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贝恩公司确实厉害，梁丛薇暗想，不光是随随便便地就拿到了她的内部手机号，还把她的薪水都已经摸透了—— 梁丛薇笑了笑：“抱歉陈经理，谢谢你们公司的厚爱了，只是我这边保密协议也签着，暂时也没有跳槽的打算。” 陈经理继续规劝了她几句，梁丛薇却表现出坚定不移的决心，十分感动贝恩的赏识，但还是拒绝了他。 梁丛薇很清楚，贝恩娱乐现任公关经理常禾绝对不是个省油的灯，手段狠辣，捧人黑人都是走极端的，每次的效果也是给人铺天盖地的感觉。而相较而言，梁丛薇自己则偏中庸，并不想着凭借公关手法无中生有起死回生，而是锦上添花雪中送炭。贝恩娱乐因为公司的庞大，不光在外部跟其他公司厮杀，在内部也是有几个帮派，互相之间斗争得很激烈。属于就算在同一个公司，不惜资源黄了也不给别帮的同事，不惜落井下石。 比起自己来，常禾显然更适应那样的环境。陈经理在电话那头对于梁丛薇的拒绝表示了遗憾，并且表示，贝恩的大门永远为梁丛薇所开。 梁丛薇虽然拒绝了这个邀请，但内心还是有些小高兴，一个战场上的将领，来自敌军的认同是最大的赞扬。她乐呵呵地把毛巾和水杯放下，继续上跑步机跑步。 大概又跑了半小时左右，梁丛薇停了下来，擦汗喝水——这时候，身旁一个男人似乎等待已经许久，冲梁丛薇微笑：“你好，梁小姐。” 那男人长得非常眼熟，但梁丛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跑晕了一瞬间想不起来是谁。那男人五官大气，笑起来倒是温和而又有气质，身材笔挺正直，一身运动装硬是穿出了一身西装的周正感来——梁丛薇一向是有些害怕跟这种男人打交道的。这种男人笑起来不动声色，言语间滴水不漏，梁丛薇一口胡编乱造的本事，碰到这种人也难以演下去——他会就那样微笑着看着你，看着你自乱阵脚，功亏一篑。 有点像是年轻版的于申明。运筹帷幄而生杀由断，温和中带着一丝萧瑟的杀气。 “你好，”那男人伸出了手，“很高兴见到你，我是陆极北。” 哦，怪不得。梁丛薇恍然大悟。梁丛薇虽然自己气场胜不过他，但庆幸自己还算有识人之力——有人是狡猾善于借力但可能本身攻击力不强的老狐狸，有人是披着狼皮的羊色厉内荏，有人是兔子有人是老鹰，有人像桂硕那种就是金光闪闪的神经病——但毫无疑问，眼前的男人，是个擅长捕猎的好手，一开口似乎就有种尽在把控中的气场。 之前那个电话……梁丛薇皱了皱眉，看不懂于申明想做什么。贝恩娱乐的公关一向强势，公关的道理很多时候都是通用的，作为公关经理能做到的最敬业也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最优化的选择——梁丛薇相信贝恩那边不缺这样的人才。不管发生什么样的大事，起码，眼前这个人就直接能够兜得住。 难道自己真有那么大的魅力，值得对方老总亲自到健身房来堵人？ 甚至于梁丛薇都不大懂为何贝恩娱乐愿意花那么大的价钱挖她过去。她很清楚自己，就公关经理这个岗位来说，自己并不值那个价钱。 “您好。”梁丛薇伸出了手，跟陆极北握了握，陆极北的手干净而带有一丝凉意，梁丛薇跟他指尖轻触意思了一下就松开了手，笑着问好，“陆总。真是巧。” 陆极北笑着摇了摇头：“不是巧。我是特意来等你的。” 梁丛薇愣了一下，有些尴尬地笑：“呵呵，陆总抬举我了。我哪里值得陆总亲自过来，跳槽那事。……” 陆极北冲梁丛薇笑得绅士而温和：“不，今日不谈公事。”陆极北姿态姿势都很从容，“不知道可否有荣幸请梁小姐吃个饭？这是以一个男人而非老总发出的邀请。” 陆极北的面子梁丛薇哪里好拒绝，梁丛薇呵呵一笑，点了点头：“那我先去换身衣服。” 陆极北温和地笑了笑：“好，我在门口等你。” ☆、第 13 章 梁丛薇一进到更衣室就想骂人，陆极北太阴了，让她连“不好意思我约了人”都说不出来，谁约了人吃饭会先到健身房来的？真会挑地儿。 