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真的……不可以吗?”司马妧的理智渐渐回笼,看到顾乐飞rou嘟嘟的脸上充满为难的神色,她既失落又不愿死心地追问。 司马妧并不是适合撒娇的那种女人,她的长相太过英气,连声音也是沙沙的,并不柔美。可是当那双总是锐利得近乎冷酷的眼睛里流露出极度的低落和伤心时,那种视觉强烈反差所造成的刺激,令人根本无法拒绝。 她完全是无意识的,连她自己也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不能捏顾乐飞的现实令她觉得很伤心,因为这是她对于嫁人的最大期待了。 情绪表现在脸上,便是那双清澈透亮的眸子在凝视顾乐飞时,带着落寞的水光,却又隐忍住,反而更显委屈。 顾乐飞不知道,自己是唯一一个看到她流露出这种眼神的男人。 他一下子就心软了。 唉,捏吧捏吧,又不少块rou。 她既没有冷淡疏远你,更没有对你恶语相向、拳打脚踢,只是捏一捏你身上那些多余的肥rou,有什么不行呢? 先前你还同齐熠说,一个如此值得敬佩的传奇女子,你定要力所能及地给她最好的一切。 如今她不过是喜欢揉捏一下你,不要求你去摘天上的月亮,也不要求你减成英俊潇洒的瘦子,只是让她天天都捏捏而已。 如此简单的要求,你难道还不能满足? 莫非你和齐熠讲的那些,都是屁话? “你捏吧,”顾乐飞认命一般坐下来,重新拾起筷子为她夹菜,顿了一下,他视死如归地补充道,“力道轻一点。” 司马妧却没有动。 “你若不喜,吾……吾也可以不……不这样做。”她说得十分艰难,内心激烈交战后方才下定这个决心。 顾乐飞低眸,扫了一眼她攥得死紧的拳头,在心底叹了口气,主动抓住她的腕部,把她的手往自己脸上贴。 “捏吧捏吧,只要别让外人看见,怎么捏都行。”顾乐飞朝她绽出一个大大的微笑:“我就当是殿下给我按摩了。捏得多了,说不定我还能减rou呢,是不是?” ☆、第24章 本来,顾二郎认为洞房花烛夜将是最尴尬的时刻。 这可不是青楼一夜买春,即便已有夫妻之名,那也是两情相悦方有鱼水之欢。而顾乐飞不认为以自己的身材,哪个女子会对他一见倾心、以身相许。 可是若不洞房,这一间室,一张床,两个人,新婚夜,如何相处? 虽然,婚房的这张床为了照顾驸马的身材,特地采用胡床样式而非寻常拔步床,离地较近,面积十分之大,从顶上垂下纱帐,三面皆可通过。 这是顾乐飞特地和楼宁通气后,让将作监的人特别定制,他考虑到假若新婚之夜公主不愿洞房,分房而睡则会惹人闲话。不如干脆弄张大床,你睡一侧我睡另一侧,楚河汉界,互不相干,也是可行之法。 反正他那么胖,特意要张大大的床,无人会觉得奇怪。 可是这回,他又多想了。 因为在大长公主眼中,她的驸马只是性别模糊的人rou团子,那么新婚之夜最重要的洞房既不尴尬,也没什么好说的。 司马妧对于两人各睡一边的建议表示同意。她平躺、盖被、闭眼,这是行军打仗之人惯有的睡姿,安安分分。 但是后来,不知怎么回事,她睡着睡着,整个人便朝顾乐飞滚过去。长腿一抬,堪堪压住他圆溜溜的肚子,胳膊一伸,搂住他rou乎乎的肩,脸往他的三层下巴上蹭了蹭,舒舒服服地继续睡。 于是顾乐飞半夜被闷醒了。 他莫名其妙觉得呼吸困难,一睁眼,方才惊觉自己已被大长公主殿下当成人rou抱枕。 她先前不是睡得好好的吗?行军打仗的人,不是应该睡姿安稳而且十分警醒吗?现在的姿势是怎么回事? 顾乐飞不由得怀疑,司马妧是想用这种方式把自己闷死,完美解决他这么一个碍眼又没用的驸马。 一旦阴谋论,便觉处处都是阴谋——她喜欢捏人,这点倒是小时候就有迹象,但是两人一见面她就迫不及待对他施展魔爪,热情过分,显得有些过火。