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节
“六jiejie怎么有些心不在焉?”凌雅嵘问着凌雅峨,眼睛却望向凌雅峥。 凌雅峨托着脸颊,轻轻地摇了摇头,忽然问莫紫馨:“怎么你家只有大哥过来?” 莫紫馨疑惑地琢磨着凌雅峨几时瞧见的,继而想起兴许是莫家来时,凌雅峨在轿子里瞧见了,就笑道:“二哥带着三儿出去办事了。” 凌雅峥心一跳,手指摩挲着茶碗上描画着的娟秀女子,笑道:“就他们两个人去?”莫非莫三骗她? 莫紫馨点了点头,“三儿说羡慕二哥天大地大,四处云游,又不耐烦日日陪着二公子读书,推荐了程九一的儿子陪着二公子读书后,他就跑了……他就是那么个惫懒人物。” 凌雅嵘抿唇轻笑,暗道:看来凌雅峥所托非人。 凌雅峥眼皮子跳了跳,他当真放得下?难道那一日自己怦然心动,终究换来的是镜花水月?伸手轻轻地勾住秦舒的拇指,一时间不习惯去看她的脸,在她耳边轻声问:“三儿可跟你说了什么?” 秦舒摇了摇头,“父亲本还要嘉赏他呢?谁知道,他竟跑了。”嘴角带着自嘲,忽然起身向外走去。 凌雅峥忙起身快步跟了上去,见秦舒气急败坏地去扯花坛中的月季,将一朵傲然绽放的花朵撕扯得知剩下鹅黄的花蕊、碧绿的花萼,就握住她的手。 “峥儿,你听三儿说过了吧?”秦舒攥紧了那朵花萼,有些茫然地问:“是我错了吗?难道他只是感谢我替他保守秘密?” “替人保守秘密,比被人前来挖出秘密,似乎要好一些。”凌雅峥苦笑。 秦舒微微挑眉,“你被谁挖走了秘密?三儿?” 凌雅峥点头,“如今,我不知他究竟要怎么利用我的秘密。” 秦舒并不问秘密是什么,只觉一时间,跟凌雅峥有些同病相怜,伸手搂住她的臂膀,低声安抚道:“三儿不是卑鄙无耻的人。” “那马大哥,就是明明心有牵挂,却不肯争取的人吗?”凌雅峥笑道。 秦舒摇了摇头,“八月里,白家再打发人来,姓连的一直要留到八月……只怕父亲忙过了白家的事,就要将我……毕竟江山要紧,云儿还小、大哥瘫痪,就只有我……” 凌雅峥在秦舒脑后轻轻地拍了拍,仰头笑道:“今儿个,不提那两个,咱们痛痛快快玩一日,可好?” “好是好,究竟玩什么呢?”秦舒撒开手,按了按凌雅峥肩膀,“瞧你瘦弱不堪的,只怕没再练习弓箭吧。” “本想练着呢……” “你又找借口。”秦舒捏了下凌雅峥鼻子,脸上的笑容忽然凝固住。 凌雅峥回头,就见马塞鸿过来了。 “马大哥。”凌雅峥喊了一声。 秦舒哼了一声,抱着臂膀说道:“你这样规矩本分的人,怎么会进了人家后院?” “大小姐,府里有事,国公爷请你前去处置。”马塞鸿蹙眉说。 “什么事?”秦舒冷笑。 马塞鸿忙低声说道:“京城那传来消息,说是有人劝说皇帝替太子向大小姐提亲,国公爷听说了大小姐有夜雨百年的事,叫大小姐速速回家说明究竟。” “这……” “放心,我会跟父亲说,那药方是从曾阅世身上搜出来的。” 马塞鸿一怔,随后说道:“那就是从曾阅世身上搜出来的了。” “朝廷派人来求亲,倘若我嫁去做了太子妃……”秦舒嘴角噙着冷笑。 马塞鸿急忙说道:“大小姐放心,臣不会叫大小姐嫁入那乌烟瘴气的季吴皇室。” “如此说来,你会叫我嫁入门风清正的其他人家?”