梁丛薇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磨磨蹭蹭地洗好澡换了衣服，然后走到门口——陆极北开了车在门口等她，见她出了门，下了车微笑着过来给她开门。 梁丛薇女汉子当久了一下子被这么对待还有些不习惯，全身不自在，坐在副驾驶上老老实实地扣好安全带，而陆极北打开了音响：“梁小姐有什么喜欢的歌么？” 梁丛薇思绪正飘忽着，也不知道关腾宇处理桂硕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她一直没接到电话，应该就是没啥问题了吧——梁丛薇对于这种空气中都回荡着暧昧气氛的车厢有些不大适应，脱口而出：“《我的滑冰鞋》。” 陆极北笑了笑：“梁小姐就是比一般人风趣很多。”然后按下了一个键，悠扬的轻音乐在车厢里响起，梁丛薇越发不爽他，这种人，就是那种表面上看着给你很多选择，最后却把所有不符合他要求的选择删掉、要所有东西都在他掌控之内的那种人。 一路上陆极北也不谈公事，天南海北地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梁丛薇聊天，梁丛薇也一句一句老老实实应付着，只觉得如坐针毡。她无比庆幸自己拒绝了那个邀请——想到如果去了要在陆极北下面做事，她就浑身不自在。 陆极北挑选的是一家法式餐厅，环境优雅，服务到位得过分，陆极北还绕过来帮梁丛薇把椅子拉了出来，梁丛薇冲他笑了笑，道了谢，坐下了。 陆极北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拿着湿纸巾擦手，笑着问梁丛薇：“梁小姐身上的香味很好闻，不知道用的是哪一种香水？” 谁他么去健身房还带香水！梁丛薇眼角抽了抽，笑了笑，如陆极北所愿地说出了那句话：“啊，我没用香水。” 梁丛薇心想陆极北估计着是要说“那梁小姐用的洗发水味道真好闻”这种小言情节的对话，但陆极北悠悠地喝了口冰水：“那梁小姐身上的气息真是诱人。” 梁丛薇：“……”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接下来的就餐时间里，陆极北也就悠悠闲闲地问着梁丛薇平日里的爱好、喜欢吃什么，有什么喜欢的运动之类的，梁丛薇想，如果自己再年轻五年，大抵也会被陆极北这种又强大又稳重，然后言语到位却又时不时带着暧昧的人引上钩的。 但梁丛薇这些年见了那么多人，发现但凡这种让你觉得完全符合你梦中情人的人，他什么都很到位，但最不到位的是，他的温柔不是仅对于你的。 他的这些运筹帷幄都是在日复一日的修炼中磨练出来的，是一块圆滑的玉，经过了世世代代的主人的滋养，才生得价值□□。 梁丛薇想，自己大抵是真的有些老了，老得并不相信那些浪漫和一见钟情，陆极北这种高富帅在她眼中，像一尊雕塑一样，能够欣赏，能够喜欢，却无法爱上。 吃完饭，陆极北邀请梁丛薇去音乐厅听音乐会，甚至还掏出了两张晚上的票，说是如果梁丛薇不陪他去，这两张票就浪费了；而这是对艺术的亵渎，也是对音乐的不尊敬，还请梁丛薇赏脸。 梁丛薇叹了口气，看着陆极北，静静地道：“陆总，我不聪明，但也不蠢。”顿了顿，梁丛薇又笑了笑，“也不大适合音乐会那种地方，我骨子里终究是个俗人。” 陆极北耸了耸肩，收回了票，有些遗憾地望着窗外：“梁小姐终究还是不愿意给个机会。” 梁丛薇站起了身，微微笑：“今天谢谢陆总请客吃饭，期望下次能合作。我在这附近还有点事，就不用陆总送了。” 陆极北极其真诚地皱了皱眉：“不是说好今天不谈公事的么。不用叫我陆总，叫我名字即可。你要去哪儿？我送你过去。” 梁丛薇笑了笑：“不麻烦陆总了，就在旁边商场，有个旧同学见一下面。” 陆极北站起了身，做出一个请的姿势，跟着梁丛薇走下了楼，走到餐厅门口，笑着摇了摇头：“梁小姐对于星益倒是忠心得很。只是不知道星益是否对你……是否也会一样？” 绕了半天，这时候陆极北的目的才稍微露出了一点苗头来。梁丛薇叹了口气：好好的一顿美食，终是错付了。 梁丛薇没有回答陆极北，只是微笑着跟他道别；陆极北也没再挽留，接过门童的钥匙，上了车。 