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出租车从秦东岳面前驶过,重岩悄悄松了口气。他没想到坐在路边发会儿呆也能遇见秦东岳这个麻烦的家伙,运气实在也太不好了。 “去哪里?”出租车司机是个中年大叔,大概看不上重岩这种大晚上在外面游荡的半大孩子,语气很不友好。 “蓝光会所。”重岩猜到大叔的态度所为何来,他身上毕竟还穿着校服呢。不过别人怎么看他,他也不在乎就是了。 大叔从后视镜里看了看他,大概重岩的眼神太刺人,他到底没说什么。 车子开到蓝光会所的台阶下,重岩拎着书包下了车,刚走两步,就听身后一个男人的声音冷冷喊道:“重岩。” 重岩第一个反应是:卧槽。 这人怎么阴魂不散啊,警-察叔叔都这么难缠吗?! 重岩不情愿地回身,见秦东岳正从车上下来,脸色有些阴沉。 重岩被抓个现行,索性破罐子破摔了,“你没别的事情可做了吗?我一没嗑药,二没报复社会,你盯着我干嘛啊?”md,谁乐意出门找乐子的时候遇见熟人啊,尤其是讨厌的熟人,尤其这熟人还有一个在这种情况下让人避之唯恐不及的职业身份。 秦东岳自己也说不好为什么要跟着重岩,或者重岩这样的身世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他是一个缺爱的孩子,缺爱的孩子容易走上歪路。秦东岳出过各种任务,严打突击的时候也跟着警方一起打过伏击,甚至也站过岗,巡过街,他见过不少有问题的孩子,像重岩这样深夜浪荡在街头的、喝醉了酒打架闹事的、磕了药要寻死的,为了筹毒-资,卖-yin、拉-客的、站在天桥上要往下跳的……青春期是个危机四伏的年龄段,也许一念之差就毁了一辈子。也正因如此,他才会对自己家的弟弟有种异乎寻常的关注。没人比他更了解秦东安了,耳朵软,有点儿小聪明、容易听信别人,他最担心的,就是小安会误交损友,一步错、步步错。 与秦东安不同的是,重岩是清醒的。秦东岳从他那双眼睛就能看出来这人心思通透,他比谁都冷静,也比谁都冷漠,秦东岳不知道这世上有没有能让他心软的东西。在他看来,这样的人尤其危险,因为即使他真的做了什么危害社会的事,那也绝对是清醒着去做的。 秦东岳的态度缓和了下来,甚至还挤出了一个微笑,“重岩,咱们好歹也算是认识的人。你觉得在这样的场合遇见一个未成年人,换了是你的话应该怎么做?” 重岩暗骂,老子管你怎么做。 “走吧。”秦东岳摆出一副温和的态度,“我送你回家,有什么麻烦我帮你解决。” 重岩翻了个白眼,“老子想找个m-b,你怎么解决?” 秦东岳哭笑不得,“我请你吃宵夜去。怎么样?”在他看来,重岩只是说来解气的,毛都没长齐的孩子懂得什么叫m-b。 重岩已经不耐烦了,他想花钱找乐子,跟这个鸟人有个毛的关系。一而再,再而三地跑来给他捣乱。见秦东岳走过来要伸手拉他,重岩后退一步,拎起书包就轮了过去。下一秒,重岩只觉得眼前的世界像是忽然间旋转了一下,然后…… 重岩发现自己两只手腕反扣在背后,被人紧紧攥住。更要命的是,他正靠在秦东岳的怀里,一副待宰羔羊的憋屈样儿。 秦东岳用空着的那只手拍了拍重岩的脸,“还闹不?” 不打感觉很糟心,打了打不过感觉更糟心。重岩简直想吐血,“放开!” 秦东岳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忍笑的味道,“还动手动脚不?” 重岩憋屈地认输,“不动了,我也打不过你。” 秦东岳又问,“你说实话,到这儿来干嘛?”说着还捏住重岩的下巴把他的脸朝自己的方向掰了过来,“我受过训练,你说的是真话假话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重岩破罐子破摔了,“就是不想回家,想找个人一起过夜。” 秦东岳视线锐利,像刀子似的切割着他脸上的每一寸表情。 “是真话。”重岩其实已经有些后悔了,他刚才就该打车回家去,作什么呢?武力值根本不在一个档次,聪明人哪能去拿鸡蛋碰石头的蠢事儿? 秦东岳摇摇头,对他的回答感觉啼笑皆非,“你说你才多大……有人教唆你吗?” 