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三章 沧海有泪
四十多年过去了，甄有道早已化神成功，遵从当年的承诺，他回到炼云山，将炼云山不但恢复到了三级宗门的实力。更在几年前，将炼云山提升到了二级宗门的地步，门派弟子众多，将近万人规模。 他回山时，若菲他们已经筑基成功，修炼的速度快得惊人。他私下打探他们修炼的功法，奈何他们毫无记忆。甄有道暗自恼恨长安谨慎小心，唯有安心继续等待时机。 若凡当了名誉长老，不过他这个长老不怎么管事，既不指导后辈，也不会炼丹，每天就是陪伴金丹期的方玉佩，身前身后的伺候她。 方玉佩在地球做店长，见识的人多了去了，知道怎么驯服若凡，将一个神器器灵，指挥得团团转还没有任何怨言。 若菲和翟大权比方玉佩晚了几年，也已顺利晋级金丹修士，他俩不太参与炼云山的事务，一心一意的提升修为，学习炼丹技艺。 晴空老祖呼吸间击伤方玉佩的情形历历在目。长安一去多年不见回转，他俩也是商海精英，没有靠山的时候，做人一定要低调，努力提高自身实力的道理毋庸多言，压力成为他俩努力修炼的动力。 天和夫妇被长安留在了炼云山仙阵内，已经清醒了过来，在甄有道的带领下，天和成为炼云山的第一长老。经过了归隐和被拘禁的经历，天和明白他离开修士世界的想法不太现实，积极修炼之余，夫妇二人终于成为金丹修士。 长安的名字，他们很有默契的不怎么提起了，但每个人都相信，他终究会有一天回到炼云山来。 自从离开了炼云山，长安觉得甄有道说的很有道理，重走自己留下经历的地方，会有更深的感悟，温故而知新，旧地旧情会有不一样的领略。 他来到神牛镇，当初被他和见性轰成废墟的镇子，因为地处偏远，没有人过来居住，砖石瓦砾之中，新生的野草已经将地面覆盖了。 神牛寺也一样，远远望去，几乎看不到当初是个寺院的样子，郁郁葱葱的草木占据了视野的绝大部分，几乎与附近的山林没有什么两样。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长安从当年的神牛镇，沿着和苑芷、念真一起走过的凡人城镇，重复着那五年的道路，一如当年一样，丝毫不用修为的徒步行走，直到第三次来到喜乐城的范围。 喜乐城已经被他挪移进自己的神识世界，大片的空地上，长满了青草，深浅不一的水坑分布在诺大的空地上。偶尔飞鸟落下，啄食青草虫子，野兔山鸡也随时可见。 自然的力量，给长安的感悟展现了活生生的例子。 天道不可违，天道不可追。自然即天道，天道不自然。 苦业大师曾说过，长安是神识世界的主人，同时，神识世界也是长安的主人。长安大略明白这里面的辩证关系，总之不能象当年甄有道对待若凡那样，只知索取不予反馈。 天道也一样，修士只知道无休止的从自然里挖取灵石灵脉，寻找天材地宝，却极少有人想过，资源是有限的，等整个大洲的资源消耗尽了，那时还如何修炼？ 可是不抢夺资源，修为上不去，就算有反哺之心，也是无能为力。修为越高，造成的破坏就越大，能反哺自然的能力也就越大，终归是要看每个人的心境。 长安站在喜乐城的旧址前，就如痴呆了一样，足足站了一天，不停的思考着这些问题。 江城剑派，遇到玄乙的小坊市，鹿鸣港坊市，长安一一留下了身影，不过没有多做停留，没有去见任何熟悉的人。 他跟甄有道一样，除了赶路和保命，绝不显露高深修为，尽量减少接触修士。 化凡，再化神！感悟，也能化神。长安迷茫着寻求答案。 在远离鹿鸣港坊市的海空中，长安想了想，决定去北冥海寻找冥儿。至于未仙城，他的回忆并不愉快，可以去，也可以不去。 苍茫的北冥大海出现在他脚下，掠过北俱芦洲边缘后，灵气又变得稀薄起来，除了极少数人知道，可能是又出现了黑灵岛一类的怪异存在，大部分人不明白是为什么。只有长安知道，那是冥儿在吸收灵气修炼，准备由鲲化鹏。 