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节
晋朔帝问她:“上回长公主府上有宴,特地邀了太子前来。这回赏花,便又邀了三皇子。下回该是轮到大皇子了?” 长公主一下跪在了地上,与她那驸马凑作了一堆儿。 “陛下,并非是我相邀。实在是巧合,陛下明鉴。陛下可问一问三皇子,是为着什么来的,绝非是我有意为之……” 说罢,那长公主也磕了几下头,发髻间的钗子都往下坠了坠,连发丝也乱了。 她与锦山侯的父亲,倒是一模一样的惧怕晋朔帝。却不知到底是为着什么缘故。 钟念月心道。 晋朔帝没有出声。 长公主见状便狠狠心,再度磕头,这回是磕得咚咚响了,她道:“陛下,我当真没有那样的心思。陛下也知晓,我已有数年不曾举宴,今年有这般举动,不过是为着我那儿子,他今年已有十九,却迟迟还未成亲,我心下着急,这才……陛下明鉴。” 一声接一声。 钟念月和三皇子都眼看着那地毯上洇开了一点血迹。 钟念月眼皮一跳。 心道这长公主也着实是个狠人。 三皇子悄然咽了下口水,心下是彻底不再去想庄妃为他勾勒的雄伟蓝图了。 不然哪一日他父皇也这样责问他,他将头磕破有用吗? “送三皇子下去。”晋朔帝道。 当即便有小太监送着三皇子出去了。 三皇子正觉得压抑得厉害呢,见状不由心道,这真是他父皇难得对他慈和一回了,让他连血都不必见。 他忍不住回了下头。 钟念月还在后面呢…… 却不知她见了会不会害怕?……倒也说不好。她胆子一向大。 三皇子一面想着,父皇留她在里头,是不是说明并没有多么的喜欢她?一面又想着,父皇会不会觉得他胆量还不及钟念月? 三皇子胡思乱想着,到底是走远了些。 心道回了宫总要先多告诫母妃几句的。 而这厢。 眼看着长公主还在叩头,便好似不知疲倦一般,钟念月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本能地想要缩回手,挣了两下,却还是没能挣开,仍旧牢牢地被晋朔帝扣着。 钟念月忍不住看向了晋朔帝。 而晋朔帝摩挲了下她的手背,好似把玩着什么钟爱的物件。他垂眸看向长公主,道:“皇姐昔年,为达目的,不惜诬陷朕与余家有私……” 晋朔帝从不提长公主做了什么。 长公主做贼心虚,眼见着余家先后暴毙四人,余下族人后又流放边疆。昔日赫赫有名的世家余家,今日再无一人记得。那时她可吓得不轻,忙不迭地闭了公主府,就此缩了起来,少于露面。 可今日为何又提起了? 长公主勉强抬起头来。 却只瞧见晋朔帝扣住了那钟家姑娘的手。 当着这样一个外人的面……晋朔帝却揭起了亲jiejie的短! 还要看她因为恐惧而狼狈地磕头。 长公主死死咬住了牙关,压下了心头的种种不甘,服软道:“当年,当年是我行差踏错,多年来,我没有一日睡好了觉。陛下如今还记着那些,连今日都还要疑心我么?” 说罢,流下了两行泪。 钟念月道了一声说哭就哭,您可真是好演技啊。 她哪怕不知前因后果,也知晓长公主谈不上什么真诚悔过。 “皇姐要使朕不怀疑,便还要再当心些。还要知晓什么碰得,什么碰不得。” 长公主心间一颤。 晋朔帝瞧出来她要拿钟念月作筏子了? 可晋朔帝敢在春猎之上,表现出对钟家姑娘的不同,那便不是竖了个靶子给人么? 她今日确实是想要利用钟念月探一探,这钟家姑娘在太子心中地位几何。 能不能叫她拿来,在数人之间周旋。 可晋朔帝来得实在太快了。 仿佛是在提醒她,她哪怕蛰伏再久,一举一动也仍旧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依旧能捏死她。 他就不怕,将钟家姑娘这样高高捧起来,哪一天摔碎了吗? 哪有得了宝物,显露在外的? 长公主心念百转,闭了闭眼,还是重重又磕了个头,道:“我记得了,陛下,我记得了……” 一刹那间,她忍不住恶意地想。 