梁丛薇站在原地望着陆极北远去的车辆，心中不免有些遗憾——那么贵的一顿大餐，自己就顾着揣摩陆极北的意思了，都没尝出什么味儿来，真是暴殄天物。 ☆、第 14 章 梁丛薇的周末难得的清闲，清闲得她竟然有些发慌。到了周一上班时，她醒来的很早，窗外楼下买早餐的大妈刚刚刚推了车出门，煎饼果子的香气缓缓升起，工具的碰撞发出小小的噼里嘭啷的声音；再远一点，有别人家早起的人在做早饭，噼里啪啦的油烟香味。 天空灰黄，梁丛薇一瞬间却不明白身在何处，是早是晚——手机闹铃没有响，她疑心是自己关掉了；拿过床头的手机一看，才六点钟。 既然醒了，梁丛薇也睡不着了，起来刷牙洗脸，另外一只手拿着手机刷微博。 桂硕在剧组的戏份应该很重，自上次作死之后，有好几天没有更新了。下面一群粉丝在前几天的微博上喊着空虚寂寞冷，可惜剧组的拍摄地点本身就偏远加上又是保密的，心痒难耐的粉丝们想探班也没地方去，已经显得发慌在桂硕的泄露剧照道歉微博下面开始编起段子来，什么桂硕不更新是因为在山里被蛇精抓走了变成蛇精病啦，要么就是桂硕在山中跟大部队迷路了找不到吃的跑到树上去啃果子啦，还有什么桂硕肯定是拿着最新的那款能够甩来甩去的手机壳把手机甩到山谷缝缝里啦…… 梁丛薇一条一条看得津津有味，这些粉丝的脑洞也是大，脑回路也有些异常，也不知道是不是粉随正主。梁丛薇还重点关注着张菲菲。张菲菲的最新动态是跟着《初见》的剧组又去上了一回户外综艺节目，剧组几个人被分在两个组做游戏比赛。 张菲菲和男二冯历程分在一个组，两人本身可能是一个剧组成员，相互之间比较熟悉，然后冯历程又比较照顾张菲菲，在剪辑师的剪辑下，一幕幕的互动倒显得有些暧昧，甚至于粉丝还剪辑出了他俩单独的视频，显然两人情侣的粉丝见长。 对于艺人来说，这并不是坏事。在男女配对炒作当中，其实很多时候受益的是女方。因为萌这种情侣模式的大多是少女，对于类似情侣模式明星的互动的喜爱多数会把自己代入女方角色，总会不由自主地把男方赋予深情的角色，女方赋予天真可爱的角色。 这样一来，日后这种炒作模式一旦分裂，首先最容易让粉丝转黑的肯定是出绯闻的那一方；如果双方都不出绯闻，只是解决捆绑的话，那么大多数情况下，情侣粉都会转为女方的粉丝，而觉得男方不够用心和深情。 所以梁丛薇对于张菲菲和冯历程的炒作是喜闻乐见的，何况还能洗脱掉跟桂硕的关系——以弥补桂硕前段时间作的死。 梁丛薇早早地来到了公司，出门的时候她吃了一个鸡蛋煎饼，到了公司她又饿了，于是又下楼买了一个面包——等到她排队买了面包上来，公关部好几个人都到了，见了她甜甜地叫“梁姐”。 梁丛薇一一点头，她是喜欢这种感觉的，几乎有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成就感，感觉自己的事业蒸蒸日上，前程无忧。 梁丛薇正悠悠地捧着豆浆望着窗外想做一个四十五度仰望天空忧伤脸的时候，一个电话响了起来，响得梁丛薇心惊rou跳，她莫名有种不是很好的预感，接起了电话：“喂？” “梁姐？”那边是桂硕在剧组里的助理小威，听到梁丛薇的声音，似乎稳了一些，“我已经跟陈哥和于总汇报过这件事了……应该没有太大问题，不过梁姐这边还是要做好准备……” 陈哥是桂硕的经纪人，跟他汇报无可厚非，但一般上报到了于总的都不是小事，梁丛薇感觉自己的眼皮上青筋直跳：“怎么了？你不要慌，慢慢说。” “桂哥有一场戏是今天凌晨五点的……在山崖上吊威亚的时候，出了点问题，桂哥的一根威亚断了，撞到山崖上了。” 梁丛薇一下子变得焦急了起来，怪不得她从早上开始就感觉不大对劲，心头毛毛躁躁的：“那桂硕呢？人有没有事？” “桂哥已经送到最近的医院了，医生刚刚说没有地方有大伤，就是脸上被蹭到了，流了好多血。” 梁丛薇心才稍微放了一点下来：“眼睛什么的没有伤到吧？没有伤到内脏吧？骨头呢，有没有骨折骨裂什么的？桂硕现在头晕么？” 