黑色的海水依旧，海面上几乎没有灵气，长安循着天空高处，灵气聚集而去的方向，很快发现了冥儿的踪迹。 一座全新的黑灵岛，在北冥海里漂浮着。长安收敛了自己的气息，不被冥儿察觉的，通过空间挪移来到了岛上。 岛上没有修士或者洞府，只有几千里的黑石覆盖着，显得一片的荒凉和孤独。化鹏要几千上万年，向来活泼的冥儿能忍受这种孤独吗？ 长安独自坐在一块黑石上，将自己过往的经历进行整理，如何和冥儿打招呼，他还没想好。 慢慢的，他放空了自己的脑海，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如老僧入定一样，盘膝在岩石上，陷入无知无觉的空灵状态之中。 他一路修炼，虽有跌宕，却也算得上顺利，又有离广给面子，死而复生了两次，还没遇到什么重大的难题。除了苑芷的陨落造成他伤心难过，但又有机会可以让苑芷复活，他能感悟的过往并不多。 别人都说修炼要经历生死磨难，心性才能变得强硬冷酷，长安作为一个地球过来的修士，远远没有四大洲修士那种刀尖舔血、火中取栗的危机感，故而他的心性，往往会犹豫、让人觉得仁慈。 极光变幻，整日黑夜之后，又是整夜白昼，就这样过了快一年。一人一鲲，在无边北冥海上缓缓漂浮着，直到远远的来了一个元婴修士，才打破了这份宁静。 “飞了好几年，此处倒有个大岛。”元婴修士距离黑灵岛还有近千里，已经感知到了黑灵岛，喃喃自语道。元婴修士形容憔悴，这几年几乎快耗光了他的灵石。 不过还未等这位修士靠近黑灵岛，一股惊天动地的恐怖力量已经将他全身笼罩住，根本无从抗拒。 修士挣脱不得，第一时间跪倒，口中哀求着：“不知前辈在此清修，无意中冒犯，还请饶命，让晚辈离去，再不敢打扰前辈，也不会向任何人泄露。”随着他指天对地的起誓，终于觉得恢复了自由，连忙疯狂的挪移而出，瞬间不见了踪影。 原来冥儿是不愿别人打扰她，将前来黑灵岛的修士都惊走了，宁愿自己一个人在海中孤独。 长安神识放开，一点点潜入岛下海水深处，一股类似当年大鹏的神秘力量，蕴含在海水中，带着丝丝落寞的情绪，被他触碰到。 那力量先是一惊，猛然间就要发力攻击长安，却半途嘎然而止，转为疑惑中带有一些喜意，试探着和长安的神识触碰又分开，再触碰。 “长安大哥，是你？”冥儿的话在他耳边响起，却没有现形，长安也依旧坐在岩石上，一如这一年多来的姿势。 “是我。”长安回答冥儿。 “你是专门来陪我的？”冥儿语气没有了当年的调皮，多了一份稳重成熟。 “是的。”长安除了回答是的，也不知和冥儿说什么好。 “你这些年过得还好吗？”冥儿缓缓问道。 “我很好。曾经去了南冥，见到了前辈，他一切都好。”长安告诉冥儿大鹏的消息。 “是吗？好还是不好，结果都一样，要给仙人当坐骑。冥儿要是能不化鹏就好了。”冥儿有点意兴阑珊的。 “虽然是坐骑，能上仙界终归是好的。”长安不知道怎么安慰冥儿，化鹏还有几千年，那时候还不知他身在何处。 “唉……要不你将来上仙界的时候，带上我吧？”冥儿轻轻的叹了口气。 “好。”长安不得不答应下来，如果可爱的冥儿失去了自由，一定会十分不开心。 “那就说定了哦。苑芷jiejie还好吗？她没跟你一起来？”冥儿语气放松了些，有些奇怪的问道。 “苑芷jiejie她……陨落了，不过我会救活她的。”长安听冥儿提起苑芷，心尖轻轻一疼，神识也从冥想状态彻底清醒过来。 提到了苑芷，两个人都是一阵沉默。海水中冥儿的力量一点点的，变得若有若无起来，长安也将神识渐渐收回，恢复了之前彼此孤独的情形。 过了大半天，冥儿没有再和长安说话，长安起身长啸一声，冥儿心有所感，神识扫过来时，岛上已经空无一人。 空自有情，无缘相守，奈何奈何！ 北冥大海之上，忽然响起如风笛般的声音，明明并无狂风席卷，那声音又似狂风呼啸，引得天地都仿佛跟着震颤起来。