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听了她的话之后,孙悟空的眼神冷了下来,齐天大圣的气魄直到现在才在柴溪眼前展现出来:“你不回,我一个人回,老孙心意已决。” “你站住——!” 眼看着孙悟空就要转身离开,柴溪急急忙忙地喊道,话一出口,她才发现自己以前从没有用这么急迫这么充满怒气的语气向大圣喊过话。但这个时候,她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 “你到底为了什么才闹上天庭,又是为了什么才号称‘齐天大圣’,”情急之下,柴溪已经有些口不择言起来,“被压了五百年最后换来的结果就是这个?!回你的猴山当你的逍遥猴王就满意了?!” 平心而论,回花果山这个选择确实算不上糟;柴溪也知道,孙悟空自由惯了,受不得唐僧那么絮絮叨叨的约束。 但柴溪不知道,佛祖和菩萨会不会容许他这么做,如果他这么做了,等着他的是惩罚还是无视。要是后者还好说,要是前者……她不想赌这一点。 “好好好,很好,”孙悟空怒极反笑,“既然你这么说,老孙也就不奉陪了!” 这次,她还没来得及阻拦,眼前就已经不见了他的身影。 不明白…… 柴溪复又在沙滩上坐下,她不明白自己这么做到底是对是错。 她看着远远海天相接处的一条银线,心情与刚才相比早就大有不同,她的心比之前坠得还要沉还要深,就像永远都无法恢复原位了一样。 眼角似乎有隐隐的湿意,她把头埋在双臂之间,想要借着这样止住泪水,把它们擦干。 “别弄脏衣服。” 柴溪想起先前孙悟空的这句话,眼泪不觉流得更凶了。 她沉默着用手背把泪水拭去,随后眨了眨眼睛,深呼吸了十几次,才稍微镇定下了情绪。 只能这样了。 正在柴溪思考自己应该何去何从的时候,她的眼前已经出现了一个人影。 这人她认得。 ——南海观世音。 柴溪不由得想起她还是五行山时,观音意味深长地看向她的那一眼,顿时浑身一毛。奈何她现在正好是坐着的姿势,她也不知道随随便便乱动好不好,最后只有硬着头皮说道:“柴、柴溪见过南海菩萨。” 观音菩萨却道:“他已经回去保他师父去了。” 一听这话,柴溪下意识就松了口气,但紧接着,她又听观音菩萨说了另一句话。 “此番是非,你有功有过,功过相抵,尚可足矣。”观音菩萨手托净瓶,净瓶中杨柳青青,“你暂不可随着他们上路。” 她眨了眨眼睛,似是听不懂菩萨在说什么,愣了一会儿才道:“那……南海菩萨,我该去哪儿呢?” “不必急躁,”菩萨道,“自有你的去处。” 自有……她的去处? “你先到那乌斯藏国界之地,之后的事,自有分晓。” 话音未落,柴溪忽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等到她慌慌忙忙地落稳了脚跟,眼前已不复之前的海边之景。她现在站在间或有人来往的街上,周围的行人似是很惊异她突然间的出现似的,纷纷一边看向她这个方向,一边窃窃私语。 本来他们的音量控制得是相当低的,奈何柴溪在多年灵气的浸染下,早就练得耳聪目明,五米外蚊子扇动翅膀的声音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不过,她并不在乎别人议论什么,只是有些好奇地打量着这街景,心里想不明白菩萨把她送到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但柴溪看到一个家仆模样的人在远处拦下窃窃私语的行人并听他们说了片刻、而后眼睛闪闪发亮地看向她这边的时候,隐隐地猜到了什么。 她转身就走。 “这位姑娘,这位姑娘!” 然而已经晚了,那少年几乎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了过来,在身后高声叫着她。 谁知道你说的姑娘是谁…… 柴溪权当没听见,继续往前走着。 “这位穿着男装突然出现在街上的姑娘!” 柴溪:“……” 她恨恨地叹了口气,转过身去:“怎么,找我什么事?” “姑娘,”那少年的眼睛依旧那么亮,“你是法师吗,会降魔吗?” 柴溪:“……” 她不会啊! 第十二回 然而,不管她怎么分辩,那个少年都愣是不信,倔强的样子让柴溪颇有种他在病急乱投医的感觉。 “我真的不会降魔。” “我知道,”那个自称为高才的少年说道,“这位姑娘,我受我们家太公之命来请能赶妖精的法师,方才碰巧听人说您凭空出现,想是必定有什么高明之处。姑娘,请随我去见我们太公一趟吧。” “……某种程度上,还算你说对了,”柴溪面无表情地说,“我就是个弄把戏的,刚才那些路人们看到的可是我看家的本领,平时我是不会告诉别人的,但看少年你骨骼清奇,我便说与你听。” 俯在他耳边胡诌了一通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的话之后,柴溪满意地点了点头,但当她看到少年通红的耳朵时,才意识到她的举动似乎显得有些过于亲密了。 他应该没听见多少,不过,这也达到了她想要的结果。毕竟她的话是存在很大逻辑漏洞的,如果认真听绝对会被发现,但单拎出来听几句还是能糊弄过去的,趁着这少年还愣着的时候就脚底抹油开溜应该是最好的选择。 “总之,就是这样。” 