这钟家姑娘年纪才多大? 晋朔帝就不怕将她吓着了? 这无上皇权啊,于有些人来说,是一生所求,于有些人来说,却是可怕得很哪。 晋朔帝突地转头道:“朕给念念讲一个故事。” 钟念月愣了下,道:“嗯,陛下说。” “前朝有一位丽贵妃,有一位王贵人。丽贵妃深得宠爱,风头无两,父母兄弟也跟着水涨船高,京中无人敢欺侮,只有遍地的权贵争相去巴结。只是到死,丽贵妃膝下都没有一子。此后她的娘家也很快败落了。而王贵人并不受宠,却育有两子一女。因而有人道,她方才应该是那皇帝的心头所爱。不过是怕为她招来妒忌与祸患,这才只宠爱丽贵妃,让贵妃为她挡刀。可宫里宫外,都是跟红顶白之人。王贵人诞下皇女未有半年,便郁郁而终。” “念念说,谁才算得是这个皇帝的心头所爱?” 钟念月隐约好像明白了晋朔帝的意思。 只是这个比方有点怪异。 丽贵妃、王贵人,那都是皇帝的妃子。 钟念月低声道:“都不算。” 晋朔帝应了声“嗯”,随即道:“皇帝的恩宠,能带来金银与权势,也会招来祸患与妒忌。念念怕么?”他要这小姑娘瞧清楚他的模样,免得将来哪一日,又像从前一样见了他就做噩梦。 他还要要众人都瞧得见他将钟念月高高捧了起来。 一时间连那长公主都高高竖起了耳朵,只恨不得能从钟念月口中听见一句,能将晋朔帝捅上一刀的话才好。 第56章 盔甲(怎么能不喜欢她...) 钟念月却是反问晋朔帝:“您再多使点劲儿?” 她舔了舔唇, 道:“我还没怎么感觉到呢。” 晋朔帝:“……” 他哭笑不得地轻拍了下钟念月的脑袋:“倒还要怪朕给的少了?” 长公主也是无语凝噎。 她从未见过这般……这般将求取陛下荣宠,说得这样理直气壮的人! 谁人不是费心遮掩自己的贪欲呢? 就算想着要争要抢,也一定要粉饰一番, 再委婉暗示。 总之……总之是没有一个像钟念月这般的! 竟然还敢反问晋朔帝! 偏生她这皇弟仿佛中了蛊一般, 往日的薄情冷酷、不可冒犯,今日好像都不复存在了。 长公主一边乐于见到有这样一个人, 能牵绊住晋朔帝的脚步, 但一面又觉得不甘心, 她想象中的画面竟是没能出现。母后若是见了皇弟这般模样, 恐怕都要大吃一惊,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吧? 长公主抬起头, 违心地道:“钟姑娘生得花容月貌, 自然是承再多的宠爱也应当。” 这话听起来好似在追捧钟念月。 她那驸马都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几乎以为她气糊涂了。 晋朔帝却是太了解他的这位皇姐了。 心思手段, 更胜远昌王。 她这话明面是夸,暗地里却是在暗示, 他之所以这样对待钟念月,不过是因着她生了一张好脸罢了。换做旁人也是一样的。 长公主想借话埋下嫌隙。 晋朔帝心下觉得好笑。 她以为将话说得看似滴水不漏, 他就没法子惩治她了? 只是还不等晋朔帝有旁的动作,钟念月便又懒洋洋地开了口,她一点头道:“嗯,我确实生得貌美。多谢长公主夸赞。” 长公主:“……” 钟念月说罢,还转头看向晋朔帝,抬起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问道:“陛下瞧瞧, 我这张脸,下回若是要多吃些荔枝烧rou, 也是应当的,对么?” 长公主:“………” 晋朔帝眼底都浮动起了点点笑意。 他这才松开了钟念月的手,低声道:“嗯,应当。” “陛下真好。”钟念月顺嘴拍了句马屁。 长公主已经无话可说了。 她垂下头,再不敢多说半句话。 旁人都是怎么形容钟念月的?空有美貌的花瓶,与旁人格格不入,长到如今的年纪,只与锦山侯一帮纨绔浑玩,没有几个好友……这般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