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羚文学 - 历史小说 - 千山记在线阅读 - 第63节

第63节

    ☆、第87章 于氏

    谢莫如每次去江行云府上心情都不错,她与江行云脾性相投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江行云生得实在漂亮,谢莫如发现自己很有些以貌取人的毛病。

    自江府回家时已是下晌,谢太太见小姐妹两个神色都不差,略问几句江行云宴客的事,便打发她们自各回去歇着了。

    事情发生在第二天上午。

    时间还很早,晨光微熹,谢莫如用过早饭去松柏院请安,谢莫忧到的更早一些,这是每日正常行程,晨昏定醒,每天早上都是早饭后去松柏院给谢太太请安,顺便祖孙三人说些闲话。待到了上课的时辰,谢莫如谢莫忧再去华章堂上课去。

    时间还很早,谢莫如刚行过礼,问侯了谢太太,再与谢莫忧互见礼数,彼此安坐,话尚未说一句,小丫环芬儿进来回禀,“三太爷府上二太太来了。”

    芬儿只来得及禀这一句,谢骥之妻于氏就哭天抹泪儿的进来了,谢太太尚不知原由究竟,于氏已是一脸的梨花带雨的哭诉。这里要说一下哭这个话题,哭是有不同哭法儿的,譬如,于氏尚未至而立之年,再加上平日里注意保养,虽已是一个六岁孩子的母亲,此际瞧着仍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这样柳眉杏腮的好相貌,纵使哭,也是哭的很好看的。于氏泣道,“原本,老太太都定了我的罪,我就是冤死也不该再说一个字的。只是,我带着这样的名声,纵是死了,以后叫我们永哥儿如何做人呢?真是天地良心,大嫂子,你最是明白人,我不过就是上回姑太太回来时,提了一句江meimei要立女户的事儿,我说的是,大哥每天要去衙门当差怕是不得空,太爷又有了年纪,让我们老爷去一趟帝都府把这事儿给江meimei办妥。难道我这话有什么错处不成?江meimei一个小姑娘家,人生地不熟的,这事儿,咱们不帮谁帮她?难不成,叫她自己去张罗?”

    于氏抹一把泪,转为冷笑,“如今想来,竟是我多嘴了。姑太太来大嫂子这里胡言乱语,转头回去就说是我挑拨的她,天地良心,我挑拨她什么呢,我也只有永哥儿一个亲儿子?难不成,我脑袋发晕要去过继自己亲儿子?”

    于氏说的理直气壮,她膝下一嫡子一庶子,庶子又不是她生的,她难道去为庶子考虑,这于她又有什么好处!于氏先表白自己动机不足,再道,“咱们那位姑太太,不是我说,自来就以为自己个儿聪明绝顶,从来她年岁小,老太太宠着,哥哥们让着,我跟大嫂子也得哄着敬着,竟不知敬出这么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来!当初她要嫁人,好好的陪嫁丫头上了二哥的床,我要处置那不省心的贱婢,她便哭天抢地,老太太也拦着,还说我无子嫉妒。我无子嫉妒?我那屋里是没丫头还是没妾室,难不成就缺一个小姑子身边儿的大丫头?为着她的名声,我只把苦水往肚子里咽,也不敢声张,是想着她知我的好儿,知我的难。可如今怎么着,姑太太但凡回来,不来看看我这做嫂子的,倒总是一股脑的扎姨娘的屋子里去,今儿出了这些贼心烂肠的主意,又拉来了坐蜡!我把话跟大嫂子说明白,免得有些人还觉着我欠了老谢家的!如今我就回我娘家去,叫她们把那贴心贴肺的小姑子的贴身大丫环扶正做二房太太罢了!”说着又是一阵哭。

    于氏本就是个极爽俐的性子,这会儿豁出脸来把事一说,谢莫忧听得有些傻,谢莫如倒还坐得住,她静静的抬头瞥于氏一眼。于氏已起身要走,谢太太怎能不拦她,忙道,“我的meimei,这是怎么了?你有什么委屈,只管同嫂子说就是。”

    于氏抽咽道,“还不是江meimei立女户的事儿,大嫂子知道我们姑太太那着三不着两的德行,大嫂子你教训了她,谁知她转头就跟我们老太太说是我挑唆的她,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天地良心,大嫂子,她一去二房就是往我们桃花姨太太的房里钻,我话都猫不着同她说一句,如何会挑唆她?不要说我,就是永哥儿他伯娘,我也能做保,我们都是一个儿子的人,平日里把儿子当眼珠子且不能,哪个会有这等邪门歪道的心思想着把儿子过继,难道以后指着庶子过活么?”

