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残疾”这个词千帆听多了，倒不觉得什么，可是当听到“放逐”这个词时，她的心却有些微微刺痛。夏敏说的不错，她其实被家族遗弃，自我放逐到这里的。 “不过现在我的看法改变了。你是一个有资格骄傲的人，似乎无论怎样的境遇你都能安之若素，无论怎样的苦难都压不倒你。我这一辈子没佩服过什么人，你是第一个。这杯酒算我赔罪，希望你能原谅我以前的无礼。” 说完这句话，夏敏举杯和千帆的酒杯相碰，然后仰头，豪迈地一口气喝完。 一种豪情自心底激起，千帆也举杯仰头，一饮而尽。两人手腕翻转，同时展示喝干的杯底，四目相对，会心微笑。 正是气氛良好之时，头顶却忽然传来一个轻佻的男子声音：“这位美丽的小姐，我可以请你跳支舞吗？” ☆、16|女王范 两人抬眼望去，才发现不知何时两边的客人已被挤走，她们的座位边围着四五个穿着花哨、小混混模样的青年。发出邀请的是一个身穿银色缀亮片马甲的青年，一头染成绿色的中长发，长得还行，就是两只耳朵上不知道穿了多少个孔，挂满了金属链子和玻璃珠。 他把手伸在千帆身旁，看似彬彬有礼的样子，却透出一种轻佻。 千帆转动轮椅，面向青年：“很抱歉，我不方便跳舞。” 青年的目光肆无忌惮地扫过千帆瘫痪的双腿，流露出失望之色：“看走眼了，原来是个残废！”他转身向同伴们招手：“走吧！真他妈的晦气！” 语气无礼之极。千帆低头喝酒，选择无视。无论哪个时代都有一群名叫傻逼的生物，她犯不着拉低自己的层次和他们计较。 夏敏却按捺不住，不爽地喝道：“站住！” 青年转身，目光扫过夏敏，嬉笑道：“你想陪我们跳舞？可惜老了点，我们不喜欢老女人。” 夏敏板着脸训斥：“道歉！”她指着千帆：“你必须得向她道歉，否则今晚别想走人！” 青年张狂地笑了起来：“要小爷道歉，也不打听小爷是什么人？” 回答他的是一只迎面飞来的高跟鞋，不偏不斜，正中他的鼻梁。青年一下子被打蒙了，只见夏敏一边扔出另一只高跟鞋，一边骂道：“今天就让老娘来替你妈好好管教你！” 青年低头躲避第二只高跟鞋的袭击，气急败坏地喝道：“她敢打人，兄弟们上！” 眼见几个小混混就要冲过来，斜里闪现一道身影，先拦住最先头的一个混混，一个漂亮的翻背摔，把对方狠狠摔倒在地，再扭腰，伸腿，横扫，把另一个混混踢到桌边。 混混们的叫嚣声戛然而止，只见夏晨挡在两位女士之前，挺拔如松，震慑全场。 千帆回头冲服务生招手：“再来一杯血腥女王。” 夏敏笑着跟风：“把你们最好的香槟拿来。” 两人一唱一和，一副悠然自得、等着看好戏的神情。 为首的混混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狠狠道：“怕什么？他就一个人，大伙一起上，先收拾了这小子，再去教训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谁说只有一个人？” 一个略显沙哑的男子声音响起，人群中挤出一中年大叔。只见他一身灰色工作服，头发蓬乱，脸上胡子巴茬，浑身散发着机油味，正是姗姗来迟的乔森。 乔森娴熟地从路过的陈列酒柜里顺手摸了一瓶红酒，一边用自带的工具开启瓶盖，一边问两位女老板：“我把这帮混混收拾了，这瓶酒可不可以算公费？” 夏敏抛给他一个媚眼：“那要看你的表现了。” 乔森仰头灌酒，咕噜咕噜地喝了半瓶，把剩下半瓶塞到一旁已经目瞪口呆完全不知所措的服务生手中，说了声：“保管好。”就脚下一个滑步，无比潇洒地闪到混混面前。 下一瞬间，人群惊呼着向后退去，只见场中拳影闪烁，飞腿横扫，桌子椅子掀倒一片。乔森和夏晨同时出手，顷刻间就把几个混混打的鼻青脸肿，哭爹喊娘地爬不起来。 夏敏袅袅起身，捡回自己的高跟鞋，穿上后用鞋尖踢了踢为首青年的额头：“别趴着装死，快去道歉！” 青年抬起被打成猪头的脸，爬到千帆面前，痛哭流涕：“对不起，对不起，我瞎了狗眼，冒犯了大小姐！” 千帆优雅地打开随身小包，从里面取出钱包，扔出几张纸币到青年头上，语气轻飘地说：“医疗费，自己去医院吧。” 接着，她又取出一张便签，在上面写了几行字，交给匆匆赶来的酒吧经理：“这是我的电话号码和地址，你们计算一下损失，明天找我的财务总监算账。” 做完这些，她驱动轮椅，示意其他三人：“我们走吧。” 三人跟在千帆身后，全场一片屏声静气，轮椅所过之处，道路自动让开。围观群众默默膜拜：看到没，这就是女王范儿，先把你打的半死，再扔给你医疗费，一切损失全包，威武大气啊！ 酒吧二楼，被冠上了会所称号，和一楼的喧嚣热闹相比，这里显得格调高雅，贵气十足。