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待下人们离去,老夫人与沈宁坐下。说是老夫人,其实她也不过四十出头,本是风韵犹存,两鬓却因爱子的逝去添了白发。她温和地看着媳妇道:“宁儿,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吧?偏偏老爷和子轩出门在外,我现下也没那个精力处事,许多事是否扰到你了?” “没有没有,哪里有什么事?事情全都是子轩在干。”沈宁笑嘻嘻地道。 “宁儿……”老夫人欲言又止。 “娘,有什么事?” 老夫人微蹙着眉头,拉过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当年,是我们的自私害了你……只想着儿子,却让你这么好的姑娘白白……” “娘你在说什么啊,那都是我自愿的,嫁给子祺我都高兴坏了。”沈宁打断她的话,害怕她又沉浸在过去的伤痛中。 老夫人看着她抚慰地笑了笑,柔柔地凝视她道:“我跟老爷商量过了,虽然有些不合规矩,但是……” “什么?”商量什么? “你……嫁给子轩可好?” 沈宁大惊失色,若是口中有水,她定然又喷出来了,“娘,您在说什么呢?” “我知道,你跟子轩是叔嫂,按理不应弟娶兄嫂,但是,我们都知道你……何况这云州的乡亲都是明白的,他们定不会闲言碎语。” “娘,我可是寡妇之身,不能再嫁的。”这、这是唱哪出?景朝向来禁止寡妇再嫁,认为寡妇再嫁,到了阴间,新夫要与原夫争夺其身,因此视为一大禁忌。所以不论那女子年纪多少,只要嫁作人妇,便必须从一而终。 “你这孩子,”李老夫人嗔了一声,“都是自家人,又有谁不知道?但娘不能一直耽误你啊。我想来想去,旁人或许会嫌弃你这身份,且你嫁了别人我也不放心,子轩虽然还不成器,但他的为人娘知道,你嫁了他,子祺定然也是愿意的。你们向来亲厚,想来结成夫妻也是好的。你放心,你嫁他定也是正妻之位,至于那小花,是他赎回来放到你屋里的,想来也是有些意思,就让她做了妾,你身边也有人照顾。这样好么?” “不、不、不妥。”沈宁连连摆手,“我跟子轩只是亲人关系,又怎么能做夫妻?让小花做他的妻子还说得过去。” “宁儿。” “娘,您就别cao心这些事了,我现在这样好的很,一点也不委屈。倒是别委屈了子轩,不然以后我死了之后遇到子祺,他肯定会怪我,把他宝贝弟弟折腾的。”沈宁嬉皮笑脸,“娘,我突然好想吃些银耳莲子汤,厨房里做了吗?” “哎呀,今天出去忘了交待,我去看看。” “好咧,娘,我先去房里换身衣服。” “你这孩子……”明白她不愿多说,李老夫人无奈地摇摇头,笑了笑让她走了。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她思忖着等子轩回来跟他说一说,看他的意思是怎么样的。这么好的姑娘,不能被他们李家糟蹋了孤单一世啊。 沈宁回到房里,并不急着换下衣服,而是拉了正在绣花的花破月的双胞meimei花弄影问道:“小花,我请你画的画,你画好了吗?” 花弄影放下手中针线,“我已描好了,夫人。” “唉,说了多少次,不要叫夫人,直接叫我名字就成了。” “尊卑有别,如今弄影只是待罪之身,哪里能直呼夫人名讳。”花弄影自满载画卷的花瓷瓶中抽出一幅未裱的画卷来,用了石镇在桌上铺开,“夫人请看。” 沈宁拿她的固执没办法,只得摇了摇头上前一步,注视她在雪白宣纸上勾勒的鸟头兽身像。 “这个鸟嘴还要向内卷一圈。”认真地看了许久,她皱着眉回忆片刻道。 “还要卷一圈?”花弄影站在她的身侧稍欠半步,“夫人,这究竟是哪个家族的氏腾?” “氏腾?”