    于氏说一阵哭一阵,冤比海深。

    谢太太绝对是宗妇大嫂子的风范,先劝得于氏收了泪,再道,“这事儿倘meimei不说,我也不知道。meimei先不要哭了,原本有三婶子,我也不好多管,可meimei找到我这儿,我就不能坐视meimei受这冤屈。”

    话不在多,说到人心坎儿就有用。谢太太做了多年的宗妇,就是自己与丈夫也是恩爱的一辈子,生的孩子们也都素质不错,在内宅事务上绝对一把好手。她把准话儿给了于氏,于氏更是禁不住,泣道,“倘不是还有大嫂子这样的明白人,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素蓝也是个机伶人,奉茶上去,谢太太道,“meimei先喝口水,收了泪,咱们合计合计,这事儿该如何处置法儿。”于氏都找到她门上来,就是想她给做主的。证据之类,想来于氏应该都准备好了。

    于氏吃了两口茶,抹干眼泪,就等着谢太太给她做主了。

    为族人秉公断案什么的,尤其女眷这上头的事,谢太太自来也没少cao心。谢太太道,“我初闻这事,也惊诧的很。当初江姑娘想自立女户时,莫忧不知道什么是女户,我还特意说给她听呢。我看着meimei嫁进谢家来,这些年,上敬老,下抚幼,没有半点儿不好的地方。meimei的话,我再没有一字不信。meimei大家出身,绝非那等短浅贪婪之辈。”

    谢太太说的恳切,于氏眼圈儿又是一红,握住谢太太的手,哽咽,“大嫂子——”

    谢太太叹口气,“桃花儿那丫头,平日里我见她也见得少,只听说她生了哥儿抬了姨娘,原以为是个知本分的,不想竟有这等野心。我只担心阿骥受了她的迷惑,这男人哪,受了那等狐媚子的迷惑,咱们若无证明,怕是阿骥不能轻信哪。”

    于氏咬牙切齿,“我昨儿还懵着,若不是我屋里的阿福凑巧听到桃花儿跟她那丫环商量如何谋害江meimei,我也不知这狐媚子竟私下做下这等事来!”她非但有证据,她还有猛料涅。于氏道,“大嫂子不知道,江meimei自己立了女户,没叫她得逞,那贱人已是打算药死江meimei哩!”

    这下子,谢太太脸都变了,问,“当真?”要是姨娘私下鼓动着男人搅鼓江行云立女户之事,谢太太还能坐得住,倘是生出这等害人之心……先命禁口,立刻将屋里的丫环婆子打发了出去。

    于氏此方道,“要是别个委屈,我这些年也受了不少,我有了永哥儿,又有娘家,以后怎么都过得日子。可她生出这等恶毒心肠,今儿能想着害江meimei,明儿个还不得把我给药死,自己个儿扶了正。这岂是小事,我又岂敢无凭无证的开口。大嫂子不信,一审那贱人身边儿的大丫环梅香就能知道。”

    谢太太叹,“我岂能不信你,只是不敢信家里竟有这等毒妇!”