而现在,一个在西北边境待了十年的女将,历经铁血与杀戮,竟还保留着这种女儿家家的睡姿,实在是十分可疑,可疑至极。 顾乐飞盯着纱帐顶,思虑半晌,轻轻唤了一声:“长公主?” 没人回答。 顾乐飞沉思,你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他冤枉司马妧了,她是真的睡得极沉。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原来身边躺着一个抱枕的时候,她的警醒程度将大大降低,而且会条件反射地扑过去,抱住不放。 所以当顾乐飞试图把她的手臂推开一点,好让自己透透气的时候,司马妧下意识将他箍得更紧,生怕舒服的抱枕跑掉。 这觉简直……没法睡了…… 顾乐飞无奈睁开眼睛,呆呆地盯着纱帐顶,他试图挪动一下身体以获得比较通畅的呼吸,可是一旦胸口的重量减去,压在他肚子上的那条腿会变本加厉地缠上来。 这种滋味……实在是很难形容。 他没忘记自己旁边睡着的是个女人,也没忘记自己是个男人。 司马妧此举,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 “长公主?”他又唤了一声,试图侧过头去打量身边的女人,到底是真睡还是装睡。 转头的一瞬间,余光瞥见了司马妧搁在他身上的右臂,宽大的睡袍袖口卷起,小麦色的手臂隐隐现出肌rou的轮廓,十分有力。 可是顾乐飞注意到的不是这一点。 而是她手臂上浅浅的伤疤,好像是长矛所造成的伤口。西北已经久无战事,故而这伤口的时间应当很久了,却还未消失,当初一定刺得极深。 婚房照例要燃喜烛,故而光线并不昏暗。顾乐飞费力抬起脖子,瞄到一眼她压在自己肚子上的腿。 修长,比例完美,无一丝赘rou的大长腿,应当十分诱人,但是顾乐飞首先看到的却是她的腿上伤痕。 伤疤不少。 伤痕的位置各异,形状不一,有深有浅,大概形成的时间不同。 顾乐飞又伸出手来,悄悄摩挲了一下司马妧的右手五指与掌心。 茧。 到处都是茧。她使用的陌刀、短匕、弓箭以及策马,都会在她的手上留下不同位置的老茧。 反观自己,那真是一身滑腻腻、白花花的肥rou,别说伤口,连茧都没有。 养尊处优,养尊处优啊。 顾乐飞盯着天花板发呆,在心底轻轻叹口气,打消了一定要叫醒她的念头。 唉,算了,给这个女人当一回抱枕,不亏。 就算她是故意如此,好折磨得他睡不着觉,他也认了。 翌日清晨,司马妧神清气爽地起床,去校场做例行锻炼,终于得以解脱的驸马爷立即拥被高卧,呼呼大睡。 待司马妧满身大汗,用下人备好的热水冲淋干净,换好衣服再次进房,却发现顾乐飞好梦正酣且鼾声如雷,她不由得皱了皱眉。 “打鼾不好,”司马妧嘀咕了一句,回头对外头候着的顾吃顾喝道,“叫顾乐飞起床罢。” 可怜见的驸马爷,天知道他连夜晚加上清晨一起,总共才睡了几个时辰,被喊醒的时候还顶着两个黑眼圈,困倦不堪。 见状,司马妧又皱了皱眉。 打鼾之人,通常身体存在某种疾病,她甚至听过有人的鼾声突然中断,然后在睡梦中窒息失去的例子。而顾乐飞不仅打鼾,且清晨起床困顿、萎靡不振,仿佛睡眠不能让他休息更好,反而更累。 这又更加证明了他的身体不好。 虽然胖乎乎的很可爱,但是身体康健也同样重要,司马妧希望驸马团子能长长久久地供自己捏下去。于是她想了想,道:“你日后随我同去校场晨练。” “什么?”顾乐飞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于你身体大有裨益。”司马妧耐心解释。可是在顾乐飞听来,这是司马妧祭出了为难他的又一法宝。 