浓密的乌云迅速遮挡了天空，顷刻间下起了瓢泼大雨，雪白的闪电满布大海之上，一道接着一道，此起彼伏，形成了一片雷电的世界。 那是冥儿在表达自己的哀伤？愤慨？不舍？思念？ “北冥之上人如月，沧海有泪为谁浓？”远远的，冥儿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半空之中。 长安遥遥望着北冥世界的风云变换，冥儿如同精灵，身在风雨雷电的包裹中，浑身上下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漫天慑人的景象，对她丝毫没有影响。 闭眼停留一会儿，长安神识覆盖过去，将满带冥儿情绪的雷电风雨世界轻轻拍打，如邻家的大哥哥安慰调皮的女孩儿。 雷电不再闪现，风雨慢慢停歇，冥儿终于情绪安静下来。北冥大海停止了忽如其来的变化，逐渐与往日没有什么不同。长安这才神识收回，半空中不见了他的痕迹。 “只盼你信守承诺，将冥儿带在身边，日日与你相伴。”冥儿身影消失了，黑灵岛寂寂无声。 经过一年多的沉淀，长安心态重新豁达起来，往事终究要去面对，不必刻意躲避什么，来到北俱芦洲未仙城附近。 用神识扫视了城中情形，孟瑶和杨延儒的丹宝阁还在，生意十分兴隆。桂天成正跟着老侯爷学习治国之道。 上次从未仙国离开，他是因为刚刚经历了第二次魂魄离体进入地狱，相当于又死了一次，情绪十分的沮丧。侯爷他们不知道他在擂台上经历了生死之险，忙于和妖王订立协约，对他有些冷落。 他之前又和孟瑶在炼丹比试时有小小纠缠，颇觉尴尬。种种情绪之下，他比试之后就离开了未仙国。 现在时过境迁了，以前的那些情绪早已烟消云散。未仙国安定繁荣，熟识的人都在做自己的事情，他展颜一笑，决定还是不要打扰他们，从未仙城外围匆匆而过。 在空中慢速飞行，长安思考着自己的化神方向，觉得自己的道路走得不对了。尽管他多年来不接触修士，向凡人心态靠近，尽量少用神识，但即使是赶路，也不应该使用修为，这让他始终无法摆脱身为修士的潜意识。 而且他陪伴冥儿一年，始终没有停止修炼，和修士有什么区别？ 甄有道那样的元婴修士想要化神，需重回离开了几百上千年的凡人世界去化凡，他们毕竟脱离凡人生活太久了，会有很多感悟。 还是化凡不够彻底呀，甄有道开酒馆，道理已经很明显了，离开修士世界，重新融入凡人生活，这才是真正的化凡。 这些道理长安不是不懂，只是很多时候情非得已，他心中的牵挂太多。 对于天道的感悟，他有所触及，但感悟天道是大乘期之后的事情，不是他现在要做的。悟道之后飞升仙界，成为见道仙人。 回过头，还是从化凡中找头绪吧。他既然理清了思路，不妨按照甄有道的方法尝试，毕竟甄有道是化过神的。道德经修炼速度快，但对于这些经验和感悟的积累，长安却远远不及那些老牌修士了。 他走过三大部洲，留给他感悟的时间只有三十几年。与离广约定的五十年时间不长，他能顺利化神吗？他不能让苑芷再去轮回一次才将她救活。 前面的地界是戎川海，万符宗还在那条鱼的肚子里吗？还记得当年有个莽撞的小修士，叱责自己是调戏苑芷的色狼呢。 既然来到了这里，就从这里开始好了。随缘的想法，让长安下定决心，身形出现在戎川海的附近，隐匿了全部修为，不再当自己是个要化神的修士。 长安出现的地方，十几里远处有个小小的村落，附近空气清新，温度不高，不过不至于太过无法忍耐，他长出一口气，慢慢朝村里走去。 村子不大，只有几十户人家，稀稀落落的散布在小小的山坡上。山坡再上去是不高的群山，连绵延伸向远方。浓密的松柏树，将群山装扮成黑绿的颜色。 山坡上种着些耐寒的作物，就是村里人的口粮了。大部分人家院子前后，都有渔具渔网，想来是去戎川海打些鱼来补充一日三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