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页
连奚解释道:“我当年是在园区医院出生的,现在想找当年接生我的护士。” 眼镜医生顿时傻了眼:“你要找当初接生你的护士?” “对。” “额,这很难办啊……” 连奚毕业于苏城大学,苏城大学医学系在全华夏都有些名气。 找当年送自己铃铛的老护士,连奚自然不可能两眼一抹黑,突然就来了。他特意到校友群里问了圈,找到了一个关系还算不错的同学。再请这个同学帮忙,联系上了眼前这位苏大毕业的实习医生。 眼镜医生推了推镜架,面露难色:“这样,我上个月在妇产科实习,那儿有个老护士资历蛮深的,可能她知道点什么。我带你过去问问。” 连奚:“好的,麻烦您了,谢谢。” 连奚运气不错,两人赶到妇产科时,这位老护士今天正好当班。 然而当连奚问起二十三年前给自己接生的护士,这老护士眼睛一翻,无语道:“哪个晓得这种东西伐?” 眼镜医生:“琴姐,帮帮忙。” 被称为琴姐的老护士皱着眉毛:“小王啊,不是我不想帮你忙,这都过去二十三年了,97年的事情了诶!我虽然95年就来这家医院妇产科了,但你晓得每天我们要接生多少人伐?你晓得这二十三年里,走了多少护士,又来了多少护士?”她再看向连奚,“你哪天出生的?” 连奚立即回答:“1997年11月27日。” 琴姐想了半天,叹气道:“你别说我晓不晓得是哪个接生的你,我都不记得,那天是不是我值班!二十三年的事情,哪个还能记得喽!” 连奚也感觉头大。 确实,二十三年前的事,对他来说是他出生的日子,是全家人最难以忘记的一天。但对这些护士医生来说,那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天。 琴姐看了他们俩一眼:“行吧,看在小王面上,我回头给你们到退休群里问问。不过别抱希望,这怎么可能找到咧?接生你的医生护士,就算看到了我的消息,也肯定没一个想起来的!对了,你记不记得那天发生什么特别的事?说说,说不定有点用。” 连奚:“那天有个老护士,送了我一个铃铛。” 琴姐惊讶道:“送铃铛?老奇怪咧。行,我晓得了,你们先走吧,我会给你们问问的。” 连奚二人铩羽而归。 离开妇产科,来到电梯前,眼镜医生:“我还要上楼做实验,要是琴姐有消息,以后通知你。” 连奚点点头,语气温和:“谢谢了,等您有空,请您吃饭。” 眼镜医生一脸没睡醒的样子,也没和连奚客气,他随意地摆摆手,转身就进了上行电梯。 连奚来得早。 医院六点开门,他六点半就到了。 然而哪怕是早晨六点,医院里也早已挤挤攘攘,到处是人。 有连夜从乡下进城,拎着一塑料袋乡镇医院化验单,就为了找专家给老爹看病的;有抱着发热的女儿,一边心疼地摸她脑门,一边在儿科门口焦急等待的;还有孤身一人在城市闯荡,一个人看病、化验、缴费,摁着棉球坐在塑料椅上发呆的…… 这就是世间百相。 没有任何地方比医院更能看见世间百态,更能明白人各有命。 穿金戴银的,衣衫褴褛的。 进了这扇门,都只剩下一个模样:都求能活下去,能平平安安地踏出这扇门。 “叮咚——” 电梯到了。 连奚走进下行电梯,旁边几个来看病的看了电梯一眼,没进去。 他们在等上行电梯,要上楼看病。 连奚拿出手机,准备打车。然而他试了几下,电梯里信号极差,始终不在服务区。 看来只能等出电梯再打车了。 “叮咚——” 连奚正要出门,忽然,他的脚步顿住。 他缓缓抬头,目光凝住,看向了那个走进电梯的长发女人。 空荡发白的走廊里,两侧没有窗户,只有高瓦数的顶灯照着光洁的地面,泛着一层死灰般的白。 一头黑发的女人低着头,僵硬地迈着步子,从走廊……走进电梯。 她缓慢地走到角落,然后,站着不动了。 咔哒一声,电梯门关上。 连奚抬头看了眼显示屏。 四层。 “你去哪楼?”青年的声音平和冷静。 电梯镜面反射出那个站在自己身后的长发女人,她没有吭声,只是一直低着头,将脸庞藏在浓密的长发后。 连奚静静地注视对方,他的余光里闪过一道红色。连奚低头一看。 这个女人的手腕上,系着一根细细的红绳。 和连奚左手腕上的红绳不一样,这根绳子更粗一些,上面也没系着一颗青铜铃铛。只是一条光秃秃的红绳,不好看,却就这么系在苍白而无血色的手上。 冰冷的电梯里,楼层一层层下行。 连奚面无表情地看着那电梯数字跳到2楼,然后…… 是负一楼。 跳过了一楼。 “你知道医院的太平间里,有个规矩吗。” 漫长死寂的时间里,忽然,女人沙哑单调的声线响起。连奚抬起头,目光与女人的对上。 不知何时,她也抬起了头,漆黑的长发顺着两侧脸颊滑落,露出一张惨白耸立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