秦舒微微扬起下巴。 马塞鸿躬身说道:“事在人为,请大小姐稍安勿躁。” “峥儿,倘若我嫁给齐南津做了太子妃,”秦舒盯着马塞鸿瞧,“就当我出了雁州府,就死了。” “舒jiejie别这么灰心丧气。”凌雅峥赶紧地说,心知这是白家没救出关绍,是吃了不认得关绍的亏,皇帝才又想出一个法子,打发京城中人过来。 “大小姐放心,臣不会叫大小姐违心地出了雁州府。”马塞鸿低着头说道。 凌雅峥不由地替马塞鸿着急起来,就算是莫三,也能说出几句撩人心弦的话,这马塞鸿翻来覆去,总是那么一句。 “我信你一次。”秦舒说着,放开手中花萼,阔步向外走去。 马塞鸿恭敬地紧随其后。 凌雅峥望着地上散落着的花瓣,琢磨着莫三究竟又起了什么花花肠子?听见背后动静,就转过身来。 “jiejie,听说胡姨娘有了。”凌雅嵘轻声道。 “是。” “jiejie忘了咱们当初的约定?” “当初的约定,是不许父亲再娶。” “那jiejie如今是不管了?” “对。” “jiejie要是等着我去对付胡姨娘,那我劝jiejie不必等了。我可不会,先替jiejie铲除了眼中钉,再叫jiejie趁机给我定下罪名。” “那最好不过了,咱们就要有一个弟弟meimei了。”凌雅峥笑了。 凌雅嵘也笑了,只觉这就是一场耐心的较量,谁先耐不住,谁先输。 正笑着,忽然绣幕来说:“十少爷真不讨人喜欢,来了一圈,打了柳家一个小少爷,就闹着要回去,谁请他来的?” “甭管他。”凌雅嵘说。 凌雅峥忽地一笑,“梨梦,跟祖母说一声,我先送睿吾回去了。” “是。” 凌雅嵘呆呆地站住,一双眼角微微下垂的无辜眼睛睁大圆圆的,“jiejie,何必去管他?” “他总是咱们弟弟,怎么能不管?”凌雅峥一笑。 她又要下绊子了,可怜凌睿吾年幼…… “meimei,我先回去了。”凌雅峥又是一笑。 凌雅嵘呆呆地看着凌雅峥的背影,笑不出来了,怔怔地在柳老夫人身边坐了半日,眼见凌古氏要走,就含泪说道:“外祖母,嵘儿想回家,陪着祖母、jiejie几日?” 柳老夫人想起凌雅嵘藏下的半件关绍的衣裳,又想那关绍就住在凌家麟台阁中,就不喜地说道:“是不耐烦陪着我这老婆子吃斋念经了?” “不……是眼见祖母越发地……”待要说苍老,又知道那必定会犯了凌古氏的忌讳,就涕泪涟涟地呜咽,敏锐地察觉到自己呜咽时,秦夫人似乎没有往日那么关切,狐疑地想,这是怎么了? 柳老夫人咳嗽一声,叹道:“罢了、罢了,你先回去,过几日,我再接了你回来。” “多谢外祖母。”凌雅嵘登时破涕为笑,依稀瞧见秦夫人、凌秦氏嘴角的嘲讽,心里失落落的,疑心秦夫人、凌秦氏还记恨她将秦云带进水里头的事。 顾不得多想,凌雅嵘就跟着凌古氏的轿子回了凌家,才进芳草轩,就见芳草轩里热闹非常,元晚秋过来给凌敏吾熬粥、凌雅娴悄悄地来煎熬什么汤药,就连素来不多事的凌雅峨也过来依着书中古法蒸煮野菜。 屋子里,勉强只给凌雅嵘留下一处睡觉的地方,其他的,摆着堆着的,都是凌雅峥的东西。 “岂有此理!”凌雅嵘冷笑一声,决心趁着凌睿吾单独行动时,拦住他,将身世细细地说明,劝说他别上凌雅峥的当,若是日后姐弟二人同心协力,那就再好不过了。 耐心地等了两日,终于一日日落之后,叫袁氏逮住了凌睿吾单独行动的时机。 