铺着厚厚织锦地毯的走廊静寂无声，偶尔有训练有素的服务生走过，脚步也都轻的犹如踩在云端。 能够上二楼的都是些非富即贵的人物，入会金要上百万，还需认识的人担保。所以这里人一向很少，而今天，整层二楼，只用来接待一行客人。 二楼尽头的vip大包间门前，站着四名黑色西服带着墨镜保镖架势的男子，面容肃穆，站姿笔直，透出铁血军人的强硬气势，所有给包间端茶送水的服务生都要经过他们的严格检查，才准入内。 包间里的一面屏幕墙正对着楼下大厅，一般这面屏幕墙会根据客人喜好，放映节目，而此时，这面墙却是透明玻璃，下面大厅的情景在包间客人眼中一览无余。 一位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的青年抚掌大笑：“干的漂亮，够大气！想不到区区三等星还有这等人物，那个轮椅上的女孩是谁，我倒是很想结交一下！” 坐在他身边一位身穿红色长裙的女孩不屑地轻哼一声：“不过是个残疾而已。”她亲密地挽上青年的胳膊，将一枚刚刚剥好的晶莹剔透的果rou塞到青年口中，娇滴滴地说：“来，罗兰少爷，尝尝我们伊奥兰的特产，钻石果。” 罗兰笑着吃了水果，却不留痕迹地将女孩推得离自己远一些。对方不是夜店陪酒小姐，而是行星总督的千金，肯屈尊纡贵地给他剥水果，这个美人恩可不容易消受。他可不想过两天回荣耀星时，多一个要死要活要跟他走的人。 “那个女孩，我觉得有点眼熟。” 坐在斜对面沙发上的男子发话，声音低沉矜持，自有一种清贵气势。他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容颜半隐在阴影中，依稀可见英挺的五官和坚毅的轮廓。 罗兰嬉笑道：“楚韵峰，你的口味果然不凡。那么多名媛淑女环绕着你，你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今天刚见到一个坐轮椅的，反而有兴趣了。要不，我去帮你要她的联系方式？” 楚韵峰抬眼，幽黑的眸子里射出警告的光芒，饶是罗兰也不怕地不怕，也被这一记无形眼刀吓的心里一咯噔，他急忙摆手：“开玩笑，开玩笑，别当真！” 楚韵峰不再理他，而是询问身旁一带着电子眼镜、学者模样的中年男子：“你说的人就是他？”他的目光转移到楼下某位大叔身上。 “西塞罗，你不会认错人吧？那个屁颠屁颠跟在两女人后面的家伙看起来很落魄啊！”罗兰背靠着沙发，双手叉在脑后，无比挑剔地说。 “不会错，就是他，乔森克罗迪，我曾和他共事五年。”西塞罗笃定地说。 楚韵峰从另一个角度提出质疑：“他离开研究所这么多年，不知水平是否还如你记忆中的那般？” “这个，您不用担心。”西塞罗露出自信的微笑，“我研究过他新研制的采月g3，虽是挖矿用的工业机甲，但其结构控制极其精细，没有一丝冗余。能把工业机甲设计成这个水平，我相信，他的机甲制造水平不仅没有倒退，反而更加精进。” 楚韵峰点头：“好吧，这个人我要定了。”他转头吩咐坐在角落里的助理：“你协助西塞罗办好这件事。” “是。”助理毕恭毕敬地回道。 灯火酒绿的浮华之外，夜色苍茫，群星默默注视大地。居上位者肆无忌惮地翻弄苍生命运，却不知道，这个命令会令他追悔莫及。 ☆、17|骑士的效忠 周日上午八点，千帆登录星网，接到了来自夏晨的好友请求。互加了好友后，她给他一个坐标，约他在星网中央公园见面。 目前她的精神力已经恢复到了a阶，能够访问星网的很多区域，上网时间也从最初的1小时延长到现在的2小时——之所以还有这样的时间限制，是因为她的体能太渣，依然停留在c阶。 星网中央公园，和现实中的公园几乎一模一样，有葱郁的绿植，盛开的鲜花，跳跃的喷泉，走在广场上，甚至还能感受到阳光照耀的暖意。 唯一能让人意识到这是虚拟世界的，是周边的行人。有些人具有真实清晰的面容，有些人面目模糊，还有些人就干脆是个虚影。 星网作为现实世界的模拟，用户在星网上的形象来自现实形象，可以通过设置形象清晰度来保护自己的*。 形象清晰度可以针对人来设置，比如此时，千帆在旁人眼中是一个模糊的虚影，而对前来和她见面的夏晨来说，则和她在现实世界中的样子几乎一模一样。 唯一的区别，是她在现实世界中坐着轮椅，而此时，她一身白色t恤加牛仔短裤，随意地站在喷水池边，微笑着注视着惊讶的少年。 夏晨的目光集中在她的腿上，光洁修长的双腿，白色短袜，踩着运动休闲鞋。此时的她，和任何一个青春健康的少女相比，没什么不同。 “星网上不给配备轮椅，所以我只好走路啦。”千帆幽默地说道。 夏晨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急忙移开目光，掩饰地笑道：“我觉得你这样很好。” 