重岩答得飞快,“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蓝光会所?” 重岩心说,老子能说上辈子来这里消遣过吗?! “听说的。” “听谁说的?” 重岩不耐烦了,“你怎么管那么宽?” 秦东岳紧了紧他的手腕,重岩惨叫一声,“你妈的。” 秦东岳颇具威胁意味的伸手拍拍他的脸,“你再说一遍。” 重岩不吭声了,他今天只是情绪有些低落而已,又饿着肚子,说实话并没有想要找茬打架的意思。再者他心里也清楚,从社会道德的角度上看待自己今天的行为,那是完全出于劣势的。本身底气就不是很足,如果这会儿不是秦东岳拦住他,而是另外一个巡逻的警-察,搞不好还要联系学校联系家长,那就更麻烦了。 “你放手。”重岩识时务地认输了,“我不找了,我回家。” 重岩的肚子很是应景地咕噜响了一声,声音还挺响。 秦东岳放开他,心里的感觉忽然有些复杂,有些好笑,又有点儿想叹气,“没吃晚饭?” 重岩翻了他一眼。 秦东岳从地上捡起他的书包,另一只手不由分说拉住了他的手腕,“走吧。” 重岩跟他较劲,“我自己打车走。” “别不识好歹。”秦东岳头也不回地威胁他,“你再跟我别扭我直接把你送局子里去。那地方天天晚上都是满员的,全是你们这个年龄的小破孩儿,吸毒的闹事的……重岩我可警告你,学好不容易,学坏可不难。” 这话听的重岩牙根直痒痒。 秦东岳把他塞进车里,还替他系好安全带,“先带你吃饭去。” “你请客?”重岩问他,“能吃烧烤不?” 秦东岳没搭理他。 车里空调开着,身上的汗意消了下去。重岩不老实地翻车上的小冰箱,从里面拎出一罐可乐,舔了舔嘴唇说:“你可真会享受。” 秦东岳失笑,“这就叫享受?” 重岩放学之后只喝了一杯红茶,抽了两根烟,嗓子早就干了。冰爽的可乐灌下去,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舒坦了。 秦东岳扫了一眼他眯着眼睛的样子,心说这就是个孩子,孩子干的事儿不能用成年人的角度去理解。什么找m-b,应该只是他说着玩的。再者他身边也没有长辈督促,能长成这样已经算是不错了。 两个人都没说话,重岩肚子的咕咕叫声就显得格外清楚,秦东岳忍俊不禁,将车停在一家还没打烊的面馆门口。 重岩露出失望的表情,“面条啊。” 秦东岳率先下车,假装没听到他的嘀咕。这家面馆以前出任务的时候队友带他来过,老板是个货真价实的新疆人,面粉、牛rou甚至调料都是从新疆那边空运过来,味道与一般的面馆不同。而且他们家还有烤羊rou串卖,刚才重岩就嚷嚷要吃烧烤。大晚上的吃一肚子rou对身体不好,但少吃几串解解馋还是可以的。 店里客人不多,点的东西很快就送了上来,大碗的清汤牛rou面、烤馕、羊rou串、清爽的小菜,重岩一手抓着羊rou串,一手抓着半个馕,吃的满嘴流油。 秦东岳笑着问他,“味道怎么样?” 重岩咬着东西,含糊不清地点头,“好吃。” ☆、第34章 剁爪 伤感过了、闹腾过了、肚子填饱了,重岩开始犯困了。 他坐在秦东岳的副驾驶位上,一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一边迷迷糊糊地想:年轻人的身体就是容易累,虽然精力旺盛,但是旺盛的精力也很容易就消耗掉了。 秦东岳看着他东倒西歪地打盹,一边把空调的温度调高一些,一边发愁地想,这孩子今天一定没写作业。这眼瞅着就高二了,再这么吊儿郎当地混下去,高考都通不过可怎么办呢?学习没人督促,生活也没人照料,都快半夜了连晚饭也没吃上…… 可这事儿他一个外人委实插不上什么嘴,李家的事儿也不是那么好搀和的。程瑜对重岩是一种什么样的态度,从重岩住在外面不肯回李家也能猜出一二。在这种情况下,李承运这个父亲在重岩的教育问题上能够起到的作用就可想而知了。 秦东岳琢磨了一路也没琢磨出什么可行的办法。本来也是清官难断家务事,他跟重岩非亲非故,纵然有心也是无力。 车子停在楼下的时候,秦东安心情有点儿沉重。觉得实在没什么办法的话,就让小安没事儿了就把他带回自己家去吧,他爸虽然也经常不在家,但家里好歹还有唐怡在,重岩在面对唐怡的时候会显得紧张,只怕她说几句话他还是肯听的。 