    于氏跟着叹道,“我里外一想,她在我院里这些年,我也算命大了。”

    谢莫忧脸都白了,她虽然也是姨娘养的,可她姨娘先时不过是算计着如何叫她压谢莫如一头,直接就要弄死人的事儿,她姨娘可是想都不敢想的。

    谢莫忧不安的看向谢莫如,谢莫如还是八风不动的模样,也不知是没听到桃花姨娘的狠毒,还是真的有好定力。

    有这样的大事,谢太太断不能坐视的,这是她身为宗妇的责任,不然真叫族中暴出丑闻,阖族声名不存。谢太太当下就留于氏在府里说话,且同于氏商议好了,这等大事,不是她们两个女眷能悄无声息的解决的,还得等谢尚书回来,介时将两府人头儿叫齐了,商量着处置了才好。桃花儿说来也是生了儿女的姨娘,处置她不是小事。

    谢太太说什么,于氏都应了。

    把该旁听的都旁听了,谢莫如便起身道,“太太,我们去上课了。”

    谢太太点头,“去吧。”

    于氏中午就在谢太太这儿吃的饭,一直待到傍晚谢尚书落衙回府,谢尚书一听这事立刻命人把三太爷、谢驽谢骥请了来,查明原委后,这桃花儿纵是谢骥的心肝儿,谢骥也保她不得,当晚便把桃花儿送到庄子上去了。至于桃花儿殁了的消息,还是于氏过来说话时告诉谢太太的。

    相较先前的憔悴苦楚,于氏如今说得上神采飞扬,一双杏眼轻含浅笑,“多亏大嫂子给我做主,就是我家老爷,如今也明白过来了。他男人家,要面子,这会儿不好过来,托我跟大嫂子道声谢呐。”

    谢太太笑,“一家人,这就外道了。”

    谢莫忧暗道,二太太也算因祸得福了。

    谢莫如却是自李青媳妇那里听来了新消息,李青媳妇自从靠上谢莫如这棵不大的树,因谢莫如时常代谢太太管家,李青媳妇在府里下人中也欲发顺风顺水,她也是个机伶人,有什么灵通消息都会过来跟谢莫如回禀一声,李青媳妇道,“那府里把桃花儿给打发了,骥老爷还生了二太太一场气,嫌二太太家丑外扬哩。二太太转头买了六个水灵灵的丫环给骥老爷挑,先叫骥老爷挑了三个,剩下的三个就给燕姑爷送去了。燕姑太太过来找三老太太哭了一场,二太太就说了,当初燕姑太太打发自己丫环服侍二老爷,她这不过是有例学例,要是燕姑太太不喜欢那三个丫头,就再换三个。把燕姑太太给气的哭着回了婆家,三老太太就病了,骥老爷嗔着二太太的不是,叫二太太给打破了头,二太太剪刀拿出来要拼命,大闹了一场,骥老爷如今也老实了。”

    谢莫如此时终于知道谢骥为啥没跟于氏一并过来了,原来是被打破头,怕是如今在家里养伤呢。

    此事正式解决,谢太太私下也教导了两个孙女一番,鉴于两个孙女各自进度不一样,话是分开来说的,与谢莫忧说的是,“这就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的道理了,你细细揣摩,不要因这事便窄了心思,也不要大喇喇的不当回事。”

    与谢莫如说的是,“看出来没?”

    谢莫如点点头,“永哥儿。”永哥儿便是破绽,要是桃姨娘真有害人的本事,那天于氏怎么着也该把永哥儿一并带来。于氏就这一个儿子,像于氏说的,以后大半辈子就得指望这儿子了。桃姨娘欲对江行云下手,初知这等骇人听闻的事,家里出了个杀手,于氏都要过来找谢太太拿主意,难道放心儿子单个儿在家?这样一条毒蛇在家里,于氏出来怎么也不能忘了将儿子一并带出来。

    谢太太叹,“她也不容易,既是正房,又有证据,人证物证都做全了,顺了她的意也便罢了。”

    谢莫如望向谢太太,看她祖母这口气,真不能信跟当初抬举宁姨娘的是同一个人。谢太太硬是给谢莫如看的有些尴尬,含含糊糊道,“行了,去歇了吧。”

