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当母亲的不好开口，唐小燕便率先说道：“娘，你别担心，我就在咱家呆着，哪儿都不去。再说了……” 顿了顿，唐小燕咬着嘴唇看唐母：“万一我真不是你闺女，那边那个才是，你到时候见了她，就算没我也不觉咋难过了。” “小孩子你知道啥呀，赶紧的吃饭，吃晚饭去上学。今年都该毕业了，你攒点劲考了县一中去。” 唐母之前和唐父商量，孩子小的这段时间她在身边看着，养养性格。等孩子考上初中，她就跟着唐父一块出去赚钱，供两个孩子上学。 现在唐建程还小，学费之类的主要供应着唐小燕。等唐建程也上了初中，两个孩子的花销可就不少了，光靠唐父外边挣得那点钱和种庄稼卖的钱加起来也不够。 往前面想一想，将来唐建程娶媳妇还要建房子，零零碎碎一大堆的事情，这又是一大笔钱。 不过现在，唐母不这么想了，她想着自己还是得在孩子身边看住才行。 至于唐小燕刚才说的姚家那个女孩，唐母根本不敢想，她怕现在的生活被打破，怕失去唐小燕，平生难得缩在了壳里，权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她没见过姚明珠，心里虽有意动，可到底比不上跟前的孩子亲近。 而且，她也不敢在唐小燕面前提另一个女孩，就怕这孩子伤心。 姚家夫妻这一来，唐小燕的改变她看在眼里，小小的孩子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气性，说话冷漠的像个大人，那些讽刺的言语和嘲弄的眼神根本不像是唐小燕这个年纪能有的。 老人家常说，小孩经历重大事故会迅速成长起来，唐母真怕这孩子性格扭曲了。 唐母没有提姚家的事情，唐小燕却不得不提。 “娘，万一……万一那个小闺女过来，你还疼我呗？” 唐小燕害怕，上辈子失去亲人疼爱的她怕极了。她把希望寄托在她信赖的亲人身上，可是姚家没有一个人真正的在意她。 所以，她不想重蹈覆辙，她想留在农村，留在唐家。 就像姚明珠说过的，毕竟有十年的养育之恩，再怎么是亲生的，也敌不过养在身边的。血缘关系其实很脆弱，经不起时间的打磨。 唐小燕真是怕极了，她怕将来的某一天，姚明珠再度插入她的生活，到那时，唐母他们还会在意她吗？ “别说胡话，我不疼你疼谁。我看你是皮痒痒了，整天想这个想那个，期中考试你要是给我考不好，看我不打你。” 唐母在家中一直扮演严母的角色，从唐小燕记忆起，调皮捣蛋的她会三天两头挨一顿鞋底子。倒是唐父从没对她动过手，一直是慈爱的爸爸。 得了唐母这句话，唐小燕眼睛弯起来，低头的瞬间眼眶红了。 “娘，你放心吧。我就是咱家的闺女，就算你赶我我都不走。我将来还要赚钱给恁俩养老哩，你忘啦！” “我也养老！” 扒了一嘴稀饭的唐建程立刻从饭碗里抬起头，跟着唐小燕学舌。 再说那边姚家进了县城预定的宾馆房间，姚宁远和姚明珠从没走过这么远的路，所以倒在床上几乎是立刻就睡着了，也没什么心思想难过的事情。 这边姚母和姚父关了门，姚父在所里蹲了一天，也没工夫跟姚母谈心，进了浴室开始放水。 外边姚母从车上下来就一直红着眼眶，多少年了，姚父没对她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看来，他的态度是定了，坚决不认唐小燕这个女儿。 她想不通这是为什么，就算疼爱姚明珠，可唐小燕才是他亲生的带有血缘关系的孩子，他为什么会这么狠心？ 由此又想到以往因为姚明珠他们夫妻的几次不愉快，姚母那颗心渐渐偏向唐小燕，对姚明珠也起了一丝怨恨。 如果不是你占了我闺女的位置，我闺女至于在那种破乡下生活十年吗？ 如果不是你的存在，庆哥怎么会对我这么冷酷无情！ 姚母越想越是坐立不安，把唐小燕接回去的心渐渐坚定起来。 