秦东岳用手背在重岩的脸上轻轻拍了拍,“重岩?到家了。” 重岩哼唧了两声,把脑袋扭到了另一边,试图在座位上翻个身。他身上还系着安全带,翻了一下没翻过去,眉毛难受地皱了起来。 秦东岳看得好笑,伸手替他解开了安全带。 重岩嘴里嘟嘟囔囔的也不知喊了句什么,手一挥差点打到秦东岳的下巴上。 秦东岳向后躲了一下,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轻声骂道:“小兔崽子。” 他捏的用力,重岩呲牙咧嘴地醒了过来,眼神懵懂地揉了揉自己的脸颊,还以为自己流口水了,用手背随意抹了两下,“到了?” 秦东岳忍笑,“到了。赶紧回去休息。” 重岩迷迷糊糊地拎着书包下车。 秦东岳在他背后喊了一句,“你今天作业写了吗?” 重岩脚下一个踉跄,头也不回地拿钥匙开门,飞快地窜进了楼门。 秦东岳摇摇头,靠在车门上仰头看着顶楼黑着灯的房间。他之前来过一次,秦东安告诉过他,顶楼那个露台上养着好几棵树的就是重岩家。这个小区的条件还是很不错的,不过一个孩子自己住,怎么看都可怜了点儿。 灯亮了,紧接着阳台上探出半个人影,冲着楼下挥了挥手。 秦东岳心里忽然愉悦了起来,熊孩子还能想着进门之后跟他打个招呼,嗯,算他有良心。 重岩迷迷糊糊进了门,也没想太多就爬到阳台上冲着楼下挥挥手,等他看到楼下的人也冲他摆了摆手之后,突然间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他在干什么啊?又不是小女生,被人送回家还亮灯给他看,还趴到阳台上挥挥手…… 重岩越想越有种要剁爪的冲动。还有秦东岳,你说你一个大老爷们儿,等人进楼门了就赶紧走呗,还等在楼下看节目……这是送女孩子送多了留下的后遗症么? 越野车挑头,顺着林荫道缓缓开走了。 重岩郁闷地回到客厅,看看书包,认命地掏出书本开始写作业。 秦东岳回到家的时候,秦爸爸还没回来,唐怡脸上敷着面膜,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映着唐怡脸上绿色的泥浆面膜,硬是把秦东岳吓出了一身冷汗。 秦东岳把车钥匙扔在玄关处的矮柜上,低声抱怨,“妈,你不带这么吓人的。灯也不开,脸还是绿的……真跟闹鬼似的。”他不找女朋友的决定果然是正确的,隔三差五这么刺激一下,能活得长才怪。 唐怡嗔怪,“在自己家里,老娘还不能舒坦一下了?” 秦东岳拿她没办法,“行,怎么不行。你想怎么舒坦都行,要不我再帮你糊一层?” 唐怡想笑又忍住了,“你不是说今天没事吗?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秦东岳洗了手,从冰箱里捧出半个西瓜,在她身边坐下,一边舀西瓜吃一边含含糊糊地说:“本来能早回来,结果路上碰见重岩了。” 唐怡没听清,“谁?” “重岩,”秦东岳说:“陪你吃点心那个小孩儿。小安的同学。” “哦,他呀,”唐怡挺奇怪地看着他,“你在哪儿碰见他的?” “在大街上坐着愣神呢,晚饭也没吃。” “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唐怡跟他想到一起去了,“你没问问他?” 秦东岳摇摇头,“小孩儿挺倔的,什么都不说。我硬拽着他去吃了点儿东西,把他送回家了才回来的。” “也真是作孽。”唐怡叹了口气,“就算是外生的孩子,错也不在孩子身上。程瑜这个做主母的也太不像话了。” 秦东岳没出声,他知道唐怡年轻的时候跟程瑜有过矛盾,这么多年下来彼此还是互相看不顺眼,连带着秦家和李家的关系也始终不远不近的,到了他们兄弟这一辈来往更少,他跟李延麒李延麟兄弟俩自小就认识,到现在也只是个点头的交情。反而跟家世不如李家的宫家、魏家走的比较近。 “你说,他爸爸就放着孩子不管?”唐怡还在琢磨重岩的事儿,一脸纳闷的表情,“就算不能领回家,难道就放在外面不闻不问?” 这个问题秦东岳还真不好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