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赵平津跟着她走上了楼梯。 还是老式的房子,楼梯是水泥砌的,她穿了一件白色的宽大的袍子,身上有一股怪异的香气。 西棠在二楼打开门,赵平津进去,四处望了一圈,径自坐进了沙发里,靠着沙发放松了身体,直接取过她的杯子喝水。 西棠十分的镇定:“你稍等一会儿,我卸妆。“ 她脸上还带着拍夜戏的浓妆,有种恍惚的不真切感。 赵平津点点头,看着她进了浴室。 他随后重新打量了一圈这个屋子,一个小单间配一个小厨房,一眼看过去就完了。 房子不透光,一张简单的床,米色格子床铺凌乱,床上还堆着一堆乱七八糟的衣服,床头柜上搁着书和一些瓶瓶罐罐,还有一个相框,是她跟mama的合影,沙发是旧的,跟茶几的颜色也不搭配,也不知道是第几任房客留下来的,角落里有一个巨大的陶瓷罐子,塞满了一把干掉的野菊花,靠墙壁的一个原木色的大衣柜,看起来倒像是黄西棠添置的。 乱七八糟的家具,除此之外,一切都没有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一进来就很喜欢她的屋子,屋子里充满了她的气息,那种灰扑扑夜航船的茫茫感觉,似乎可以一直驶向世界末日。 茶几一叠厚厚的剧本,沙发扶手上有个盒子,是一包软壳苏烟,抽了一半,还有一个绿色的塑料打火机。 赵平津看了一眼,他将烟随手捏了,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西棠很快出来了,光溜溜的一个脑袋,洗得清爽干净的一张巴掌脸,露出左边脸颊的几颗小小雀斑和淡淡的黑眼圈。 她也不会问他对她的屋子有什么看法,因为知道他跟这一切其实毫无关系,她只问:“你吃晚餐了吗?” 赵平津摇摇头。 西棠就知道,因为嫌弃飞机餐难吃。 她起身去厨房:“我下午煮了点白粥。” 赵平津慢慢地站了起来,跟着她去厨房,她从橱柜里取出了一个碗,在水龙头下认真地洗干净了,然后给他盛了一碗粥。 “你干嘛?”西棠端着粥,放到了他的面前,却反手却被赵平津扭住了手腕。 赵平津扼住她的腕子,翻转过来,看了一眼她的手肘,然后掀起了她半边袖子,也不说话,就那样阴阴沉沉一言不发地看了半晌。 她手臂当然没什么好看的,全是瘀伤,青青紫紫,还有破皮和红肿感染。 赵平津待她一向没有什么好脸色,此刻更是皱着眉头,唇有点发白:“怎么回事?” 西棠的手不好意思地往回收:“拍打戏,磕碰难免的。” 赵平津阴着脸放开了她。 西棠觉得尴尬,站了起来,开了屋子里唯一的一扇窗,雨点带着风吹进来,扭开了风扇,吹散了半夜依然闷热的暑气。 雨点打在窗户上噼啪作响,两个人安静坐在客厅的小茶几上,两碗熬得浓稠的白粥,一碟青菜,一碟酱萝卜。 赵平津吃了一口,就全吐了。 西棠愣了一下,然后还是笑了笑:“吃不下就不要吃嘛,浪费。” 赵平津暗暗地皱了皱眉头忍住疼,嘴里还有粥的味道,只能尝一口,她煮的粥,特别香,可惜了,自己吃不下。 他皱着眉头推开了:“难吃。” 西棠也不说话,低头默默地喝粥,配一碟水煮青菜,将一碗粥喝光了。 赵平津靠在沙发上,一直皱着眉头:“你晚上就这么吃?” 西棠答得理所当然:“是啊。” 赵平津恼怒地说:“我一个月给你三十万,你就吃几片烂叶子,至于抠门成这样吗?” 西棠大言不惭地道:“我们这一行花销大,三十万还不够我买个包。” 赵平津脸色发白,不再说话。 西棠收拾桌面上的碗筷,走进厨房,打开了水龙头,厨房有一扇小小的窗户,屋外瓢泼大雨。 整个屋子好像一艘船,行驶在荒凉无边的大海上。 屋里格外的寂静,她做梦也不会想到,她还会有一天有这样一个屋子,跟他待在一起,做一对世间的平凡男女。 “我今晚见着老四了。” 西棠手一顿,默默回过神来。 