    谢莫如顺势告退,望着谢莫如离去的背影,谢太太一声轻叹。

    谢莫如想的是,想来桃花姨娘身边定有于氏的人,不然真不能给于氏人证物证的抓了包。唉,自来坏事,多是坏在内jian身上啊。

    ☆、第88章 美貌与智慧

    这个新年因三房的事多了几分涟漪,在家族子弟的教育问题上,谢尚书觉着更得抓紧些,学问上如何还在其次,品性教育绝不能落下。这些事自有男人们做主,谢太太在年前收到次子打发人送来的书信连带年礼一些东西,很是欢喜的看了又看,将次子送来的年礼各房发了一些,另外还有宜安公主奉给太后陛下的礼物,谢太太在请安的日子一并带进宫去,又打发谢忠去公主府走一遭,问一问公主府过年的事,宜安公主去了西宁州,公主府还是要有人看管的。房屋之类,亦不能轻忽。

    年前,谢莫如收到李宣李樵兄弟的年礼,谢莫如与谢太太商量着,备了两份回礼吩咐家下人给兄弟二人各自送去。

    新年依旧热闹且疲惫,倒是有两件事令帝都城颇为关注,一则新年诸宗室公主诰命进宫领宴,寿安夫人带着宁荣大长公主进宫去了;二则,永福公主从静心庵祈福归来。明眼人都知道,陛下要为公主择婿了。

    谢家对前者还有些关注,对后者就无所谓了,谢家已有谢柏尚主,陛下不可能再令公主下嫁。

    忙忙叨叨的过了年,谢莫如谢莫忧都十四岁,已到了谢家有女初长成的年纪。李宣生辰在三月,去岁李宣给谢莫如送了生辰礼,谢莫如就不好装不知道李宣的生辰,纵使不知,永安侯世子的生辰在帝都也并非什么秘密,谢莫如就只有继续备礼了。

    谢太太同丈夫商量,“你说,李世子是不是对咱们莫如有意?”经过几年的相处,谢太太如今的称呼都是“咱们莫如”了。谢莫如虽非特别讨人喜欢的性子,但她明敏机警,对内能帮谢太太管家,对外极具政治智慧,谢太太怎么都不会讨厌谢莫如,既不讨厌,几年相处,人非圣贤,孰能无情,便只有亲密了。

    谢尚书拈拈须,直发愁,“莫如的事,过了及笄礼我探一探陛下的口风。”要是陛下有意见,他就听陛下的。倘陛下没意见,他也得准备给谢莫如安排亲事了。

    “你外头见有出息的男孩子见得多,多留意些,莫忧也到了年岁。”谢太太叹,“晋宁侯家的大奶奶倒是几次都赞莫忧出众,似是有那意思,咱们莫忧还小,我琢磨着,总得过了及笄才好论亲。晋宁侯家的几位公子,我倒不大知道。”晋宁侯是谢莫忧的曾祖母家,要是嫁到晋宁侯府,倒不用担心谢莫忧会受委屈什么的。

    谢尚书叹,“晋宁侯世子做大理寺少卿多年,不能升迁,仕途也就这样了,既是提亲,必然是世子的孙辈,他家孙辈,未听闻有出众者。今科秋闱之年,出众少年不少呢。”

    夫妻多年,谢太太忙问,“这么说,你是心里有数了?”

    谢尚书道,“永安侯的庶长子,苏相庶三子,虽都是庶出,你也见过的,比寻常嫡出的都要出众百倍,他们的文章,我都见过,神采飞扬,才华横溢。明年春闱都不是难事。而且,都是明世理的孩子。你觉着如何?”

    谢太太点头,“这两个同莫如关系都不错。”

    谢尚书一噎,“我问你莫忧的亲事。”虽然都一样是亲孙女,但在谢尚书心里,长孙女毕竟是嫡出,而且,素质一等一,倘说与庶子,谢尚书自己都要意难平了。

    谢太太仔细想了想,“门第上倒是没啥,孩子我也都见过,就是一样,要是说永安侯府,长公主那样的婆婆可不好伺候?说苏家吧,苏不语在外头颇有些风流名声哩。”要是谢莫如的话,谢太太就无此担心了,凭谢莫如的手段,与文康长公主相处不难,就是苏不语那点子风流事儿,估计落谢莫如手里也能叫他改了。可谢莫忧就是一正常的大家闺秀,还是寻个正常家庭老实孩子,谢太太比较放心。

