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节
纪仁德避嫌,田明直称病帮不上忙,纪居昕又小心‘搭了把手’,这个引得四方关注,每每升堂总能引来无数人围观的案件,审理的很顺利。 李氏故事扯着田氏闹,田氏还梗着脖子不认呢,纪居宏被衙役手里厚厚的板子直接吓尿了,失口承认是他做的,全是他一人做的! 他认罪如此之快,除了平日心魔,纪居昕使了什么手段皆不用提,光说有证人玉婵这一点,他不认也没用,若敢犟嘴,自有大刑等着。 …… 这场惊动京城的伦理闹剧,最后以纪居宏收押入监,田氏无罪释放收场。 纪居宏如何从牢里出来,还得看纪仁德手段,而田氏现下是彻底名声扫地,天王老子来了也扶不起来了,杨氏罚过家法,命她禁足不许出,另外开始思考着,要不要替老四续一房媳妇。 妾扶起来的东西就是上不了台面。老四嫡妻过世良久,娶个续弦是应当应份儿的。 至于李氏,官司是赢了,纪家却也容不得她了,杨氏叫来纪仁礼,让他写休书,这样不顾大局,不听话的媳妇,纪家不能要。 李氏慌了,她知道这次一定会受罚,却没想过会这么重! 李家教女甚严,如若被休,断不会收容,就算不让她自尽全名声,余生也不过是青灯古佛的下场,她万万不能被休!! 她在杨氏门前跪了一天一夜,也没让老太太的铁石心肠回转。 她拖着几乎没有知觉的双腿回东厢,泪眼婆娑地求纪仁礼顾念些夫妻之情,纪仁礼却叹口气,起身离开了房间。一阵风吹过,一张盖着手印的休书飘到桌下。 李氏颓然呆坐,眼泪都忘了流。 她从来没想到,二十多年夫妻情份,竟换不来夫君半分疼惜!她以为就算她比不过达婧雪,她为纪仁礼生过儿子,生有女儿,掌家理事,小心服侍,总也是地位的…… 她以为纪仁礼性子孤傲,也是有良心的。看他虽然孝顺娘亲,也会有顶嘴的时候,她想这次事后,她会被罚,哄着纪仁礼说几句好话,能让杨氏少点责她少受些罪,没想到…… 她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她以为她手里至少能握点什么,没想到……从始至终,她什么都没有。 她最疼的儿子去了,她最在乎的大夫,一点也不喜欢她,她的婆母,面甜心苦,铁石心肠…… 她什么都有。 李氏静了半晌,收起休书,从容站起,去杨氏门前磕了头。她说这么久婆媳缘份,不能继续侍奉婆母,实在不孝,想最后替婆母做身衣服,请杨氏允她两天收拾衣服嫁妆的时间,到时她自会离府。 杨氏眼界还是有的,事已至此,只求有个好结果,这个节骨眼上贪媳妇嫁妆,会有什么好名声?且李家那点家底,她还看不上!遂直接允了。 李氏回房,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收拾起来,交给刘mama,让她送去给纪莹。 在这世间,她只有这一点骨血。 纪莹看上夏飞博,杨氏知晓后不必试探,就知夏家不可能同意,为免出现丑事,她早早给纪莹订亲,嫁了出去。好在当时李氏在纪家还有些脸面,她只有这一个嫡女,自是心疼,眼珠不错的盯着,纪莹的夫家选的还算不错,就是离的太远。 她又写了封长信,寄去娘家。 之后她日日从厨房叫好菜,从针线房要好料子裁衣裳,平时没享受过的,这两天享受个了遍。 杨氏听到回报,眉心微拧,想了想又叹口气,“罢了,随她吧,反正也没两日了。” 李氏好吃好睡了两天,把人养的容光焕发,看着竟有几分年轻时的清秀。 四更天,她穿上最漂亮的衣裙,戴上最华贵的首饰,画上最完美的妆容,趁着夜色掩映,悄悄离开了房间。 