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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么愣了小半分钟后,柳煦才动了动胳膊,往后挪了挪身子,揉了揉麻得厉害的腿,晃晃悠悠地慢慢站了起来。 他站得踉踉跄跄摇摇欲坠。 站好之后,他又叹了口气,弯下身揉了揉膝盖。 就这样缓了一会儿,多少找回了点知觉之后,柳煦就抬起脚,走到了棺材跟前。 他走得晃晃悠悠,沈安行在一旁看得担心受怕,生怕他再一个趔趄跪地上。 或许是因为马上就是葬礼,又或许是有葬礼的规矩和风俗,棺材的盖并没有盖上。沈安行一走过去,就看到自己安安静静地躺在棺材里,合着双眼。 他脑袋上和脸上那些各种各样皮开rou绽的伤口都已经被处理过了,只是死人没办法愈合伤口,看起来还是有些触目惊心。 柳煦走到棺材前,又将手放在棺材边上,轻轻趴了下来。 “明天你就走了。” 他轻轻说。 沈安行站在他身后:“……” 柳煦低垂着眼帘,看着棺材里不会再回答他的死人,沉默了片刻后,又说:“不知道你来没来过,反正我没怕你。” 沈安行没来过。 他死后一直在奈何桥上,呆了三十来天,根本没来得及回来。 他一时歉疚得心里生疼,又有眼泪啪嗒啪嗒掉了出来。 “殡仪馆的人说,路很长……你慢慢走。” 柳煦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伸进棺材里,将一把糖塞到了尸体已经僵硬的手里。 柳煦说:“这个拿好,路上别低血糖。” 他把糖塞到对方手里之后,就沉默了下来。 柳煦趴在棺材边上,看着棺里的死人,沉默了好久。 “……最后一次给你糖了。”柳煦说,“投胎之前吃了,下辈子换你爹妈给你糖……这辈子就别再回来了。” “……这狗屁世界一点儿都不好。” 像是怕他执意流连,柳煦又对着他喃喃着重复了起来。 “……别回来了。”他说,“别再回来了……” 他嘴上这么说着,声音却越来越颤抖。 他渐渐浑身都发抖起来,忍不住伸出手,紧紧抓住了尸体的一只胳膊。 他抓着那只在炎炎夏日里冷得令人痛心的胳膊,终于又一次泣不成声。 “沈安行……”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哽咽着说:“别回来了……” ——沈安行站在他身后,也早已哭得哽咽。 “我们在桥上找到他的时候,他正靠在桥边看三途川,手里抓着一把糖。” 枉死地狱外,黑无常对柳煦如此说道。 知道那把糖是哪儿来的柳煦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他的事情是孟婆往上报的,她说这小孩还年轻,才十八出头,而且还是死在意外里的,肯定是因为心里不平衡。因为这些破事儿就把三万年搭里面,实在不值当,让阎王派人来想个办法。” “等等。” 柳煦有个地方没听懂,秉着不懂就问的原则,就轻皱着眉发问道:“什么三万年?” 白无常在他后面抱着臂笑眯眯道:“奈何桥上有规定,如果不想忘记生前的记忆,就留在奈何桥上再呆七七四十九天。等到四十九天后还未转生,亡魂就可以跳下三途川,再等魂灵在水中沉浮三万年后,就可以带着记忆进入下一个轮回。” 柳煦:“……” 说完这些,白无常又扬了扬头,笑眯眯地补充了一句:“不过地狱三万年,人间三百年。所以就算跳下了三途川,呆满了三万年,待轮回之后,魂灵记得的人也不会记得他就是了,其实挺吃力不讨好的。” 柳煦听到这儿,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圆。 他忙转过头,问:“他不会——!?!?” 黑无常点了点头:“他好像本来是那么打算的。” 柳煦怎么都没想到沈安行居然愿意受这种溺水之苦,更别提溺的还是三途川,时限还他妈是三万年。 他气得简直想晕厥,感觉自己血压都已经飙上来了。 他气得一时不知该说点什么好,张着嘴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了半天后,才终于咬牙切齿地骂出来了一句:“他傻吗!?!” “是傻,不傻也不至于做守夜人。” 柳煦:“……” “当时,我和谢必安——就你后边那个傻子。我跟他把沈安行从桥上带走,去见过阎王之后,阎王见他可怜,就给了他两条路选。” “一个是去乖乖喝了孟婆汤投胎转世,下辈子八字好命格好一辈子顺风顺水。一个是去地狱做守夜人,还要天天和这些祸害了他大半辈子的罪名打交道,而且不知道要多少年,百年千年都是有可能的。” “他选了地狱的路。”黑无常说,“就因为不想忘了你,即使没有罪,也往地狱里跳了。” 柳煦:“……” 柳煦听得心里五味杂陈。 “尽管他并没有罪过,不符合守夜人被罪杀死,又同样犯过罪的标准,但他这一辈子真的就是在冰山地狱的罪里活过来的,很有资格去做冰山地狱的守夜人。考虑到这一点,阎王爷就酌情放行了他,让他去了。” “所以呢,他和其他守夜人不同,他并没有罪。但有意思的是,他觉得自己有罪。” 白无常接了黑无常的话茬,在柳煦身后笑着说,“我们带他进冰山地狱的时候,我告诉他,虽然和其他守夜人不同,但是要干的事是一样的,要做好思想准备——你猜他和我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