    男人与女人看问题的方式向来不一样,谢尚书不以为意,道,“长公主又不是不讲理,再说,李九江都是住外头,他成亲说不定也是带着家小住外头呢。至于风流么,年轻公子,才名在外,不风流也难呐。只要不下流,知道上进,以后有出息,莫忧稳稳当当的过日子,也少不了一幅诰命。”

    “那也成。老爷好生看一看。”谢太太很容易给丈夫说服。俩孙女都面临这个问题,高不成,低不就。谢莫如是母族有问题,谢莫忧是出身有问题,简直能愁死谢太太。

    谢太太愁了一回,又准备起给次子与公主捎的东西来。虽说次子外放离得远些,好在家里仆役充足,打发人送个东西送个信啥的,倒也便宜。头晌,又有江行云打发人来送帖子,请谢家姐妹去郊外庄子上赏桃花。

    谢莫忧身体不适,便说不去,谢莫如就江行云这一个女性朋友,自然要赴约。江行云出门一向是骑马的,要是别人家有这么个漂亮闺女,怕是不敢叫她这般大咧咧的出门,江行云不一样,一则她家是她自己做主;二则她身边护卫彪悍;三则用江行云的话说,她自来如此,难道来帝都就不出门了。

    江行云根本不怕人看,何况她长得这般好看,尤其江行云喜着红,结果就是,每逢有江行云的地方,别家闺秀如果不想被动当绿叶,只好换个颜色穿。

    谢莫如偏爱紫色,倒不存在这种烦恼。谢静年纪小,个子矮,还处在可爱阶段,见谢莫如来了,谢静放下吃了一半的糯米团子,笑眯眯的同谢莫如打招呼,“莫如jiejie。”

    谢莫如摸摸谢静的头,不见谢环谢珮谢琪姐妹,问,“就咱们三个?”

    江行云潇洒的一摆手,“她们不会骑马,都不去。”

    谢莫如望一眼谢静,谢静甭看年纪小,个子矮,却是运动小能手,骑马射箭什么都来得,当然,这都是江行云教的。苏氏真是极具眼光,谢莫如心想。

    虽然三人都是骑马,但还是预备了一辆马车,主要是带谢静的东西,谢静性情活泼,说起话来却是慢悠悠的,一直出了街区,到朱雀门时,谢静还在介绍她带的各种点心、蜜饯、水果,“原本我还想带几条鱼,行云jiejie说她庄子里有池塘,咱们可以现钓,我就没带。我想烤鱼吃。”相处渐熟之后,江行云不大习惯谢静叫她表姑婆或是表姑太太一类的称呼,她只是与谢家三房有血缘关系,谢静是二房出身,于是江行云就让谢静改叫她jiejie了。由此也可见江行云之不拘小节。谢静问,“莫如jiejie,你想吃什么?”

    谢莫如道,“春天的河虾正好。”

    “我也想吃虾。”谢静脸圆圆,眼睛大大,忽闪忽闪,一脸认真,“白灼就好,剥开壳,吃起来是甜的。”

    谢莫如一笑,就听江行云问,“这是谁?”

    江行云执鞭指向一行人,为首的是位年轻人,相貌中上,浑身散发着浓郁的书卷味儿,骑一匹白马,周围簇拥上百的着甲侍卫,后面押着数量马车,这般排场,却没打出旗牌来。这一行人,穿戴不与帝都同,尤其是侍卫,与帝都各府衙的兵士不一样,与禁军、大内侍卫亦有所不同,谢莫如忽而福至心灵,道,“是靖江王府的人。”

    那位骑白马的年轻人微微侧首,先是惊艳的扫过江行云,然后将目光在谢莫如的面孔上短暂定格,继而带着侍卫浩浩荡荡的远去。

    江行云也留意到了那人的眼神,回眸一笑,对谢莫如道,“你真是神猜。”谢莫如就有这样的本事,她出门的时候都少,却是看一眼就能猜中。

    江行云笑靥如花,谢莫如也笑了,“帝都的侍卫各有章程,乍一来了眼生的,倒是好猜。”