一句话出口，他又懊恼地想扇自己耳光，这是什么话，难道人家坐着轮椅就不好了吗？ 千帆不以为意地淡淡一笑，转向正题：“你现在的精神力是多少？” “a阶3级。”夏晨回道，偷偷观察千帆的反应，果不如其然，她的反应极其平淡 这是一个凭精神力的世界。精神力会随着年龄和修炼而有所增长，但成年人中，终其一生，百分八十的人都停留在d、c两阶；百分之十五的人能达到b阶——这已可以称之为良好；百分之四点九的人能达到a阶，这是机甲战士的标准；最后那不足零点一的凤毛麟角，则是精神力s级以上的精英。 千帆的原身，事故前精神力达到ss阶，以她不足十九岁的年龄来说，可称为逆天的存在。 所以当听说夏晨的精神力是a阶3级时，千帆的反应很平淡，因为在原主的世界中，这是个再也普通不过的水准。 “我教你的那几个cao作，其实是s级机甲的标准cao作，以乔森组装的那台a级机甲，应该也能做到。我想，你之所以力不从心，最根本的原因，是精神力不够。”千帆说道。 “原来如此，看来我得加倍努力修炼精神力了。”夏晨恍然大悟。 千帆清浅一笑，转身反手拉住夏晨的手：“跟我来。” 尽管是虚拟世界的牵手，却令夏晨心神微微一漾。来不及回味，周边空间震荡起来，一道环形白光绕过两人，将两人传送到另一个地点。 夏晨定睛，发现身处一处古典的宫殿之中，楼阁之上是深蓝夜幕，一轮明月静静悬挂。千帆站在他面前，换了一副装束，一袭白裙胜雪，在夜风中猎猎起舞，似乎随时都会乘风归去。 宁静，空灵，缥缈，他从没见过这么美丽的她，一时惊艳的无法移开目光。只见千帆走到一个案几前，款款坐下，轻抬素手，抚起上面的琴。 琴身古朴，琴弦闪烁着五彩萤光，乐声清越，是他从未听过的美妙之音。 千帆的声音在他意识中响起：“坐下冥想，随着琴声，感受精神力的流动和变化。” 夏晨急忙照做。冥想是修炼精神力的基础，他早已就驾轻就熟。双腿盘膝而坐，微闭双眼，身心放松，意识深中，隐隐显现一团柔光，那是他的精神力之源。 琴声犹如无垠的清风般飘进他的意识，从精神力之源中引出一丝微光，袅袅上升，飞入深蓝空灵的夜空，向着明月的方向攀升。 月光如轻纱般缥缈，精神力微光汇入其中，与其萦绕共舞，越来越亮，越来越明……琴声陡然激昂起来，精神力微光骤然爆发，一路冲天直上，直指九天明月！ 在精神力光芒和明月相触的瞬间，夏晨只觉自己像是被高压闪电击中，无穷无尽的压力自明月释放，沿闪电而下，冲击精神力之源，引起精神力之源的剧烈颤抖！ 他承受着巨大压力，苦苦支撑，咬牙坚持，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一定不能在她面前丢脸，一定要顶住！ 精神力之源遭受的冲击越来越强，几近崩溃边缘。而琴声也越来越激昂，犹如战号一般，给他鼓劲，激励他绝不要放弃。 就这样相持了一阵，明月陡然爆发出耀眼光芒，白光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将他滚滚淹没…… 不知道过了多久，夏晨只觉压力顿减，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回到了星网上的个人房间，而千帆已经下线。他觉得很疲惫，像是打了一场激烈的机甲比赛一般，可是精神却无比亢奋，有种脱胎换骨般的爽快。隐隐中，他意识到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了。 立刻测量精神力，片刻之后，看着显示数字，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a阶1级！ 他的精神力不久前还是a阶3级，现在居然升到了a阶1级，这距s阶只有一级！ 他呆了一下，立刻下线，顾不得疲惫，踩上飞轮，冲出家门。 夏敏在他身后叫道：“哎，你午饭还没吃呢！”话音未落，对方已经没影了，夏敏无奈摇头：“这孩子！” 夏晨一口气冲到千帆家门口，按下门铃，不过等待了十几秒，他却心急如焚，当终于听到她从门警器中传来的声音时，他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还好，她在。 那种感觉，就像发现了一个宝贝，生怕一眨眼，就会消失再也找不到一样。 大门向两侧自动开启，他大步走了进去。这栋屋子他来过很多次，花还是昨日的花，景还是昨日的景，可是他的心情却有很大不同。 那是一种犹如朝圣般虔诚的心情，他的脚步禁不住放轻放缓了下来，唯恐打扰到此间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