先是睡眠不足,随后又要早起被她折腾,难道这位长公主殿下打算用*折磨的方式,悄然地、隐秘地彻底扼杀掉他年轻的生命? 其实,顾乐飞的眼睛应当是很毒的。 想当年,前太子出巡河西走廊,他能从种种反常迹象中看出前太子即将出事的端倪。可以说镐京城中的秘密,只有他不感兴趣的,若他想知道,便绝对瞒不过。即便仅是推测,也能*不离十。 可是司马妧从昨日到现在的种种举动,却真是让他一头雾水,看不透她到底在想什么。 新婚次日有两项重要活动,一是新妇拜舅姑(即公公婆婆),二是公主携驸马同去拜庙祭祖。因为公主的特殊地位,拜庙需得放在拜舅姑之前。 顾乐飞净面之时仍不忘观察他的新婚妻子。便看见司马妧已将长发竖起,简单盘成一个圆髻以金簪插上,从柜中拿出一套暗红色的长窄袖胡服来,看似又要做她日常习惯的偏男子打扮…… 今日须得盛装,怎能做此打扮?他顾家倒是没什么,可是二人还需同去太庙祭祖,到时候众臣发现公主和驸马皆是男子打扮,让人作何想法? 顾乐飞忍了又忍,好歹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一来他以为自己无权置喙她的选择,二来他想,司马妧或许是故意为之。 就算司马妧在边关多年不谙礼仪,可是在皇宫待了那么久,司礼监的人一定教授过她。故而,她不可能不知道今日的重要。 所以,莫非她是故意如此,好以显示她的特立独行、与众不同,更以此彰显她大长公主的超脱地位?又或者,她是在以这种方式向司马诚抗议这段婚姻? 他不知道,司礼监确实教过礼仪,却对于她的着装喜好无可奈何,最后只好配备两名宫女沉鱼、落雁给她,方便她于重要场合不知道穿什么的时候,随时为她挑选最合适的衣服。今天,她们还没来得及派上用场。 顾乐飞将司马妧想得太复杂了。 但是这也不能怪他,一个曾经手握西北重权十年的女子,无法不让人想复杂。 此时此刻,宫中的皇帝陛下也正对着一份折子,暗地猜测着这折子上的事情是否为司马妧指使,目的为何。 这是京兆尹递上来的。事情其实很简单,昨日有好几批来自外地的马车,文牒上书,这些车从河西走廊以及剑南道、河北道、江南道等地而来,据说载的都是给定国大长公主的新婚贺礼。 巧合至极,居然都是同一天,恰好在司马妧婚礼当天赶到。 毋庸置疑的,这些贺礼均是楼氏旧部以及司马妧的嫡系部将们的心意。这些人奉命驻守在大靖各地,但是心里还牵系着司马妧,虽然人不能至,心意却送到了。 只是到的时机太过凑巧,而且这些人知道司马妧有两样爱好,一是宝马二是兵器。故而贺礼中有几样做工十分精致的弓箭、刀剑,使得原本就草木皆兵的京兆尹忍不住怀疑,这些贺礼中是否有阴谋?便命人压了一晚,连夜写奏折呈了上来。 司马诚对着这份折子皱眉。大清早被喊进宫的高延,垂着脑袋、抄着手在台阶下站着,待皇帝陛下发话。 “西北最近可太平?”司马诚问。 “回陛下,上月哥舒那其的折子上写了,一切都好,虽有些许不平之声,但只是少数。如今太平,兵饷又照发,除了赋税重归中央,其余均按照司马妧所在时的旧制来,原本的各部将领又被纷纷外调,陛下放心,生不出大乱。” 高延态度恭敬,拱手回了一大段话。中心思想无非是让司马诚放心。在他看来,如今渐渐适应皇帝位置的司马诚,在一般事情的处理上越来越有帝王气象,唯独对于司马妧的态度,小心谨慎得过分。 现在的西北边军,部将皆被外调,余下士兵们一盘散沙,无人组织,怎会动乱? 虽说这样的军队战斗力大不如前,可是司马妧做得最错的一件事,就是荡平北狄,将对河西走廊有威胁的游牧部落或打或谈,清理了一个干干净净。 既然已无外敌,要强大无匹的西北军还有何用? 高延在心中嘲讽,司马诚这是一叶障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