第二日是朝官休沐日。 纪家大门的开闭都是有时间的,平日家里下人女眷外出,都走偏门,家里正门,偶尔纪仁德上朝出入,或遇大事才开,纪仁德休沐,这大门,肯定不很早开的。 下人们采买从侧门走,少有特意绕到正门晃一圈的。 于是一大早,发现悬在纪家大门外尸体的,并不是纪家下人,而是经过此地的路人。 平安胡同住房价不低,但也不算高,居住人口比较多,大清早一声惊呼,引来无数人围观。 很快就有人认出,门前那具尸体,正是纪家长房嫡媳李氏! 李氏竟然在纪家门口上吊了! 一个女子,敢做这样举止,定是被纪家欺负狠了! 有胆大的上前几步,看到李氏手里捏着的休书,立刻嚷开了,“纪家休了李氏!” 于是根本不用人问,许多流言人们自己编着,就流传开了。 纪仁德听闻差点头发都吓白了,这是怎么回事!李氏怎么突然上吊了,还吊死在纪家门前!他恨不得到地下拽着李氏问一句,纪家哪里对不起她,她如此害纪家! 杨氏直接晕过去了,田氏被禁足,家里没人cao持白事,一时乱的可以。 纪仁德赶紧写信回临清,让高氏迅速上京,同时往李家,各姻亲族报丧,腾出工夫后,查问李氏身边人,却发现李氏最信任的贴身mama不见了…… 纪仁礼宿醉醒来听到消息,还觉得不可能,李氏怎么会死呢?李氏说过要缠他一辈子的…… 他踉跄跑到香堂,看到李氏尸体仍然不愿相信,手指抖着,牙齿打颤,“我不信!我不信!”话说完,像个疯子似的跑了出去。 ☆、第187章 女子 纪居昕接到李氏死讯也很惊讶,在他印象里,李氏是个极好强的人,好强的人会冲动,会害怕,但很难存死志。李氏为什么…… 接到吴明回报,刘mama一家已安排妥当,得到刘mama详述,他才明白,原来李氏是心死了。 李氏此生最重的执念就是纪仁礼,可她从来没得到纪仁礼的心,别说整颗心,竟连半点同情都没得到,接到休书的一刹那,李氏……就不想活了。 她安排了她的嫡女纪莹,寄回李家的信里,写明事实过往,以自己强烈的死亡方式,保全李家名声,同时送李家一个可以拿捏纪家,谈条件的大礼,以此希望李家能照顾纪莹。 她用这般激烈的方式死亡,心底应该还是不忿的,不满婆母二十余年高高在上的折磨,恨纪仁礼没半点夫妻之情…… 李氏不是个好人,死在她手里的性命不知凡几,前世纪居昕会落得那样下场,李氏是个极卑鄙的帮凶。 她是纪居昕的仇人。 可得知她的死讯,纪居昕并没有太开怀。 虽说恶人终有恶报,于自己而言,她死的实在太好了,可她这样的死亡方式……纪仁礼是得有多渣。 纪居昕越想越觉得恶心,他觉得纪仁礼这样的人,这样清高自负,无情无义,自私懦弱的人,实在不配做自己的父亲。 他看向墙上画像。 娘亲明艳脱俗,眉眼聪慧,怎会看上纪仁礼?他百思不得其解。 看了一会儿,纪居昕起身沐浴,找出素色衣服穿上,带上丫鬟小厮,去平安胡同吊孝。 李氏是他的嫡母,可纪家竟然没有人来通知他守灵。 纪家可以忘记他,他却不能装做不知道。外面喊的那么厉害,怕是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 纪仁礼从家里冲出来后,晃晃悠悠走到了书画街。 吹风吹了一路,他脑子清醒了很多。 他不觉得对不起李氏。男大当婚,她娶李氏,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谈不上喜欢,二人也算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遇到达婧雪,他的确失了一颗心。