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
连夏是在一家中式茶馆见的包厢中见到了这位曾被柏林电影节主席迪特科斯里克称赞为“特别会讲故事的导演”李青。 对于这位被外媒誉为“东方电影的未来”的年轻导演，连夏抱有十二分的期待，她准备了很多东西，想和这位导演交流，毕竟在未来，双方要朝夕相处两到三个月的时间。 虽然知道对方是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七零后，但是看到本人后，连夏还是愣了一下，真是出乎意料的年轻。 和连夏接触过的导演相比，李青更像是个勤工俭学的大学生，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质朴的气质，他穿着一件黑色的羽绒服，留着干净的平头，连夏开门进包厢时，对方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着什么。 若不是徐妙珍给连夏看过对方几年前在柏林电影节的照片，连夏会认为自己走错了房间。 “您好，李导演，我是连夏，很高兴见到您。”连夏率先打招呼，并伸出左手。 李青一愣，随后慢慢地伸出了右手，不过只碰了一下连夏的指尖就立马松开，“您好，我是李青，我也是，很高兴见到你。” 连夏觉得这位李青导演平时一定不怎么说话，因为对方说话的时候，喉咙吞咽似乎很困难的样子，说话的模样也很艰难，仿佛与人交流是世上最困难的事情。 根据徐妙珍的资料，这位李导演很有可能患有社交恐怖症，在他闭门造车的近五年中，他不仅在写新剧本，还在接受心理医生的治疗。 年少成名，对于这位过分内向的青年来说，或许是一种常人难以承受的压力，这位73年生人的导演，二十七岁便在柏林电影节崭露头角，二十九岁已经摘得东京电影节金麒麟奖，很多如今功成名就的大导演，在李青那个年龄的时兴许还未入行，比如三十五岁决定从摄影师改行当导演的谢选。 连夏入座后，这位导演既没有问连夏喝什么，也没有问连夏吃什么，第一句话便是，“我发过去的剧本和大纲，你看了吗？” 连夏莞尔一笑，并没有在意这位导演的失礼，每一位导演都有自己的处事风格，作为演员，要努力适应每一位导演，合作的时候，才不会产生芥蒂，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当然，我看了，在第一次看到这个故事时，我就对它印象深刻。”连夏笑着说道，这是实话，当初徐妙珍放连夏桌上十几本大纲，给予连夏的角色有黑帮大姐大、有江湖侠女、有皇家公主、有都市白领……唯有李青导演的剧本，给连夏的角色最为特别，一个不会说话的、哑巴女人。 这个角色太特别了，一个演员演一辈子戏，恐怕都不会遇到这样的角色，当然，也不是所有的演员都愿意饰演这样一个角色。 仅凭面部表情和肢体语言诠释一个角色，对任何一个大荧幕经验不足年轻演员来说都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尤其在这个人物戏份还是主角的情况下。 有缺陷的角色，对每个演员来说都是一个挑战，所以在开拍之初，所有饰演此类角色的演员，都会获得媒体和业内人士的肯定。 即使成片后发现演得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如意，也鲜少会有人用过激的言语讥讽，因为大家都知道饰演这样一个角色的难度值。 不过连夏相信，这位年轻的电影大师肯定不愿意要一个平庸的评价，更不愿意让一个平庸，没有办法突破自我的演员去糟蹋他五年磨一剑的剧本。 连夏敢肯定，若自己演出“不尽如人意”，这位貌似脾气很好的导演绝对会将她赶出剧组。 听到连夏肯定的答复，李青导演沉默良久说道，“这部电影预算不高，我能给你的片酬很少，但是我要求很高，你确信你能达到吗？” 导演神色古怪地看着连夏，似乎既怀疑，又期待。 连夏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这是被挑衅了，还是被怀疑了？