哪怕最后两个孩子都养在身边也好，那时有唐小燕帮着她这个亲妈，姚母也可以在家中脱离孤立无援的境地。 所以，等姚父一身清爽的从浴室出来，就见姚母坐在那里，一副不谈判就是不罢休的架势。 当年姚母是姚父认识的所有女孩子里最娇艳的一朵带刺玫瑰，自从喜欢了他，玫瑰收起了自己的刺，化身为解语温柔花。 这么多年，为了唐小燕的事，姚父再次看到姚母带刺强硬的一面。 第二天，唐小燕去上学，因为唐建程偷懒起晚了，等他们吃晚饭已经是七点四十五分。全程用跑的，到学校需要用十五到二十分钟的时间，迟到是肯定的了。 “哎呀，都怪你，下次你再起这么晚，我就掀你被窝。” 唐小燕扭着唐建程的鼻子，两个人跑的气急败坏。 唐建程是野小子，跑的快，但是撑不了这么长的路，所以到一半就累的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了。 唐小燕也一样，外面还穿着袄子呢，她把前面的扣子解开，露出里面的条绒的背带棉裤，这时候也顾不得淑女形象了。 她倒是不怕迟到，只是今天第一节课是数学，数学老师是所有老师里最凶的，也最喜欢惩罚学生。 这次迟到要是被抓了，她可真怕数学老师罚她蹲马步，还是在讲台上蹲，被所有小学生行注目礼，就算她是成年人的心理，那脸皮上也搁不住。 今天大概是唐小燕的倒霉日，不仅迟到被数学老师罚，被罚的时候偏偏还遇到姚家四口过来找她。 看到姚明珠那双懵懂天真，偏又带着几分警惕的眼睛，唐小燕心里忍不住涌起了恶念。 ☆、第14章 陈庙小学的教室建筑不知道有多少年头了，外面的墙体有大片墙土脱落，陈旧的木门看起来根本经不起折腾。 房屋连接组成一个7字型，五年级就在短横的最尽头，也没有标牌显示这是五年级的教室。 所以姚父他们问了其他教室的老师才拐到五年级门口，唐小燕正站在讲台的另一侧蹲马步。 从窗户口看到这一行人的那一刻，唐小燕就知道，姚母的坚持最终还是令姚父妥协了。如今的姚父还没有把一切掌握在手中，所以一旦姚母硬起来，他就没办法继续坚持。 想到这里，唐小燕就忍不住想笑，笑这个女人的痴傻。 不过马上等姚父走到教室门口，她就笑不起来了，因为在看到她此刻动作的刹那，她清楚的看到姚宁远嫌恶的眼神。 唐小燕收敛了神情，冷冷地盯着门口那个还称不上男人的男孩。 姚宁远是出了名的妹控，他对姚明珠的宠爱不弱于姚父，所以在得知姚明珠不是自己的亲meimei，而父母又瞒着他们去了乡下，准备接回那个他从来就没见过的陌生人后，姚宁远首先想到的不是其他，而是，明珠要怎么办？ 姚明珠被家里娇宠的很厉害，但是又不像学校里那些骄横跋扈的女学生，眼高于顶。姚明珠属于那种明艳可爱的女孩子，她知道什么地方该骄横，什么地方要示弱，一向表现的很大方，像真正教养出来的大家闺秀。 而现在，知道真相的姚明珠就像被霜打过的茄子，彻底失去了她作为千金小姐养出来的傲气。每次见到她都能看到红肿的眼神，无一不透露着“别抛弃我”的楚楚可怜。 姚宁远感觉自己就像要拯救无辜少女的大英雄，除了自己，没有人能救他这唯一的meimei。 所以，还没有见面，姚宁远就已经把唐小燕恨上了。 不是已经丢了吗？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跑出来说你才是姚家真正的女儿？ 当姚宁远来到这种破旧的小学校，看到站在讲台被罚的瘦小女孩就是唐小燕时，便不吝啬于用怨愤的目光去刺唐小燕，不想唐小燕回他的目光中也充满了恨意。 那种恨意激的姚宁远浑身一哆嗦，她想杀了他？ 那一刻的凉意像阴间爬出来的鬼手，沿着后脊梁骨椎的位置慢慢往上爬，充满了阴寒的恶意。 这种恶意不是此刻的姚宁远能够承受的，当即吓得后退了两步。 然而此刻其他三个人的眼光都集中在了教室里面，没有人发现姚宁远的异常。 “你们找谁？” 数学老师看了看表，十分钟已经到了，招呼唐小燕回去，同时训话：“下次要是再敢迟到，让你蹲二十分钟。” 