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谢君芷知道，若她现在回头撒个娇还能留在屋里，或许能改善她们母女的关系，可是走出这个屋子她们母女的距离就越拉越大，本该最亲密的母女会成为陌路人也说不定，她没有回头，一步步走了出去。 许多年后谢君芷依然记得这个秋风寒凉的上午，自那年起，她一人踽踽独行，直到遇到他。 ** 简鹏程用卖掉秋天收获的玉米、花生、大豆的钱，买了一辆农用机动三轮车，跑到谢君芷不知道的邻市拉回来一大车苹果，每天起早贪黑带着简鹏飞出去卖苹果，收获的大部分是人用来换苹果的麦子、玉米。 李惠芳的任务就很简单，她负责吃好喝好在家养胎，简鹏程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每天给谢君芷五毛钱零花钱让她保证乖乖的，不惹mama生气。 谢君芷对这个没有任何意见，这年头的五毛钱比她重生之前的五块钱都值钱好么？她还是能攒很多钱的！ 就连懒得出奇的袁老太也没有三天两头来简鹏程家里找饭吃，据她在外面的说法是儿子做生意够辛苦不让他们cao心了。 不过，简家一家人过得和乐就有一些人看不顺眼了，首当其冲的就是简鹏程的大伯母何丰英。 何丰英这辈子最骄傲的事有两件，她嫁的丈夫是杀猪的，普通人家一月还吃不到一次的猪rou她可以随意吃到，再来就是她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在简家村哪个不夸她好命？可是再好命也抵不过儿子不争气、不听她的，何丰英的二儿子一个月前刚结婚，可二儿媳不想跟老人住一起，要求像大哥一样分出去住，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还要他们二老给盖房子！她和老头子都不乐意，可是挨不住二儿媳妇比她还会撒泼，无奈之下同意了，许下三儿子结婚一起盖房子，分他们一座小洋楼，平白送给儿媳一座小洋楼何丰英当然不爽了！ 如果这些不能作为她找茬的理由的话，那还有一条，李惠芳怀孕太快了！ 要知道何丰英是简鹏程的大伯母，可何丰英的大儿子还比简鹏程小一岁，她嫁过来两年半才生的儿子！这个女人嫁过来就怀孕还有那么老实的丈夫，何丰英当然看不顺眼了！ 她看不顺眼的动作就是找谢君芷说简鹏程的坏话。 “你爸有了亲生孩子就不要你了，你妈也是，小芷你以后可得长点心眼，不然这家就是你妈肚子里的小弟弟的了！” 谢君芷白眼，本来就是ta的！继父的东西她根本不想要或者说她没看在眼里，她现在最终想要的就是赶紧长大离开这里，而不是和一个性别待定的婴儿计较疼爱和家产。 何丰英说不动她，以为自己和小孩子没共同语言，就派她的小女儿——秀梅，就是李惠芳擅自把渣爹送给谢君芷的衣服随手送给的女孩来给谢君芷上课。 ☆、第9章 责难 简秀梅是何丰英最小的女儿，从小娇惯着长大，三个哥哥都让着她，不过简家村的人都知道这闺女像她妈，精明的很，她上次得到一件漂亮的花裙子，这次mama告诉她，如果让谢君芷和她妈吵架了，过年就奖励她一套特别好看的新衣服，简秀梅乐颠颠的来了，说话的地方也不是特别隐蔽，就在简鹏程家墙外。 “小芷……”小姑娘捏着衣角扭扭捏捏的，并不是不知道说什么好，而是她在想怎么开口骗谢君芷点零食比较合适，她的小伙伴可告诉过她，堂哥经常给谢君芷钱，她一直有钱买好吃的。 谢君芷缩着脖子等着她说话，她家隔壁没人家，只有一个大坑，秋风一吹格外的凉爽，她虽然能猜出来这小妞要和她说什么，可还是听听。 “我哥经常给你钱吗？” 她义正言辞的样子让谢君芷吓了一大跳，想想也就明白了，搁在二十年后五毛钱在小孩子眼里可能不算钱，但在现在小孩子的眼里可是一笔巨款了！她堂哥肯每天给一毛钱绝对不算虐待继女！ “嗯。” 简秀梅有些郁闷，她还是个小姑娘，直接说出来多不好意思呀！ “我是你小姑姑，你买好吃的可不许忘了我呀！” “额……噢！”她忘了，简鹏程是她堂哥，那按辈分，她该叫这个同龄人一声姑姑！ 