哪有导演刚见面就对自己不久之前钦点的主演说这样的话，这是对自己不满意？ “您对我心存疑虑为什么还要找我拍这部戏？”连夏不禁反问。 李青一愣，面颊涨红，他也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憋了半天，吭吭哧哧地说道：“是我身边的工作人员推荐的你，我还不知道你的水平，毕竟你只演过一部戏，我的预算不多，华创当初给我投资的时候，圈定了几个固定的演员，你是其中之一。” 连夏嘴角抽搐，“很抱歉，我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很高兴您能从那些女星中挑中我。” “因为你性价比比较高，片酬不多，而且名气比较大，演技，我看了《靖康变》，还可以，所以你要记得努力……”李青导演紧张的满头大汗，低下头，没去看连夏的眼睛。 这是社交恐怖症的表现之一，焦虑，不敢与陌生人对视。 连夏觉得自己出门之前的兴奋感和期待感全部被对方这番话破坏掉了，如今她只想拿起桌上的凉水泼他一脸。 明明知道对方不是有意的，还是莫名感觉很屈辱。 看着李导那张年轻青涩的脸，连夏特别想说，您还是继续治疗吧，没治好别出来拍片子，免得把演员气死。 这句话在嗓子里翻来覆去好多遍，最终连夏还是咽了下去，挤出一个笑容，“我会好好努力的，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 李青导演确实不是一个合适的聊天对象，他似乎很敏感的察觉到自己得罪了连夏，接下来的谈话神经高度紧张，越紧张说话越结巴，越结巴整个人就越沮丧，连夏觉得这位年轻的导演就快要哭出来了。 之前所有的期待都被打破，在这位李导怀疑自己专业水平时，连夏也在怀疑对方的执导水平，话都不会说一句的人，在片场能当好导演吗？ 憋了一肚子内伤的连夏离开茶馆时，是中午两点。 虽然已经立春，但北京依然很冷，零下三四度，连夏到地下停车场刚开车门，徐妙珍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夏，怎么样，和导演聊的还好？”徐妙珍轻快地问道，看样子心情很好。 面对自己经纪人，连夏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别提了，那个李青导演，你确定他患有的是社交恐惧症而不是噎死你不偿命症？真是太不会说话了……” 连夏实在是忍不住，将刚才发生的事情简单地给徐妙珍说了一下，重点放在这位导演多么不会说话，多么不会和演员交流上。 徐妙珍一听乐了，“哎呦，别计较那么多了，天才和疯子就一线之隔，李青能主动找你攀谈已经很不错了，我听说两年前，有法国人想找他合拍电影，但是因为李青社交恐怖症，说话不敢看人家眼睛，又不断的出汗，脸红，说话语无伦次，让法国人怀疑他精神有问题，最终找了别的导演，你和一病人计较什么？” 徐妙珍毕竟不是演员，她想事情更多是站在利益层面考虑，对于演戏，她并不是很懂，但是连夏却是一个演员，她考虑的事除了如何提高自身演技，还有便是实际拍摄时遇到的问题，想到李青导演刚才的表现，连夏忍不住犯嘀咕，“妙珍，他在片场不会也这样吧，这样的人当导演靠谱吗？” 徐妙珍沉默了，片刻说道，“他既然敢重出江湖，应该是没问题的吧，正常交流应该是没问题吧……” 经纪人自己都不敢肯定。 导演挑演员的时候，演员也在挑导演，双方都在赌rp值，连夏想到连话都不会说的李青导演，森森怀疑这样导演的执导能力。 他五年前被誉为“特别会讲故事的导演”，五年后这项技能还在吗？ 无论双方如何怀疑，合作已经成为既定的事实。 连夏回到家后，找徐妙珍简单了解了一下情况，才知道确实如李导所说，在挑选演员方面，他自己并没有绝对选择权。 华创给李青的电影投资便是看好这部电影的未来，既然看好，就免不了利益最大化，他们并未强迫李青所有的演员都必须是华创的签约艺人，但是却要求女一号必须是华创旗下艺人，并根据李青剧本要求，罗列出符合要求的女星，让李青从里面选择。 