沈宁看向她,模样儿比她更迷茫,“你意思是类似图腾的东西?” “如此奇异的神兽不是家族氏腾是什么?” 家族氏腾!沈宁只觉自己的血液有些激荡,总算给她找到一点线索了!如果这个是图腾,那她只要找到那个家族,就一定能找到那块随便碰了一下就把她穿到这里来的图腾黑玉了!“这只贱鸟……”她指着画中神兽的手都有些颤抖,咬牙切齿地骂道。 “夫人,切莫如此,神兽具灵性,若不敬定会遭咒。”花弄影急急道。 “我没骂它就已经被诅咒了。”沈宁依旧有点愤愤,“等等,难道是现在骂了它所以它才报复我?”现在已经不是无神论有神论之争了,血淋淋的现实摆在眼前,如今的她只有一个想法,再骂它一次会不会就穿回去了? 被诅咒?花弄影紧张起来,看着眼前一脸愤懑的女子,“您是在在哪儿看到这氏腾?”供奉神兽作氏腾的向来都是侯门世家,未曾出过云州的夫人是在哪里见到它的? “啊啊,梦里头,梦里头。”沈宁摆手敷衍两句。 下午,待李家老夫人午睡,沈宁又换了男装到了乱坟岗,远远近近的人影闪动。 “夫人,您来啦。”正在拉竹条的小猴跳下来,与她打招呼。然后层层叠叠地“夫人”响起在林子里。 沈宁一一应了,灵活地蹭上了树,郁闷地做陷阱。 “夫人,这种粗活我们来就成。”小猴仰着头在树下道。 “没关系,我有空。” 小猴知她脾性,也不再劝,嘿嘿一笑,自个儿拿了锄头在地下挖,突地想起什么,道:“对了,夫人,那个外乡黄爷昨日来了这儿,不过没有久呆,反而策马去了林子那头。” 林子的尽头相距五百里,就是克蒙族人居住的地方。 “哦?”沈宁挑了眉,是习惯使然还是有意为之?她抽出刀刮了刮树枝,脑子里不停思索着他的用意。 “你们让他看见了?” “没,就留了几个说是开新坟的。”小猴答道。 “嗯,他要是再来就告诉我一声。” “哎。”小猴应了一声,还想说什么,却听到树上放风的道,“夫人,那些外乡人又来了。” “是谁?” “是那个姓冷的公子,还有他的奴才。” 怎么还兴换着人来?沈宁好奇了,俐索地跳了下来将锋刀往短靴里一插,“你们暂且避一避,我去看看。” 一道悠长的鸟鸣响破云际,顿时呼应四起,树叶沙沙。 “笨鸟快给爷闭嘴!”冷立青,也就是当朝六王爷东旌辰手中玉扇一合,颇为不满地喝了一声。 “六爷,这儿阴气极重,咱还是回吧。”万福提了个小笼子跟在身后,那笼子用细藤编成,倒也精致,开口处甚至挂了块玉佩。 “你以为爷想来这?”思及那日的鬼火他就打冷颤,只是为了小宝贝,他不得不找了个阳气最盛的下午来,“爷来之前就听说了云州附近有大元帅蛐蛐儿,那日咱们在亭子里,爷分明就听到了它的叫声,要不是子陵在场,爷当日就能逮到这小心肝儿!” 景朝盛行斗蛐蛐儿,甚至到了“家家别具清秋赏,捧出宣窑蟋蟀盆”的地步,有甚者斗了一局蛐蛐,便是倾家荡产。心爱的斗蟋死了,主人还以银斫棺埋之,焚以锡锞,祭以诗文,已然见怪不怪。闲散王爷东旌辰别的不敢称,这玩儿可称天下第一,斗蛐蛐向来是他心头所喜,手下不知养了多少只优良斗蟋,前不久看到云州出来的大元帅蛐蛐儿勇猛无敌,他就寻思着养上两只,恰逢圣旨让他与黄陵来云州,他想也不想皇兄的用意便一口应下了。 “冷公子要逮个什么心肝儿?”沈宁从林中现身。 “哎,这不是李夫人么?”东旌辰定睛,看着眼前一身黑衣素服的男装女子,心里究竟是什么家族允许一个寡妇这般特立独行。 “冷公子,万福小公子。”沈宁笑眯眯地走向他们,好奇地问,“冷公子,莫非你真要抓个鬼怪回去不成?” 东旌辰愣了一愣,才忆起初遇时两人胡诌的对话,讪笑两声,“夫人今日带了家传宝剑么?” “呵呵,公子打算用这么个小笼子装么?” …… 两人相视一眼,同时大笑出声。 “李夫人这般灵秀,不该不知吧?” 