见她答应了，简秀梅才想起此行的目的：“我妈说你妈要生小弟弟了，她会对你不好的，你妈让你干啥千万别做，不然她以后就把你当小丫鬟使唤了，还不让你上学！” 在纯洁的孩子心理，上学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上辈子李惠芳不满意谢君芷的学业就会拿不让你上学来威胁，当时的谢君芷可是吓得哭着保证自己会好好学习！如果谢君芷没有重生，指不定就跟李惠芳杠上了，可是她没有。 谢君芷无所谓的点点头，表示明白了：“我知道了。” 简秀梅完成任务蹦蹦跳跳走了，谢君芷也转身往家走，丝毫没意识到简秀梅带她站的墙外是自己家的厕所所在地。 这天，坚持做饭的李惠芳罢工了，躺在床上睡觉就是不做饭，谢君芷犹豫片刻，摸摸饿的咕咕叫的肚子自己到厨房做饭了。 前世谢君芷虽然事事都会做，可也没有烧过农村的地锅，光引火就花费了大半个钟头的功夫，刚把火点着就听到堂屋里的叫骂声，她急忙跑出去。 堂屋里，袁素丽正与李惠芳争执。 “给我点钱！” “我没钱，想要钱找你儿子去。” 李惠芳态度坚决，在外面输红了眼的袁素丽自然不甘示弱：“我能不知道我儿子把钱都交给你这个狐狸精了？快把钱给我，不然我鹏程回来打你！” 丈夫的不够重视一直是李惠芳心里的痛，可现在的丈夫是容易拿捏的简鹏程，她自认还是对他够了解，当即觉得有了撑腰的人，分外硬气的跟婆婆吵起来：“我就是没钱，你身为婆婆怎么能这么骂儿媳妇？！” 她说着自认为自己占理，可袁素丽是谁啊？混起来谁都不认，现在只认钱！ “滚你娘的！把钱给我！”袁素丽根本没意识到儿媳妇怀着身孕，一把把她推开，自行到抽屉里找了！ 谢君芷进来的时候刚好赶上袁素丽把李惠芳推到在地，李惠芳刚刚怀孕三个月哪经得这一推，当即捂着肚子在地上哎哟哎哟的叫…… “你你你……是你自己摔地上的！”在抽屉里翻到五块钱回头看到她摔在地上，袁素丽心里慌了，结结巴巴说完这句话就揣着钱跑了。 谢君芷第一反应是找手机打120，可等她去找手机的时候才意识现在还没有手机！ 邻居！现在也顾不得其他，谢君芷慌忙跑出去叫人救命！ 恰好何丰英在家领着几个妇女打牌，听到谢君芷的呼救声立刻跑过来，人命关天的事也顾不上自己的情绪，几人急急忙忙把李惠芳抬上三轮车送去村子里的诊所。 幸运的是村子里的医生有两把刷子，诊断后开了药及时止血保住孩子，众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想起问谢君芷这事是怎么发生的。 但有句话说的好，家丑不可外扬，李惠芳特别在意这个，她忍着小腹阵阵的疼痛硬挤出笑容：“是我自己不小心，摔在地上了，今天多亏了大娘婶子和嫂子们。” 四人纷纷摆手说没什么。 谈话间，诊所内冲进来一个人，进门就叫李惠芳的名字，看到她好好的躺在床上长舒一口气，脸色依然煞白。 “多谢大娘婶子cao心！”简鹏程说话的时候几近哽咽。 何丰英不好意思的笑笑，客套几句帮着简鹏程把李惠芳送到三轮车上，谢君芷全程没说一句话，因为她妈的眼神已经把她吓到了。 在人们都看不见的时候，李惠芳一直用阴沉沉得眼神盯着谢君芷，那控诉的目光几乎让谢君芷忍不住自问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孩子差点流掉，简鹏程不敢再出去做生意，在家守了李惠芳三四天，终于在李惠芳发话后带着简鹏飞出门卖苹果。 “谢君芷，你过来。” 李惠芳的声音冷淡到了极点，谢君芷心一沉，几乎要怀疑眼前这人芯子还是不是自己的亲妈李惠芳？！ “我是不是你妈？” “是。” “肚子里的是不是你的弟弟meimei？” “是。” “好，你过来点。” 谢君芷依言上前一步，冰凉的手掌重重滑过她的脸颊，眼泪很快落下来。 “你还有脸哭？那老太婆跟我闹的时候你为啥不上来拉住她？看她把我孩子弄掉你就舒服了？！”