所以连夏这个所谓的“钦点”，在李青看来就特别委屈，他觉得连夏演技不错，《靖康变》连夏的表现放着呢，但是因为没接触过，所以不知道连夏这个“不错”，能“不错”到一个什么程度。 “不错”的范围太广了，作为李青沉寂五年，重出江湖之作，他当然希望女一号自己有绝对的选择权。 作为演员，连夏希望合作的导演是一个像谢选导演那样有经验，像许国冲导演那样懂得和演员交流的人，但是每个导演风格不一，不是所有的导演都擅于表达，连夏能做得，就是竭尽全力让自己符合导演要求，尽可能与导演脑子里构想的那个人物合二为一。 在一次面对面的访谈中，提到怎样解决拍戏时遇到的麻烦，连夏说了这样一句话，“现实总是那么不尽如人意，我能做的，就是做好自己能做的事情。” ☆、第四十四章 拍戏前的准备 中国人其实追星意识很淡薄，《靖康变》宣传那会儿，连夏回山东老家做活动，在济南、青岛两地为电影做宣传，按中国传统说法，这也算是衣锦还乡了，山东老乡怎么也得给个面子是不是，可事实情况是，无论连夏如何卖力吆喝，到了互动环节，场面还是陷入了低迷状态。台上的人玩得热火朝天，台下都没什么人相应，稀稀拉拉的掌声，让连夏都差点怀疑台下那些人都是华创请来的托儿。 若不是连夏扯着嗓子调动气氛，场面恐怕还要尴尬些。 这个时候连夏不得不佩服偶像明星圈粉的能力了，仙成智出道两年，俨然已经成为大陆偶像第一人，连夏再也不指望有一天能超越仙成智的粉丝数，因为这家伙圈粉能力太强了，若连夏是“ ”方式递增粉丝数量，人家仙成智就是“n”，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说到仙成智，不得不提，最近发生的一件事情，网友偶然间翻看仙成智的首张专辑主打单曲的mv，结果火眼金睛的网友一下发现，mv里那个女人怎么这么眼熟，再一看，上帝，那个女人竟然是连夏！？ 时隔将近两年，连夏是仙成智首张专辑主打歌mv女一号的事情终于被人发现，因为连夏进入短暂休假阶段，媒体找不到她人，只能找做活动的仙成智，询问当年两人合作细节。 要知道一个是华语流行乐坛小旋风，另一个是大荧幕小花旦谢女郎，这两个看上去实在是八竿子打不倒一块，竟然在一起有过合作，实在是太让人惊讶了。 两年里，仙成智和连夏鲜有交流，因为彼此实在是太忙了，加上仙成智如今如日中天，粉丝彪悍，身后狗在无数，和哪个女明星扯在一起都是一段绯闻，所以两人至多电话交流或是发发短信，私下很少往来，不过作为落魄之交，仙成智提起连夏还是有很多话要说： “连夏啊，这个当然很有印象啦，当我知道她成为谢女郎后我很惊讶，也很替她高兴啊，她挺好的，特别敬业，演技超级棒！” 不过记者显然不是很满意仙成智对连夏的那番表扬，然后记者又抛出一个很老套，但是杀伤性很大的问题，“若是有机会是否愿意发展成为男女朋友的关系？”“有没有机会发展成为恋人？” 此时的仙成智早非吴下阿蒙，两年前记者问他这个问题，说不定小旋风还会脸红，如今他只会淡定的笑言，“要是有机会自然是好喽，她那么漂亮，不过大家都太忙了，哪有那个时间？” 记者对仙成智这个回答很满意，第二天各大电视台，和互联网门户平台纷纷用上醒目的标题，《仙成智隔空求爱，希望和连夏发展成恋人关系》、《仙成智：有机会愿意和连夏成为恋人》、《华语乐坛小旋风牵手新一代谢女郎》…… 有好事儿的媒体顺便采访了在《靖康变》宣传期间坦言对连夏好感度非常高的萧文轩，“文轩，小旋风仙成智全段时间宣称有机会不介意和连夏成为恋人，您对此的看法是什么？” 萧文轩接下来的回答更为劲爆，他抄着手，狂霸酷拽叼地来了一句，“他没有机会了。”因为我已经给她介绍男朋友了。 不过盖因萧文轩没有把心里话说完整，给了记者借题发挥的机会，记者发散思维，很快梳理三人关系，捯饬出来一篇有模有样的“三角恋”。 借着萧影帝的东风，连夏在休假期也可以风头无限，借着这股东风，《太平盛世》方面发布了首个预告片。 ******* 连夏休假倒也没闲着，她不仅一直学习英语，还跟着聋哑学校的老师学习手语。 这是连夏第一次接触这样一群特殊人群，尽管最初的最初，她的目的并不单纯，她是为了更好的诠释某个角色，才会到聋哑学校，看真正的聋哑人如何生活交流，但是真正融入其中，她却感触颇深。 