧心里一阵发酸,回过去一个抱头痛哭:我以为我自己可以搞定的。 贺妙言也复制同个表情:别怕,明天我实验室没事,我跟你去。 — 关灯睡觉前,周谧又跟叶雁请了个假,说确定了学校的事在明天,正好连着周末,需要休三天。 上司的反应很公事公办:mi啊,都快一点了你才来跟我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