沈宁扬起嘴角,“蛐蛐儿在后头多些。”子轩那家伙不知从哪里听说贵族千金们都喜欢将蛐蛐儿养在闺房内听它鸣叫,不知怀了什么心思也去捉了两只回来,娘居然还颇为赞赏他这种挂记兄嫂的作法,于是她不得已听了两天,实在快神经衰弱之前,还是用斗蛐蛐的方式让他不要再接再厉。 东旌辰扬起一个物以类聚的笑,“多谢夫人。” “不必,反正闲来无事,我去帮公子把个风。” ……捉个蛐蛐儿还须把风?万福觉着这夫人极不靠谱。 于是万福跟着不靠谱的主子与更不靠谱的李夫人去了后山,看着那两人如同三岁稚儿一般贴在草丛中找蛐蛐儿,他实在是……百感交集。 “冷公子三位大老远来,是为了捉大元帅么?”沈宁一边盯着草丛一边低声问。 “对。”东旌辰聚精会神,听到一点儿动静,一个飞身扑了上去,“哈哈,抓住了!万福,快来笼子来!” 这一惊自花下又吓出一只来,这回沈宁身手敏捷地双手一阖,“哈哈,我也捉到了!” 万福认命了。 ☆、第七章 沈宁做好了拜师的准备,在镖局武室内正在下拜时,却被韩震制止了,“你不必拜我为师。” 她心里咯噔一下,不会那死妮子真吹了枕边风吧? “韩家家训并非我一人做主,往日被人认出这轻功,你不得说出出自韩氏一门。” 这对于弟子来说本是极其苛刻的条件,幸而沈宁是现代人,想得非常开,自己硬逼着韩震教轻功也就罢了,总不能还真厚脸皮享受韩家的御剑山庄的护荫。“没问题!”她一口应下。 韩震并不意外,沈宁是什么性子,相识两年他也了解得七七八八,终是应了教她轻功,除却最大的目的,也是顾忌她横冲直撞的性子,学了轻功至少逃得快些。 “那个……大花没跟你说什么吧?”见韩震波澜不惊,沈宁还是有些心虚地问道。 “说什么?”韩震反问。 “……不,没什么。”沈宁忙摇头。 韩震瞟了她一眼,不再理会。 于是一上午沈宁都在武室听韩震教授内功心法,待她自己用纸记下之后,韩震默默看了大小不一的毛笔字一眼,终是问出了口:“这是什么鬼画符?” “……”这人实际上是她师父。沈宁只能恨恨地将怒火往心里吞。给枝钢笔,姐能写出一副好字;给台电脑,姐能写得跟印刷品一样! 备注:简繁均可! ********************************************************** 揣着几张鬼画符准备打道回府,不料她却在路上被衙役踫上,“夫人,小的正要去李府找您呢,游大人请您过府衙一趟。” “有什么好事?” “这……小的不知。” “哦。”希望真有好事。 进了知州内府,游知渊竟还没有回来,这回沈宁更加纳闷了,坐在书房内等他时,却碰上了他的夫人游童氏。 “游夫人。”沈宁起身行礼。 “meimei,你怎地又一身男子打扮?”游夫人满是不赞同地柔声训斥。她是典型的大家闺秀,今日穿了一身半旧纹绮素衣,飞云髻上只着一枝银钗,眉目间的柔和更显端庄贤惠。 “嘿嘿。”沈宁干笑不语。 “meimei今日怎地来了?”游夫人唤丫鬟奉茶,一手拉了她徐徐坐下。 “游、大人唤我来有些小事。”沈宁笑眯眯地道。 “哦……”这一年来游知渊经常与沈宁议事,游夫人看在眼里,心里却另有所思。虽听说了沈宁些许传闻,但她依旧认为一个弱女子哪里有那般本事?只是时常听老爷对其赞不绝口,她也动了心思,犹豫了许久,才打算趁今日提出来,于是她向贴身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立刻会意,笑着对沈宁福了一福,道:“李夫人,奴婢先向您道个喜。” “何喜之有?”沈宁偏头笑问。 “我们家夫人,想接夫人过来当姨娘呢。”丫鬟抿嘴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