凌雅嵘吩咐袁氏支开帘影、潭影后,就匆忙出门,依着袁氏所说,果然瞧见凌睿吾小小年纪撇下婢女奶娘单独走动了,见他连灯笼也不提,就纳闷起来。 忽地想起凌睿吾跟穆老姨娘亲近,头皮一紧,赶在凌睿吾踏进穆老姨娘院子前,低声地喝道:“睿吾。” 凌睿吾被抓了个“现行”,一哆嗦后,瞪大眼睛转过头来。 “睿吾,快跟我走。”凌雅嵘笃定这会子跟穆老姨娘亲近没好处。 “你是来抓我的?”凌睿吾喊道。 “不是,睿吾,你跟着我来,我有要紧的话跟你说……” “十少爷?”梨梦走过来,走到凌睿吾身后,借着夜色掩映在凌睿吾后背上推了推。 “你敢来抓我?我先去告你的状!”凌睿吾忽然叫了一声,先冲着养闲堂跑去。 “哎,睿吾——”凌雅嵘狠狠地瞪了梨梦一眼。 梨梦微微一笑,没事人一样地转身回去。 凌雅嵘心慌地忙追着凌睿吾跑,等追进了养闲堂里,就瞧见凌睿吾当着凌咏年、凌古氏的面,反手指向她,说道:“祖父、祖母,九jiejie起了坏心了,她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方子,要对付胡姨娘。”跑到凌咏年身边,将一只小手伸进袖子里,轻轻一掏,掏出一张纸来。 凌咏年蹙眉一望,见这药方似曾相识。 “给我瞧瞧。”凌古氏伸手接过药方,登时目龇俱裂地瞪着凌雅嵘,问凌睿吾:“这哪里来的?” “九jiejie给的,她还要拉着我,去一旁说话,叫我跟她一起害胡姨娘。”凌睿吾利索地说道。 “祖父、祖母……”凌雅嵘愣住,一时语塞,又恨凌尤胜只知道装疯卖傻,不肯讲实情说给凌睿吾听。 这是凌尤胜害过柳如眉的方子——凌咏年嘴唇一动,嗔怒地望着凌雅嵘:“这就是为什么你在外祖家好端端的,还闹着要回来?” 看样子,凌雅嵘要凌睿吾去一旁说话,不单要害胡姨娘,还要见自己的身世说出来。 “祖父——” “宋止庵呢?打发人,立时送九小姐回柳家去。”凌古氏脱口道。 “是。” 凌雅嵘望着凌睿吾急出了眼泪,倘若说明了,他们姐弟同心协力多好? “老夫人,天晚了。” “现在就送,对柳家说……就说峥儿跟嵘儿又闹起来了。”凌古氏忙说道。 “是,九小姐,请吧。” 凌雅嵘呆若木鸡,良久,恍若白瓷做的人一般,低着头随着下人向外去。 “睿吾跟着奶娘去歇着吧,这事别说给旁人听。” “嗯。”凌睿吾解气地望着凌雅嵘的背影,脚步轻快地跟着奶娘出去。 凌咏年重重地将茶碗砸在桌上,待要训斥凌古氏教子无方留下祸根,又知道已经于事无补,挥手叫绣幕等退出去,就对凌古氏说:“叫睿吾知道了,就等于又毁了睿吾一次。” “……就叫嵘儿留在柳家,等到她成亲的时候,再将人接回来吧。”凌古氏忙说。 “既然嵘儿有跟睿吾相认的心,就只能这么着了——就连她写信的事,也要防着。” 凌古氏怔怔地瞅着龛柜,像是要用眼神将柜子上花纹凭空刻下来一般,听见一声咳嗽,回过神来,恰望见凌咏年满是斑点的手背,嫌弃地嗤了一声,摸着自己的手,“韶吾成亲,也不叫嵘儿回来?” “……跟柳家说,万一到时候峥儿跟嵘儿闹起来不好看,就留嵘儿在柳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