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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难得的,他似乎也从中体会到了几分喜悦。 或许这就是为人师的感觉吧。他想。 “你做得很好。”他目光在灯火中十分柔和,“夜深了,快去歇息吧。” “师尊叫我休息,自己却还在看书。”沈殊却闷闷道,“刚烧的热水都要冷掉了。” 叶云澜轻声道:“你先回房,不必等我。” 自沈殊受伤以后,都是住在他的房间里。 竹楼平日只有叶云澜一人独居,并没有其他空余住人的地方,他还要照顾沈殊伤势,便干脆让沈殊与他同住。 沈殊却道:“师尊不来,我就不睡。” 叶云澜无奈:“你呀……” 眉目间却慢慢流露一点纵容。 他终是放下手中书卷,起身走出书房。 翻开的书卷静静躺在桌上,停在其中一页上。 “为师者,需对弟子秉持仁爱之心。仁者德也,爱者慈也,师者父也,弟者,子也。[注2] ……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是为师父。”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标注的内容,摘于韩愈《师说》还有秀阳《师道》。 第15章 同寝 热气蒸腾。 叶云澜闭目靠着浴桶,一日积聚的疲惫仿佛都融散在这池热水中。 他昏昏欲睡,只惦念着仍在房中等他的沈殊,才勉强掀开眼皮,低眸见水面上发如乌藻交横,映着一张被热气熏染出薄红的脸。 他长相随母。 这张脸,实与他母亲有七八分相像。 有无数时候,叶云澜希望自己从未具备过目不忘的本领。 如此,他就不会再被那些纷繁杂乱的噩梦长久纠缠,而那些被他好不容易压下的记忆,也不会再随着旁人不经意的只言片语,或是偶然见到的熟悉景物,便再度清晰浮现在眼前,挥之不去。 他看着水中倒影片刻,忽然伸手搅散水波,起身步出浴桶,又用澡巾擦干长发,着好衣物回到卧房。 房中点着微弱烛火。 他放轻脚步,还未走到床边,便见少年从被窝里探出一个头,向他轻轻眨了眨眼。 他心头微软,胸口积聚的烦闷少了许多。 “等很久了么?”叶云澜轻声问。 “没有。”沈殊模样看上去依旧十分精神,“师尊不在,我睡不着,方才一直在修炼……仙君给我的口诀。” 叶云澜眸光柔和,口中却轻斥,“你而今正是长身体的年纪,休息不够,当心以后生不高,到时后悔便迟了。” “……可生得太高,就不能靠在师尊怀里了。”沈殊却认真道,“这样……就很好。” “少贫嘴。”叶云澜屈指敲了敲他前额,“你日后若遇上自己喜欢的人,难不成还要窝在别人姑娘怀里,要别人宠着你惯着你,而不是你去抱着她,护着她么?” 沈殊抿抿嘴,闷闷道:“我不要姑娘,我只要师尊。” 闻言,叶云澜无奈失笑,“我倒是忘了,以你的年纪,尚还不懂这些。待你长大便该知道,这世间情爱之事,哪里是你说不想要,便能拒绝得了的。” 他不再提这些,坐到床边,揉了揉少年的头,“赶紧睡吧。为师……就在这里。” 沈殊蹭了蹭他手,乖巧阖了眼。 他低眸注视沈殊片刻,见少年真的安分睡觉了,才拿过床头缺影剑,放在膝上,开始缓缓擦拭。 擦剑是他每日必做的功课。 剑作为剑修半身,必须经常与之交流。即便叶云澜已经剑道大成,这点功夫也不能省。 待擦完剑,少年已经熟睡了,躺在床的里侧,很安静。 月光穿过窗沿照射进来,窗外花海摇曳。 换作重生之前,叶云澜根本不会想到,自己此生竟然还能够与人在这样靠近的距离相处,甚至……同寝而眠。 感觉却,并不坏。 沐浴后微湿的头发已经干了,他缓缓收剑入鞘,侧身躺到床上,动作很轻。 自受伤之后,他便十分疲惫嗜睡,未过一会,便已入梦。 窗外有低低的蝉鸣声依稀。 屋中静谧安宁。 本该睡着的沈殊,却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侧过头,看着身边人沉睡的容颜。 这几日,他早已发觉,这人睡着的时候,总是眉心紧蹙,辗转反侧,仿佛总是被噩梦缠绕,让人忍不住想伸手为他抚平眉心皱痕。 但他却不敢真的伸手,怕将对方惊醒,只能用目光慢慢描摹这人容颜。 描摹数遍,犹觉不够,便用手肘支起头,开始一根根数对方睫毛。 放在平日,他绝不敢这样放肆打量,唯恐暴露自己在这人面前所深藏掩埋的东西,唯有入夜之后,被压抑的心绪才稍稍得以放纵。 扭曲的黑影从地上蔓延过来,攀在雕花床的床架上,随着沈殊的呼吸晃动摇曳。 他眸色愈发深暗。 他想,这人平日清冷孤寂,像远山上静默绽放的莲,即便身上沾染了他的血,依然高洁出世,尘埃不染。 ……可他却处心积虑,满口谎言。 许多事情,他都没有告诉这人真相。其中最重要的一件,是他的体质。 那人只知他是半成品的魔傀,尚有扭转的契机,却并不知,他不仅是魔傀,还是天生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