    谢静依旧是粉儿认真的模样,仰着圆圆的包子脸道,“要我,我就猜不出来。”

    谢莫如神色温和,“多留心,就能知道这一行人侍卫的穿戴同帝都各府衙是不一样的,既然不是帝都府的人,肯定是外地来的。外地来人,能有这样的排场,屈指可数。”

    谢静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一行人不急不徐的往庄子上去,如今已是三月暮春,草长莺飞的时候,举目望去,蓝天下面就是春天最清嫩的绿意,风里夹着柳絮杨花的缠绵与春日的初暖,谢莫如很快将靖江王府这一行人抛诸脑后,与江行云谢静一并讨论起桃花庄踏青的事来。

    江行云在帝都府住的时间不算长,不过,应有的产业都置起来了,江行云介绍着这处庄子,之所以叫桃花庄,便是因庄里种满桃花的缘故,江行云带着谢莫如与谢静倘佯在桃花林中,一面道,“我是看中了这处宅院,虽说在山上,却不算高山,其实顶多算个小丘陵。外头有十来顷地,我准备在那儿——”江行云指了一处凹地,眼睛在阳光下微微眯起来,“在那儿挖一个湖,种上荷花,待夏秋时就能过来赏荷花了。”

    二人皆说好,谢静道,“到秋天就有许多莲藕可以吃了吧。”

    江行云笑,“是啊,里头还能养鱼养虾养王八。”

    谢静哈哈大笑。

    江行云先时所说的池塘在庄子里,池塘半亩大小,已是小荷微露尖尖角,仆役早备好钓具,鱼食一类,这鱼好钓的很,用谢静的话说,“像傻似的,一钓就一条,一钓就一条。”

    谢莫如道,“这是家养的鱼,自然好钓。我知道外头有条小溪,也有鱼,包你半日钓不上一条来。”

    谢静颇是意动,江行云也不抗拒外出走一走,谢莫如就带她们去了,此溪名为杏花溪,周围是偌大一片杏林,不过此时杏花已落,树上指着小小青果,溪水清透,可见游鱼摆尾摇曳,谢静顿时来了兴致,立刻从丫环手里要来鱼杆鱼食,甩出鱼线坐在溪畔等着鱼上钓,她还问,“莫如jiejie,你以前来过?”

    “嗯,二叔带我来过一次。”谢莫如指着地上的野花野菜介绍,“这是芥菜,这是蒲公英,这是马苋齿,这是苦菜,这是野菊。”

    “这些都是菜么?”

    “野菜,家常不大吃。不过芥菜你应该吃过吧,芥菜包馄饨,或者凉拌都好吃,医书上说清热凉血,适合春天吃。”

    谢静摇摇头,她瞧着都稀奇。

    江行云命丫环采一些带回去烧菜吃。

    谢静钓半日只钓了两条寸长小鱼,郁闷的,“喝汤都不够。”她又嫌难钓了。

    江行云摆摆手,解下腰间弯刀砍下几根竹棍,一头削尖,站在溪畔,双手握住竹棍,双臂连带身体猛然向上拉长,对准游鱼,手起棍落,溪水染出一丝血红,竹枪正中游鱼。这一手功夫,简直艳惊四座。谢静都看傻了,回过神连连拍手鼓掌,跑过去给江行云叫好。

    江行云俐落的逮了几条鱼,瞧着太阳也高了,怪晒的,便道,“咱们回去吃吧。”吩咐家下人,这鱼一半收拾出来炭烤,另一半洗干净做汤。

    谢静听说园子里还有竹笋,她年岁小,兴致高,跟两位jiejie说一声,就带着丫环去挖竹笋了。江行云吩咐两个老成的嬷嬷陪着,江行云正与谢莫如说话,“帝都有一宗好处是边州没有的,这里春来的早,这会儿在边州,不过刚刚回暖,也没这些新鲜菜色吃。我以前只吃过笋干和酸笋,是我爹的朋友送的,新鲜的笋是来帝都后才吃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