为了更好的体会，连夏试图两天不说一句话，用简单的手语去和人交流，但是不熟练的手语，给连夏生活造成了很多麻烦。 首先，第一个不满的就是徐妙珍，徐妙珍是连夏的经纪人，要随时和连夏保持通话，连夏为了体验聋哑人的生活，接通电话不发生，着实让徐妙珍火大。 其次就是一直想要和连夏发展成为男女朋友关系的巫光熙，这位小哥老委屈了，为什么给你打电话你不出声啊不出声，你把我抛弃了，呜呜呜—— 连夏不得不发短信向认识的人解释这一切，其实自己也憋得慌，她不是那种沉默寡言，闷不吭声的人，她还是挺喜欢说话的。 仅仅两天，就把连夏给憋坏了，她第一次知道，上帝对她有多么厚爱，至少，她是一个健全的人。 连夏大小是个名人，她到聋哑学校最初是找到的聋哑学校的老师，或许是希望从连夏这里得到捐助，或许是希望通过连夏让更多人重视聋哑人这个群体，一周后，当聋哑学校的校长得知“谢女郎”连夏想要和聋哑人近距离接触时，都没有问连夏到底做什么，直接利用权力向连夏开了绿灯，他联系了一个聋哑家庭，经得同意后，容许连夏近距离和这个家庭接触交流。 让连夏高兴的是，这一家人都知道连夏，因为他们在电视上经常看到连夏广告。 他们知道，连夏是个名人，或许她的到来，还能改变他们的家庭的命运。 于是这家人很愿意配合，他们不仅在连夏到来的前一天打扫了屋子，还买了新茶和水果招待连夏，他们或许怕连夏嫌弃，连沙发套都拆下来洗了。 这家人夫妻都是聋哑人，姓徐，他们十岁的孩子天天听不见声音，但是经过系统的训练，看到连夏口型和喉咙运动的轨迹，能看出连夏说的是什么，可以和连夏进行简单的对话。 负责教连夏系统学习手语的老师告诉连夏，像徐天天这样情况的家庭还有很多很多，能上聋哑学校的孩子是少数，他们经过系统的学习，能和正常人交流，但是绝大多数没上聋哑学校的孩子，他们一辈子无法发出声音，只能和他们父母一样比比划划。 当然，还有一种家庭，父母都是正常人，他们的孩子不幸成了聋哑人。 虽然在外人看来，连夏是个名人，但是她刚红不久，收入虽然比普通人多，但是远没有普通人想象的那么多，因为明星收入高，开销也非常大，加上连夏不久之前刚买了房子和车，手头的流动资金并不多。 在近距离接触这些聋哑家庭后，连夏很想为他们做些什么，她能想到的，或许只有钱。 有的时候钱是最实惠，也是表达善意最真诚的方式。 连夏拿出了十万块，捐给了聋哑学校，当学校校长询问是否要向媒体公布这件事的时候，连夏犹豫再三，还是拒绝了。 这是一个很好的宣传她个人形象的机会，也是一个帮聋哑学校宣传的机会，但是她却不想让自己这次的感动和利益挂上钩。 她告诉校长，她会帮助学校宣传，但是却不是现在。 “接下来我会拍一个聋哑题材的电影，等这部电影宣传期间，我会帮忙宣传贵校，但是这一次，还请校长保密，我不希望自己的个人行为和炒作作秀挂钩，虽然我以后很有可能这样做，但是这一次，我是出于真心希望贵校的孩子越来越好。”连夏非常真诚地说道。 快要退休的校长听到连夏这样说，刚才还因连夏拒绝宣传而沮丧的眸子一下子亮了起来，慈善和明星，关系一直非常密切，任何慈善活动，都希望有明星助阵，哪怕那个明星一分钱不出，慈善机构也希望借助明星的名号，来扩大自身的影响力，引来更多人捐款投资，最初的最初，校长也是抱着这个目的，否则他也不会向连夏提供如此多的便利。 说他市侩也好，炒作也罢，他所做的一切，不过就是希望这些孩子过得好一些，连夏这番话起到了一个定心丸的作用，他一下子放下心来，并开始佩服眼前这位年轻的女演员。 “我明白了，连小姐请放心，我不会说的，我也会告诉我们学校的老师，他们也不会说的，虽然我真的认为这是一个相当好的宣传的机会，您是一个很好的人，真的。”老校长认真地说道，“我还有一个恳求，若是您真的要拍那样一部戏，请您务必演好那个角色，我一定会组织学校的学生去看，借着这样一部影片，我希望越来越多的人关注我们学校，帮助那些孩子，谢谢您。” ☆、第四十五章 现在就可以爱情线 连夏休假期间，忙着学手语，忙着学英语，当然，也忙着和巫光熙煲电话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