赵平津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身体倚在厨房的门框边上,听不出任何的情绪:“老四要结婚了。” 西棠平平淡淡的语气:“哦,是吗?” 赵平津却存心不放过她:“老四也不是小气的人,你当时怎么没要点好处,把自己搞到这般境地?” 西棠冷冷地说:“我跟他没什么关系。” 赵平津冷笑一声。 从上海到这里,有三百多公里,他独自开四五个小时的车,她以为他是来横店看她。 原来不过是陆晓江回国来宣布要结婚,他半夜搭飞机也要找她羞辱几句,不然愤愤难平。 身后的男人讥讽的声音:“你怎么就没跟了他?” 西棠将洗碗巾狠狠地往水槽里一扔:“我爱跟谁跟谁,关你什么事!” 赵平津笑了:“好姑娘,有志气。” 下一刻却看到她忽然仰起头,深深地吸气,然后抬手飞快地抹了一下眼角。 他终于不再说话。 西棠也不再说话,低着头默默地洗碗。 ☆、第 12 章 夜已经很深了。 西棠从衣柜里取了新的床单,把床铺铺整齐了,赵平津洗了澡出来,看到她将自己的枕头放到了沙发。 赵平津躺在床上,闭着眼休息,然后说:“上来睡。” 西棠愣了一下。 赵平津冷笑一声:“放心,我那方面实在不怎么样,绝对没有勇气碰你。” 西棠身体仿佛轻轻颤抖了一下,却还是没有说话,然后将枕头放回了床头。 熄了灯,西棠背着身体躺在床沿,赵平津平躺在床上。 屋子里陷入了黑暗,窗外雨声淅沥,透过窗户隐隐传来。 赵平津在床的另一边忽然说:“你身上什么怪味?” 西棠累得脑袋迟钝,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哦,我回来之前去按摩了,跌打膏的味道吧,洗澡了你还闻得到?” 赵平津说:“刚刚闻到的。” “这么晚收工还去按摩?” “最近打戏比较多。” 赵平津在黑暗之中,看了一眼她右边的肩膀:“你右手还拿得了剑?” 西棠却明显不愿意再谈这个话题:“还好,晚了,睡吧。” 屋子里终于安静下来,西棠辗转了一会儿,还是太累,模模糊糊睡过去了。 半夜她忽然惊醒,风扇还在转,雨声已经小了,侧过脸去看身边的人,赵平津背对着她蜷缩着身体,整个背都是冷汗。 “喂?” “赵平津?” “你怎么了?胃痛是不是?” 她扭亮了床前的一盏小灯。 赵平津依旧背对着她,左手的手臂打横按着胃部,一动不动,整个身体都是僵硬的。 西棠笑了笑:“忍不住就说嘛。” 赵平津咬着牙,冷冰冰地道:“别管我,睡你的觉。” 西棠啪地一声关了灯,重新躺了下去。 她闭着眼,身边的人很安静,一声不吭的,只是每间隔一会儿,有强压着的紊乱粗重的深深呼吸。 西棠躺在床上,从看他把粥全吐了开始,她早已下定决心不管他死活,忍了许久,还是终于忍不住:“你的药在哪里?” 赵平津已经痛得喘息,咬着牙一时说不上话。 西棠起身去茶几旁翻他的外套口袋。 “不在……”赵平津断断续续地说:“车里有。” 西棠从屋子里那张旧茶几上找到了他的车钥匙,她在睡衣外披了件外套,赵平津已经坐了起来。 她要往外走,赵平津拖住她的手。 西棠看了他一眼:“你干嘛?” 赵平津试图站起来,他没戴眼镜,眼前有点模糊,黄西棠的脸也模模糊糊的:“三更半夜的,外面在下雨,你安不安全……” 只听到黄西棠的声音,带了点儿无所谓的笑意:“放心,比你安全多了。” 她一把推开他的手。 赵平津受不住力,被她一推,只好靠在床头。 她抖抖衣袖,敏捷地下楼去了。 只是两秒钟,黄西棠很快又回头来:“你车是哪一台?” 赵平津疼得眼前有点昏花,好一会儿才听清楚了她的话:“停得有点远,黑色的路虎。” 想起来她根本不认车子,只好说:“街对面,黑色的,京牌,再说你不会按下钥匙?” 西棠转身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