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因为你的祖母要他死。”谢玉一字一句道。 魏瑾瑜悚然而惊,他没有想到,他家祖母不仅要他的命,连他父亲也是…… 谢玉慢条斯理道:“我去瞧过你父亲,同太子一样,不是生病,而是中毒,只不过下的计量要少得多,才没像太子一样忽然暴毙。” “一样的□□?” “一样的□□。”谢玉肯定道,“太子妃那里的□□是仁王给的,你祖母那里的……怕也是来自宫廷。” “原因呢?”魏瑾瑜严肃问道。 马车行在空旷的街上,因为本就是除夕,又开始下雪,更是半个行人都瞧不见。 “原因?”谢玉轻笑,“你应该知道,你的父亲,本就不是你祖母的亲生儿子。” 老王妃其实样貌平平,可是靖王却生得相当英俊潇洒,与老王妃没有半点儿相似之处,靖王府的这些孩子,基本上都随了靖王的长相,才一个个都容貌出色。 “我知道,但祖母一向将父亲视作亲生的儿子。” 老王妃一生无子,只有一女早已出嫁,便抱了一生下来生母便故去的靖王为子,靖王生母本为良家妾,身份却不算高,又没有娘家牵累,靖王自小被养在老王妃膝下,与她情同亲生母子。 谢玉摇摇头,“真实的原因还得你自己去查,我只发现她对你和你父亲下手有一个关键的时间点,便是你的姑姑,她的亲生女儿去世。” 魏瑾瑜苦笑,“查这些还有什么意义,总之……她怕是早已经知道仁王妄图在年宴上称帝,才拦了田氏他们,只让你我进宫吧?”他的祖母原来才是罪魁祸首。 谢玉瞧着魏瑾瑜这副伤心颓丧的模样,却是有些心软,应当说魏瑾瑜这辈子一半的生涯基本还是相当顺遂的,几乎可以说是天之骄子,然而后与太子颠沛流离,后又因失忆与她结缡,现在又知道一向疼爱自己的祖母要自己的命,方才有些彷徨失措。 “有些事,其实不必想那么复杂,”谢玉柔声道,“不论是后院还是朝堂,自然有其复杂诡谲的一面,但若是跳出来看,却也不过如此,虽要算计我,也不必算计回去,直接以力破之,便很简单。” 魏瑾瑜看向她。 谢玉伸出手,轻轻抚摸他的面容,“你放心吧,她已经做不出什么,既然我进了靖王府,怎么还有她说话的余地?” 早在他们来的时候,沉霜她们就已经全然控制了老王妃好吗?就后院这些个女人,战斗力完全战五渣,哪里能是她手下那批人的对手?幽禁个把老人家还是很简单的好吧。 不过,也仅仅是幽禁而已,端看魏瑾瑜想要怎样待她。 魏瑾瑜:“……” 谢玉笑容温柔,举止更是优雅,她浅笑盈盈,凑到他的耳边道:“子瞻,你看我对你多好?” 魏瑾瑜:“……” 不想承认他心跳的失序,恨不得将眼前这个女人狠狠搂到怀里来,明明曾经亲密如斯,那样鱼水相融—— 即便方才在政平殿内,旁人看她的眼神仿佛看到了恶鬼罗刹,她的外表再美,却也掩盖不了杀人的事实。 她待他好吗? 其实,真的不坏,细细想来,除了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身份,却从未表露,只将他当做玉阳让他入赘之外,并没有真正伤害过他什么,甚至处处护着他甚至是宠着他…… 这种感觉真是新鲜,本来魏瑾瑜自问也是心高气傲之人,然而到了谢玉这等强势到无法比肩的人面前,却偏生自尊心都碎成了渣渣,再也没法受到任何打击了。 反正早已经被踩碎,哪里还能有自尊心受伤的感觉? 只是,魏瑾瑜到底还是有些不甘心,他咬住唇,不为她随意的动作而迷失了心神,胸口憋着一股气。 若他总是这般——躲在她的身后,她是不是永远不会爱上自己? 魏瑾瑜感到谢玉指尖的温热,终于还是鼓起勇气,稳住了她的唇。 