他爱雪儿,爱雪儿无与伦比的才气,爱雪儿天下无双的美貌,也爱情事间难以形容的美妙感受,恨不得将她供起来捧在手心,将所有一切都给她,只要她高兴。可雪儿很懂事,从不掐尖要样,他也没亏待李氏,雪儿的存在并没有影响到李氏一星半点,李氏却酸起来没完,明里暗里折腾。若非如此,雪儿也不会孕后日渐消瘦,最后难以支撑生产…… 他给了李氏正室地位,给了她足够的权力和尊重,他没有对不起李氏的地方。李氏被休,也是因为她做的太过,什么事不能在家里说,非要摆到官府!安哥儿是他亲子,那般去世他也很心痛,可逝者已矣,活着的人不应该珍惜当下,好生过日子么? 李氏折腾这一出,是想所有人欠她,让所有人不好过是不是! 纪仁礼缓缓走在街头,越想越难受,如果雪儿还在,如果她还在…… 突然一阵暖风袭过,淡淡的桅子香气飘来。 纪仁礼猛的抬头,见前方有一女子,着鹅黄纱裙,头戴同色纱帽,身形窈窕,走路时裙角微摆,似夏日莲花。 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女子微微回头,面纱下的脸看不真切,可眉心那朵红色梅花花钿,清楚明晰,颇为动人! 纪仁礼突然顿住,浑身发抖,下一刻口中惊呼,“雪儿!”他抬脚跑起来,追了上去。 女子皱了皱眉,身形不知怎么的一变,晃过拐角,消失了。 纪仁礼追过去,已不见女子身影,如果不是鼻间仍留着浅浅桅子花香,他几乎以为自己刚刚在做梦。 雪儿……雪儿喜黄色纱裙,只用桅子香,每每净过面,额上必要贴一朵梅花花钿…… 女子为躲纪仁礼,撞到了苏记纸墨铺前。 纸墨铺子生意仍然兴隆,甚至有人在外排队,意欲一睹石屏先生画作。 一堆男人挤在门前,女子不耐烦的撇撇嘴,加快脚步。 有人小声议论,“这人姿态真美,怎走的那般快?” 有人应答,“人家年纪轻轻娇滴滴的小姑娘,见着你们一堆臭男人,不紧着走难道等着被多看几眼?” …… 此时有一穿着月白长衫的中年男子从铺子里走出来,男子墨发如瀑,并未挽起,顺滑的披在肩后,尾部以一黛青缎带绑系,行步间姿态优雅,仿若谪仙。 “快看那位先生,是不是得称个仙骨道骨了!” “这姿态气质,着实不俗……咦,他怎么突然走那么快?也是冲着黄衣姑娘去的么?” “呀消失了!好快的速度!” “果然英雄难过美人关啊……再优雅从容的人,看着了美人,也得破功。” “那可不一定,石屏先生定不会,我观先生的画,别有一番禁欲感觉……定不会被美色所诱。” “您竟还能从画里看出禁欲感?高人哪!来来来,快与咱们说说,哪幅画,如何表现的?” …… 纪仁礼失魂落魄回到家,纪居昕已经在灵堂给李氏烧纸了。 纪仁礼看都没看他一眼,穿过灵堂,走到书房,移开书架。 书架后面的墙上,挂着一幅画像,黄裙女子折梅而立,明眸善睐,眼波生辉,美的似误入凡尘的仙子。 “雪儿……” 李氏这样的死法,纪家定然不愿意停灵太久,七日后就将人葬了。李氏娘家离的比较远,现在还没人过来,到时来了人,自会有新一番别扭,叫高氏上京,也是为了帮忙应对。 杨氏和纪仁德商量出几套方法,时时准备着。 不过这些都不关纪居昕的事。 李氏下完葬,他就回家了。 卫砺锋最近果然忙,前几日还能看到人,这两天干脆连人影都不见。 这混蛋不忙的时候总来sao扰他,毛手毛脚的逗他气他,不把他气炸毛不罢休,他日日嫌烦,可身边少了这个人,做事都觉得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