不紧不慢的教导完学生，数学老师这才看向门口，心里还在烦躁，麻蛋最讨厌我上课的时候来找人了，真不道德！ “你们找谁？” 数学老师在一众老师当中算是高学历了，大专毕业被分配过来教书，只是他脾气一向不好，头几年和领导作对，所以一直没有得到升迁的机会。 数学老师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了，所以甩的一口普通话，虽然不怎么标准，但威严还是在的。 姚父看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年青人，心里也没多在意，于是指了指教室里面坐着的唐小燕，道：“我们找唐小燕，能叫她出来一下吗？” 数学老师心里平顺了一下，还算礼貌，比起那些不问老师直接进门找人的家长强多了，于是缓了缓口气，一面问道：“你们是唐小燕家长吗？”一面转过身去招呼唐小燕出来。 数学老师家不是罗顶乡的，所以对这里的家长也不熟悉。 唐小燕在班级中属于乖巧类的学生，所以除了开学交学费那天，他还没见过唐父和唐母，所以并不清楚姚父等人。 唐小燕也猜到是这样，所以她站起来侧过身望了望门口的四个人，用一种极其害怕的口吻，双手掐在一起，看向数学老师：“老师，俺不认识他们。” “不认识？” 数学老师懵了，不认识怎么找到这里点名找人？ 倒是班里有同村的小学生，唐建俊正好也在其中。 于是作为同年生月份上比唐小燕大的唐建俊，以一种哥哥保护meimei的大义凌然姿态站了起来，嚷嚷道：“老师，那是人贩子，上次都来家里骗人啦。俺听说，还来警察把他们抓走了咧。” 唐建俊这一嗓子可把班里其他的小朋友吓坏了，每个人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他们从小可没少听家长说的那些吓唬人的话。 现在，活生生的“人贩子”就站到了教室门口，一群只听说没见过的小孩子一边害怕着，一面又忍不住偷眼去看。 而门口被当成人贩子的姚父立刻涨红了脸，不是羞得是气的！ 尤其是，数学老师在唐建俊说完那句话后立刻跨步站在了教室入口，像是姚父在下一秒就会动手抢人一样。 数学老师的动作太突然了，大概是下意识的动作，却令被一向推崇惯了的姚父格外受不了。 姚母怕姚父会说出不得了的话惹怒了老师，便站了出来，柔声对数学老师说道：“我们不是人贩子，老师，我们跟这孩子有点误会。其实，我们是她的亲生父母。” 数学老师才脑补了一番人贩子准备用哪种招数骗人，就听姚母这么说，当下便笑了。 “你们真是唐小燕的父母？那这两个？” 数学老师拿眼睛瞄姚宁远和姚明珠，姚母立刻笑着招手让两人过去，姚宁远闹别扭，根本不愿去，也扯住姚明珠不让她过去。 这两人这番不情不愿的动作，确定了数学老师心中的猜想，脸上笑的越发温和：“既然这样，咱们去办公室说话吧。我跟孩子交代两句话，办公室就在前面，你们进去坐着等我一会吧。” 姚母见数学老师这么好说话，是她进了唐家村后唯一一个温柔以待的村民，虽然说的普通话蹩脚了点，但是架不住人好啊。 当即笑着点头，扯住姚父，四个人一块往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等他们一离开，数学老师立刻收起脸上的笑，回头走到唐小燕身边，问她：“你真不认识他们？” 唐小燕刚才见他温和悦色，还以为这老师不相信他们小孩子说的话呢。没想到打发走了人会是这个表情，于是在数学老师问出话后慢慢点头。 她这边还没想好怎么应付接下来的事情，就听唐建俊又在一旁煽风点火了。 几句话嚷起来把姚家父母去唐家的事情一说，没等他把警察的事情说出来，唐小燕便阻断了他。 这事说出来数学老师就觉察了，还是不提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