只是一个清浅的吻,他认认真真道:“谢玉,幸亏有你。” 谢玉笑得眉眼弯弯,“不客气。” 看似浓情蜜意,然而,谢玉眼神清明,魏瑾瑜心中叹息。 到底,不是一般夫妻。 ** 谢府之中,却又是另一般乱局。 魏老夫人沉着脸居中而坐,谢氏兄弟分站她左右,厅堂中并没有其他人,连丫鬟都被魏老夫人全部驱走,是以当柏氏一进门,就感到有些不对。 “还不快给我跪下!”魏老夫人厉声道。 柏氏愕然,瞟了一眼站在她身旁的谢氏兄弟,却是不想跪,若是只有魏老夫人还好,这两个……小杂种也在,她才不愿对着他们跪。 魏老夫人的龙头拐杖狠狠在地上一戳,发出一声叫人心尖颤动的响声,“很好,你还真是心大了,连我的话也不听了,怕是盼着我早日随着老爷去了,恰好这谢家就落入你的掌心了,是也不是?” 柏氏被这指责骇了一跳,慌忙道:“母亲,您说什么呢!” “我在说,”魏老夫人一字一句道,“你明知道这场年宴多么危险,却眼见着我带文渊文博前去赴宴,自己称病不去,就盼着我们三人去了皇城便回不来,方才随了你的心意,是也不是?” 柏氏“啪”地一声跪下了,面如土色道:“母亲,我并没有!” “哼,你的兄长可是率先站出来支持仁王,你敢说你并不知道?”当时政平殿上姜相率先起了个头,剩下那几个明确支持仁王的官员里,就有工部侍郎柏崇山,正是柏氏的亲生哥哥。 柏氏嘴唇蠕动了一下,到底没能说出口。 她确实知道。 她的兄长甚至提醒她,最好不要让谢家的人去年宴,避开这件事,然而柏氏却将这消息隐瞒了下来,并没有告诉满心欢喜要带着谢氏兄弟前去赴宴的魏老夫人。 柏氏觉得自己也很委屈,凭什么她的儿孙都没能活命,偏偏是那个谢明生……那个她最不喜欢的庶子的孩子! 谢文渊笑了笑,“曾祖母,这件事其实还不是太重要,我只想问祖母一个问题。” “什么?”魏老夫人转头看他。 “当年那道强令我父亲出兵的圣旨,到底是谁在里面cao作,害得我父亲丢了性命?”谢文渊轻轻道。 谢文博冷冷看着跪在跟前的柏氏,眉眼锋利。 记得很久很久以前,阿姐曾经教过他们一个道理: 不管他是谁,家中有怎样的背景,是否交游广阔,甚至身份尊崇—— 只要欠我的,总需千百倍地偿还! ☆、第32章 善罢甘休 偏听到这个问题,柏氏皱起眉,愕然道:“此事我并不知道。” 谢文渊仔细看过她的面容,却觉得似乎她并未说谎。 魏老夫人叹了口气,“这事大抵真的与她无关,当初明生出事,你们曾祖父到底还是有些伤心的,因他挺看重明生,所以略略查过一些。” “所以呢?” “谢家虽并不太平,有打压庶子庶女之事,但绝对没有手足相残之理,今日之事,怕也只是这柏氏头脑发昏,倒也未必是盼着我们死在皇城之中。”魏老夫人肯定道。 柏氏拼命点头,“不错,我并没有……想让你们回不来,”她有些委屈,“我家兄长说了,仁王继位乃是板上钉钉之事,即便有变也不会有太大危险,只是若极力反抗仁王,才会有性命之忧。” ……原本是这样没错,可惜,遇到了任何人都想象不到的变数。 魏老夫人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如果你们真要问是什么人让先皇下的圣旨,倒是那张致最清楚,其次,你们可以问问李统领。” 谢文渊与谢文博对视一眼,微笑道:“好,我知道了。” 这边魏老夫人看着流泪的柏氏,心中也有些酸楚。 她知道,柏氏心中有怨气,她的丈夫、儿子、孙子,那时她昔日的荣耀啊,要说整个谢家最成器的,就是柏氏的几个儿孙,单独拎出一个来在京城都是出挑的,哪知道一夕之间,全部失去了,也难怪她对谢氏兄弟这般仇视,莫说是他们,原本魏老夫人打着从旁枝过继一个的主意,文楚文允那几个,她个个不给好脸色,倒不是只针对他们。 “文渊文博是好孩子,你只需将他们视作亲生的孙子,也没什么不好,毕竟他们是真的叫你一声祖母,”魏老夫人温言道,“不比那些个旁枝的,他们有自己的祖母,有自己的家族兄弟,待你自然没有那么真心,他们都是好孩子,而且也一样出挑,定会给你争脸面的。” 柏氏低着头,许久之后才声音沙哑道:“我知道了,母亲。” 到底,还是没有拿她怎样。 谢氏兄弟却根本不会去在乎柏氏,一个内宅妇人,眼界有限,他们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自然没法将心神放在这种细枝末节上。 这年新春,京城大雪。 因那场复杂的年宴,京城那些个权贵大臣们,基本上都没能好好过年,这年过得没滋没味,日子还得照过。 可是,大晋没有皇帝不行,这下子是连监国也没了,到底如何是好? 众人唉声叹气之时,从大年初一开始,魏瑾瑜就从早晨离开靖王府,直至晚间才回来,进出诸位大臣家中。 “啪!”一个精致的粉瓷杯子就这么被摔得粉碎。 绿蕊被吓了一跳,赶紧道:“小姐,我这就让人来收拾。” 魏瑾珠烦闷道:“别弄了,先给我将去年做的那件貂皮斗篷找出来。” “小姐这是要出门?” “现在哪儿还出得了门。”她嘲讽道。 “那是……” 魏瑾珠叹了口气,“需得去拜访一下我那嫂嫂。” 如今这府里莫说田氏了,连老王妃都被幽禁,怎不让魏瑾珠惴惴不安? 魏瑾琅已经不见踪影,不知被弄到哪里去了,魏瑾珏他们倒还好好的,但一个个都夹着屁股屁都不敢放,田氏整天关在自己的院子里,仁王死了,还是死在她那恐怖的嫂嫂手里……要知道,她可以连仁王都敢杀的,田氏身为仁王的表妹,又只是一个女人,哪可能不害怕?连老王妃都去了佛堂……不用问都知道是被迫,这整个靖王府,已经全然被那个女人握在了手中。 魏瑾珠的不安也是有原因的,若是……若是那些事被她知道了,自己能保得住命吗? 这会儿的京城,众人感叹得最多的不过是“连仁王都敢杀”,却没有一个人敢真正冲到靖王府来追究她的责任。 这就是人治社会的缺陷了,所谓“王子犯法庶民同罪”在人治社会纯粹是痴人说梦,要指望在这个时代出现真正的公平,还真得寄希望于上位者的道德水平。当然,这时代也是有律法的,可是这律法,也需要人来判,适用于百姓,对于权利阶级,却要视情况而定。 例如谢玉杀了仁王魏平涛,按照律法,这样的宗室别说是被杀,就是被伤,这伤人者就要被砍头好吗? 可是,当时那个情况太复杂,莫说是魏平涛有害死太子之嫌,就是当时那个他围困诸位大臣,并命令朝大臣们放箭的行为,绝大部分人都觉得他死不足惜。 即便是平素自持刚正不阿的宗里寺卿这会儿也没有叫人去为难谢玉—— 若非这个妇人,他们这些个人不仅要被迫认仁王为帝,若是反对于他,或许就是个横死当场的结局,这要如何追究她的责任? 只是,也有人处心积虑要找谢玉的麻烦。 仁王在朝中经营多年,不说原就与他交好的诸位大臣,就是他培养起来的心腹都有那么几个。 他们想要不善罢甘休,想来想去,却不知道用什么名目去弄死谢玉,若是这会儿跳出来,那不明摆着告诉大家,“我就是仁王的人”吗?尤其是仁王一死,他觊觎皇位谋害太子之事几乎被板上钉钉了。 到底还是自己的利益更重要一些。 但暗地里一些小动作却没什么不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