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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问题好像瞬间让宴任镇定下来,沉默的色泽涌上宴任略含笑意的脸,那张让人流连而发热的面庞此时有种阻塞般的难言之隐。 抵达后祁棠终于知道宴任为什么会露出那种表情,因为这个地方是他自己定的,然而他也不确定这到底是不是该来的地方—— 被包场的博物馆前空无一人,陈志强快步从空落落的大门内出来。 “宴少,祁少。” 这是星市历史最久远的首都博物馆,但只是其中之一的宇宙馆,外观上没有其他藏馆那样的现代设计,大理石堆砌出厚重雄浑的气势,似乎有种撑托向天穹的宏丽感。 大概是祁棠久久而迟疑的安静让宴任心虚难忍,他开口道,“你说喜欢安静又人少的地方,还要有空调。” 祁棠的目光转向宴任,暑气的热度在车外变得明显,空调确实是必需品。 “宴少。”祁棠率先迈向博物馆,踏入古木的绿荫之下。树影外金斑雀跃,午后的热度随风在树下滚动。 “有没有人说过你真可爱?” 宴任落后祁棠半步,距离不远不近,但是步伐如影随形,就好像无形的丝线拉扯距离,把他们系在交错摩擦的温热空气里。 “没有。”宴任低沉的嗓音稍稍靠近了祁棠一些,祁棠回过头,“我没和别人培养过感情。” 鼓动的热度仿佛溢到下眼睫上,祁棠眨了一下眼睛。 “为什么选宇宙馆?” “没什么。”宴任挑眉道,“因为它最安静。” 陈志强只送他们到门口,他已经让保镖确认过清场,也确定所有监控都在工作。 馆内的光线暗淡,很多数据资料,包括研究猜测,都是祁棠八年前看过的东西。 那时候为了辅修的专业参考了很多文献,对宇宙的浪漫美学有着极大的灵感和创造欲。 但时隔久远,再次看到这些曾经和自己密切相关的东西,已然没有当时的心境了。 安静在步下撞成听不见的回声,他们踩下的低低声响仿佛涟漪一样相互碰撞。 祁棠走得不快,每看到什么感兴趣的都会停一停,宴任等在他身边,和他一起慢慢把失却的过去补全。 “……我辅修的专业作品和这些有关。”祁棠看了一眼宴任,视线又再次回到浮空的文字上。博物馆内偌大宽敞,冷凉舒适的温感在体表摩挲,这里安静得让人能浸入碎片般的回忆中。 “就是还没弄完,我爸就让我回国了。” 宴任看着祁棠的侧脸,祁棠正以欣赏的目光看着起源的描述,“其实你要是想,回国也可以做。” 祁棠微微弯唇,没有解释。 他们不时说两句话,但更多时候都徜徉在舒缓的安静中,这不是结婚之后,他们还没有那么多亲密可以分享。 这个阶段好像就是有些暧昧闪烁的贴近和远离,会牵动呼吸和心跳。彼此间的气氛如同酒液发酵,弥漫出被压抑的亲昵意图。 他们走到中心展区,但这里一片黑暗,一盏灯都没开。 “我听说你辅修的毕业设计是微缩宇宙的拟真投影。”宴任低声说道。 他们背后的灯光逐渐黯淡,好像一点点被卷入洋流轻撞的无光海底。 “你还差一些时间才能完成这个浩大的工程,但是你现在时间不够,所以向导师提出了放弃。” 祁棠的周遭微微变亮,细碎的光芒点点荧荧,仿佛翩落的星辰,起伏成海面一样的柔和波动。 祁棠猛地看向宴任。 他回国前的确向导师提出放弃,因为他实在没有时间去考虑那些事情,所以在宴任陪他回到母校时,只得知了被贩卖的结局。 柔光在变亮,宴任的五官被描摹出深邃的轮廓。 他们置身光中,微光膨胀,像是星辰绽出鲜花,绚丽的色泽并不刺目,反而有种极尽缠绵的温柔。 最中间就是温凉燃烧的太阳,橙红的火光犹如生命力蓬勃的颤动,月球寂静环绕,然后星体圈圈延展,以不同的规律,在各自轨道上或快或慢地前行。 宇宙的缩影黑暗而斑斓,光芒映入了祁棠眼中,星河恍如漫天。 动态效果做满了,不再是半成品时的卡顿,运动时的流畅感完美漂亮,像是流淌的音符旋绕成无尽绵延的琴谱。 光影美得如同虚渺,仿佛一触即碎的梦,难以言喻的细微怆然把时光逆作焦灼不安的真实。祁棠看到未果的遗憾全了,却在半臂的距离里和宴任断开八年的光阴,仿佛深渊一样凿刻下去。 “……为什么是我?”祁棠低低问道。 他的嗓音压抑着难辨的颤抖,涩意微酸,像是浅浅的磨砂蓄在喉中。 宴任只是往前一步,他们的距离近在咫尺,隔阂悄声崩塌,但也只是这样,在安全的克制中点到即止。 “为什么是我?”宴任的嗓音隐见淡笑,他低声反问道。 “为什么允许我靠近你,为什么不拒绝?” 祁棠抬头看着他,宴任的眼底聚缩着微弱银河,漆黑却明亮。 因为他跨越了太多的错误,穿过了倒逆的时光,看到了太多遗憾——但这些却无法解释这一刻,晦涩又难以理解,让他对不确定是否停止重生这件事,那种略感恐惧的心情。 “……我不知道。” 宴任微微吸了口气,弯了弯唇角,看着祁棠的视线凝定,目不转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