李惠芳恨恨的看着自己的亲生女儿，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这个女儿好感越来越淡，好似不是自己历尽千辛万苦生出来的一样。 “不是。”她哭着为自己辩驳，泪水无声落下，她却没有哭出声，喉咙里塞了一块沉重的铁块，噎的她说不出话来。 怎么，一切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呢？ “你和你爹一样，都是白眼狼！都是白眼狼！” 她吼完，倚回床上，好似再看一眼都觉得多余。 双唇开合，冷厉道：“给我滚出去。” 谢君芷头也不回的走出去，秋风吹在身上阵阵寒意，她身上的衣服还是春天的衣服，袖子已经短了一大截，三天前的会上，她妈明明买了一件新外套，但至今没有拿给她。 现在她倒是挺庆幸，穿上那件外套她应该不会像现在这么清醒。 用她来提醒母亲，渣爹永远不会回头的效果是那么的显著。 袁素丽要钱的事不了了之，打那之后很少来简鹏程家里，来探望李惠芳的邻居偷偷告诉她，简鹏程给李惠芳饭前，让她自己买着吃。 李惠芳不发一语，简鹏程回来之后就没给他好脸色，他感觉出什么，晚上就跟李惠芳交代一番，两人之间恢复以前的宁静。 不过，树欲静而风不止。 谢君芷的亲生奶奶来看望谢君芷了，她是被村民领过来，原因无他，她不知道简家在哪儿，而她来的消息也在不久后传遍了整个村子。 看到站在门外的老太太，谢君芷还怀疑自己没睡醒。 “妞妞，不认识奶奶了？”胡梅拿出一把奶糖放到她的衣兜里，蹲下来仔细打量了一番，见孙女没瘦放心许多。 “来，这是奶奶给你的零花钱，你拿着买吃的。” “谢谢奶奶。”谢君芷心里五味陈杂，她没想到会这么快就见到奶奶，她对这个老人的感情很复杂。 当初母亲去世后，她还未成年，外婆外公不愿意接她回家，闹到最后爷奶把她接了回去，本就是隔辈还有那么多没相处过，谢君芷在奶奶家过的束手束脚，不自在极了。 可是奶奶对她算是很好了，把她当亲孙女照顾，事事不拉下她，她一度以为自己又有了亲人来依靠，可是很快她就知道自己是不一样的。 那是夏天的一个晚上，她和堂弟嫌屋子里热，就在院子里摆了两张床睡在院子里，等到天明她被冻醒后才发现，院子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爷奶屋子里的门紧紧关着，那一刻她觉得这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 打那以后她不敢向爷奶要求太多，顺利考上大学之后她就很少回去了。 而现在，让她面对这位老人，她拿不出五岁的谢君芷应该有的亲近。 胡梅也受伤了，当初疼爱的小孙女居然跟自己生分了！ “妞妞，告诉奶奶，你在这里过的好不好呀？” 谢君芷点点头，努力让自己笑的甜一点：“奶奶，我想你了。” 胡梅一把把她抱在怀里，不停地摸着她的脊背安抚：“奶奶也想妞妞了，乖啊。” 听到动静走出来的李惠芳看到眼前的一幕，呆立当场。 “惠芳，我来了。” 胡梅来的目的非常简单，她是来给谢君芷送每月的抚养费，李惠芳刚结婚的时候，她不好过来，现在已经快半年了，再来也应该不会有人说什么。 “妈……大娘，进来坐。” 李惠芳强撑着笑容招呼人进门，转身去倒水的时候就红了眼睛。 “别倒水了，我坐坐就走。”胡梅温言阻止了李惠芳，指指自己带来的袋子：“那是给妞妞吃的，还有这钱是这几个月的，当初说按月给不太周到，你要是愿意，我就半年来送一回。” 李惠芳无声的点头。 胡梅注意到她的肚子，惊讶之后就是释然：“你注意身体，要是嫌带着妞妞麻烦，我就把她接走住一段时间，过年，她爷爷想让她回去过年，你和……商量看看行不行。” 她说话的时候把谢君芷抱坐在腿上，爱不释手的摸了摸她的小脸蛋。 “行，你啥时候接她过去都行，反正也是你们的孙女。”李惠芳说完就低着头了，好似无颜面对前婆婆。 胡梅也有些无语，不再跟她多说，抱着谢君芷小声问了许多问题。她也没留多久，放下东西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