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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翰忍不住问,“你在想什么,澧兰?” 她太投入,没听到。周翰碰碰澧兰的手臂,又问一遍。 “想事情。” 周翰被噎得不行。 “夏虫不可语冰。”她再补上一句。 饭终有吃完的时候,周翰眼看没法再拖延,“新近上了个片子,‘西线无战事’,阿妈,一起去看?” 准备得真充分!“阿妈不喜欢看电影。”澧兰吸取教训,赶紧开口。澧兰出门就伸手叫车,根本没给周翰机会。 “姑娘,姑爷……,顾先生他一直站在那儿。”婆子忍不住说。 “他吃多了,站着消食。” “姑娘,先生的车子又跟上来了。” “阿妈,坐车看前面的风景不是很好吗?” 澧兰坐在餐厅里,她本来不饿,让周翰这一通磨蹭,她真饿了。从十一点半吃到两点,他真有本事! “姑娘,姑爷……,顾先生的车一直在外面。”乳母韩氏进来说。 “嫲嫲,他愿意就随他去吧。” “大热的天,没有遮挡,车子里很热的。” 澧兰看了看窗外的烈日。 “大少爷,大少奶奶出来了。” 正在看文件的周翰立刻抬头、下车,看着聘聘婷婷、姗姗而来的澧兰,心想她怎么能那么美!青白底色带艾绿暗条纹的家常旗袍穿在她曼妙的身上,浓密的乌发随意挽成髻,清爽的脸上半点脂粉也不施,却目若星辰,唇染樱色。 “上海消闲的地方应该不少,不止我家门前。”澧兰看着周翰亚麻西装上汗湿的地方。 “这里清静。”周翰态度诚恳。 “我今天再不出去了,你走吧。”阳光太炙热,澧兰抬手遮了下,周翰见她肌理细腻、凝脂若雪肤,不由情动。他转到一侧,替她挡住骄阳,澧兰蓦地忆起陈家老宅闹红一舸上的时光,心酸不已。十一年了,立在水色天光里的少男少女历经世事沧桑,情根深种的女孩儿始终心意如一,那少男与她并肩偕行了一段后离开,兜兜转转再回来。事过境迁,旧日情怀可追溯吗? 婆子端凉茶过来,周翰欣喜,伸手去取,澧兰拦住,“给长根的。” “我的呢?”周翰不死心。 “你刚才又吃又喝,不需要。” “长根也吃喝了呀。” “他没你那么酣畅。” 周翰知她讥讽自己磨蹭时间。 “两人都有,我拿了两个杯子。”婆子赶忙说。 今天什么日子?家人们集体叛乱,澧兰叹气。 “端茶送客你懂吧。”澧兰瞧他着实渴,连喝了三杯。 “你是心疼我在烈日下烤着?”周翰涎着脸问。 “下愚莫揣上智。”澧兰转身走了,周翰看着她背影微笑。 “姑娘,顾先生还在门外,没走。” 乳母韩氏说。 还有完没完了!澧兰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我去赶他走!” “姑娘,不好吧,你是大家闺秀。” 对,他就是欺负我是大家闺秀,不能撕破脸!澧兰思量该去哪儿,引开这个瘪三,这么毒的太阳,她实在怕他中暑。 周翰瞧着澧兰一身骑马装束走出来,心动不已。他以前从未见过她穿裤装,卡其色短袖男式衬衫掖进同色系的上宽下窄的马裤里,脚蹬棕色长靴,衬出苗条的身段,潇洒又从容。她因为要骑马,把发式改了,将一头乌发向后梳,在后颈处挽成髻。“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周翰不信还有谁比得上澧兰的花容月貌。她手里拿着蕾丝长手套和束带帽子,依然是郑妈随侍。 “你家的车子都在南京,坐黄包车去骑马终究不好,我送你。” 澧兰站着没言语,一会儿一辆汽车开过来,周翰才知道她叫了车。司机刚停稳车子,还没等下来,周翰就上去付了一堆银洋,“叫错了。你走吧。”不干活比干活拿得还多,司机一溜烟地去了。长根替少爷担着心,看少奶奶的颜色,不知下一刻少爷还有命在不。 她若有马鞭在手,必狠狠抽他一下!澧兰抬头看看白芒刺眼的炽日,上天有好生之德,承天意以从事,为了顾周翰这条命,她暂且忍下。周翰疑惑她看什么。她转身上车,甫一进车,热浪就迎过来,她皱下眉,他们还一直开着车门。“去静安寺路,长根。” 在静安寺路东端,沿着护界滨有一片占地近500亩的跑马场,马场周围建有板球场、棒球场、网球场,还有高尔夫俱乐部。古典主义风格的跑马厅楼高四层,底层有售票处和领奖台。马具储藏间、男女宾休息室、餐厅、酒吧一应俱全。二楼是会员俱乐部,三楼是会员包厢。彼时静安寺路跑马场是远东地区最好的跑马场,每逢赛马季,这里人潮汹涌,万马齐喑,欢呼喝彩此伏彼起。除赛马外,这里还经常举行各种体育赛事。 他们居然没有侧鞍,澧兰困住了,以她所受的教育,绝不好意思跨骑。她后悔出门仓促,没带自己的马鞍。“给,我专门给你买的。”周翰拿着侧鞍过来,他是这里的会员,他早就从英国买来侧鞍替澧兰备在这里。鬼才信!知道给谁买的,澧兰想。 “用了我的马鞍,今晚陪我吃饭?” “赢了我再说。”这是她出门后第一次跟他说话,她把马鞭拿在手里比了比,寻思他哪来这么多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