那边的小威似乎有点反应不过来：“啊，梁姐，应该没什么事情，手上有轻微骨折，已经打石膏了，陈哥让我给你打电话也不是为了这个事……他的意思是你这边是不是要准备一下通稿了，这个消息总得放出去，还有桂硕的脸上暂时有疤痕，剧组拍摄周期可能要被拉长一些，他让我提醒你要记得这个。” 梁丛薇“哦”了一声，坐回了椅子上：“对，我都忘了。”梁丛薇自嘲地笑了笑，“桂硕人还好吧？他在病床上吗？” 这时候梁丛薇听到了桂硕的声音，依旧冷冷地又带着一股傲气：“把电话给我。” ……原来这家伙一直在旁边默默地偷听着。 梁丛薇一下子对于刚刚自己的焦虑和心急有些不好意思，而桂硕则莫名其妙地得意了起来，在电话里都能感受到脸上那种绑着纱布的喜气，声音懒洋洋：“喂，你大爷我没事儿，你别担心了。” 梁丛薇“哦”了一下，然后不说话了。 那边桂硕似乎扯到了自己的伤口，“嘶”地吸了口冷气骂了句娘，然后又继续问到：“啊？怎么不说话啦？刚刚不还很着急的嘛。” 梁丛薇声音淡定：“我在思考。” 桂硕“嗯？”了一声，没怎么理解梁丛薇的意思，想了想，桂硕哈哈笑了一下：“不是什么大伤，你就不用亲自过来了，这边下了飞机还要坐三小时的车，累得很，又抖，你得颠吐了。水果什么的也不用送了，这边有。” 梁丛薇缓缓地手一下一下地敲着桌子：“我在思考，找老张还是老彭过去……” 桂硕已经皱起了眉头，不习惯地摸了摸自己脸上的纱布：“啊？” “让他们来帮你拍几张好看点的照片，说不定你脸上有疤的时候也别有一番韵味呢，就算长得丑了也可以博得粉丝的同情的嘛。”顿了顿，梁丛薇又继续笑道，“说不定还是一副好的艺术照，让陈哥帮你洽谈一下杂志？说不定有杂志愿意拍。” ☆、第 15 章 “梁！丛！薇！”桂硕又嚎叫了一声，路过的护士长听到了，吼了一句：“21床的病人鬼叫什么！这里是医院！” 梁丛薇在电话这头哈哈大笑，又问：“你手怎么样了？” 桂硕挥了挥手示意小威出去，顺便让他把病房的门关上，桂硕的声音一下子竟然有些孩子似的委屈：“好疼啊。”他低声细气着，勾得梁丛薇想起路边的那种萨摩耶大狗狗，桂硕的声音喃喃，带着一丝抱怨：“本来前几天就在赶戏，每天很晚才睡……今天起得又很早，头都是晕乎乎的。吊上威亚的时候我就迷迷糊糊觉得感觉有点不对，等到耳边听到咔嘣地一声的时候，天旋地转一下样的……整个人都吓死了。” 梁丛薇的声音也温和了一些：“辛苦了，不过明星有得辛苦总比没得辛苦的好，你看你现在那么厉害了，都是一点一点辛苦来的啊。” “嗯，我知道啊。”桂硕揉了揉肩膀，然后继续跟梁丛薇说话，“但我现在想起那一瞬间都害怕……脑海中一片空白，那里又那么高，山谷间有风，冲击力很大，我还听到下面许多人发出‘哇’地声音，我差点以为我就要没命了。” 梁丛薇依旧温柔的语气：“你要相信自己，祸害活千年啊。” 桂硕沉默了片刻，继续道：“还好只断了一根，其他两根还在，就是那一瞬间勒得疼。” 梁丛薇安慰道：“嗯，肯定疼得慌的。早饭吃了吗？喝点粥啊。” 桂硕声音愈发委屈了：“喝了白粥，我只是手和脸受伤了为啥给我喝白粥，鸡蛋灌饼都不给我。” “乖啦，”小威已经把事故经过、大致原因、时间地点、诊断报告等都发邮件给了程迈，程迈打印出来递给了梁丛薇，梁丛薇肩膀一边夹着手机哄桂硕一边翻着资料，当看到病历后附的医生批语吓了一跳，浑身发冷——那道划痕离眼睛就差了0.5公分，如果桂硕撞得再歪一点点，很有可能他就成独眼龙了。梁丛薇这时候心底满不是滋味，“你回来我就给你买，连买一个礼拜好不好？你在办公室我送到你办公室，你在家我送到家，你在剧组……”剧组一般不在本市，而且单独送过去也不方便很容易被拍着，梁丛薇想了想，道，“我就只能自己吃了。” “我拍完这部要申请休假。”桂硕愈发郁闷，“怎么着也得让你送满半个月。” “……出息。休假不去国外的岛屿度个假晒个阳光浴你好意思说你度假去了？”梁丛薇笔继续在纸上写写划划，“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公司雪藏了呢。” 桂硕叹了口气：“累。就想好好睡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