柴溪瞥了一眼,确认他还傻在那里,这就想跑。却不料身后另一个浑厚的男声响起:“这位姑娘,请留步。” “……” 柴溪歪了歪脑袋,有些紧张地转过身,看到个中年男人站在那位少年的旁边,眼神诚恳地注视着她。 “姑娘别慌,我们是高太公府上的家人,”那中年男人解释道,“我们听从太公的命令来找能力高强的法师。方才高才他是太莽撞了,不过,我刚才听几个过路人说,姑娘确是凭空出现,像是不可能一时看错。但既然姑娘并不愿意,我们也不能勉强您,只是想问问姑娘,您有没有认识哪位高人,可以退治妖精的?” 一番话听下来,柴溪倒是注意到了他话里隐藏的信息。 “你家太公姓高?” 高才和中年男人齐齐点了点头。 “那……”柴溪纠结道,“你们这是不是叫高老庄?” “对对对,”那高才急急地应道,“姑娘果然灵通,连这都晓得。” 柴溪:“……” 其实她只要随便在街上找个人就能问到了吧…… 高老庄,高太公,要退治的妖精不会是猪八戒吧? 等她从他们口中问到了那“妖精”的长相,心下更是确定那就是唐三藏的又一个徒弟。柴溪的脸上显出犹豫之色,她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过去一趟。虽说她明白猪八戒本性不坏,但她也能清楚地认识到她根本打不过原本是天蓬元帅的猪八戒。 中年男人似是注意到了她的神色,乘胜追击道:“姑娘,无论如何请帮帮我们吧。我家小姐已经被那妖精关了一个多月了,我们连个面都见不着,老爷夫人都担心得吃不下饭。这不,给了我们好几两银子,就等着好法师救我们家小姐呢。” “哈?!”柴溪一听,心头无名火起,“还有这种事情?!有摩擦冲突不要紧,好色也无妨,强抢姑娘还关着人家不让出门算什么事啊?带我去见你们家太公,今天这妖精,我还就除定了!你们放心,一分钱不要!” ——事实证明,一时冲动要不得。 柴溪迎着高太公的殷殷目光,她刚刚才拒绝了入座的邀请。原因无他,她知道自己的体重实在是太虐了,她可不想坐上去之后椅子轰然塌掉,然后被别人惊异的眼神来回扫视。 以前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拐卖妇女和其他刑事案件的消息听得太多,导致她对这种事情完全就是零容忍度。这下柴溪真的遇上了,就脑袋一热,完全不顾自己势单力薄的事实,径直这么自告奋勇地跟着那两个家仆来了他们庄子。 “两年多前,我与小女翠兰招了个女婿。” 高太公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 “那自称姓猪的汉子初瞧模样倒也精致,是个干农活的好手。只不过,后来就变作一个样子怕人的呆子,瞧上去就像是个猪的模样。如今弄得些妖法,还把小女关在他那后宅里,老拙到现在都没见到她一面。” “这位姑娘,”这老人家用满怀期望的语气说道,“听闻你颇能干,还望你能退了他。” 怎么可能做得到啦…… 柴溪暗自腹诽着,却也不忍心让高小姐再被那么关着。她自认为还是个怜香惜玉的人,而她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能来到高老庄的人里,除了孙悟空之外,大概是没人能打得过猪八戒的。 只是,孙悟空和唐僧现在所在的位置离高老庄有多远还是个未知数。他们过来还要多长时间也不清楚,如果这么长时间里都一直要被关着的话,那高翠兰也太可怜了。 既然她现在是佛祖五指所化……应该也不至于被轻易打死打伤。 柴溪转了转眼珠,心下主意已定:“那妖精现在在哪?” “老拙不知,”谁知那高太公却摇了摇头,“先前也请过几个和尚来,却都无功而返。这妖怪也知道我要退他,现在昏来朝去,平日里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哪。” 知道要退他却只是躲着吗…… 柴溪的心稍微放了下来,她指了指一开始叫住她的那个少年:“你叫高才,对吧?带我去那个关着你家小姐的后宅吧,先把你家小姐救出来再说。” “啊?”高才显然有些惊讶,但他也很快应了一声。 “这、这位姑娘……” 路上,不同于之前的笃定兴奋,高才反而显得犹豫了起来。 柴溪环抱双臂,瞥了他一眼:“我姓柴。” “柴姑娘,”高才从善如流地改口道,“麻烦您了,把您牵扯进这件事里实在是很不好意思,所以——” “不,你不用说了,反正是你把我叫住的。”柴溪显得很无所谓的样子,“不过说到底也是我自己想过来,不然谁都没办法逼我做我不想做的事的。” 言谈之间,他们已经到了目的地。她瞧了一眼高才,看到他点点头之后便走近门边,却发现门上挂着把铜锁,想是猪八戒怕他不在时高翠兰跑出去或是被救出去才这么做的。也就是说,没有钥匙,似乎并不可能闯进去。 但是这对柴溪而言就不一样了。 她活动活动手脚,在高才惊异的目光之下凭着记忆做了一套热身运动。然后,她用自己一侧的肩膀,用力地撞了过去—— 柴溪从来没有如此感谢过自己的体重。 然而,正因为她是压上自己整个身体撞过去的,结果就是自己和门板一起轰然倒下,脑袋还撞得生疼。她揉揉头,正打算拍拍身上的灰,忽听得屋里一阵东西踢里哐啷作响的声音,躲在里面的人似乎无比惊慌。 “……高小姐?” 柴溪试探性地问道。 “是我……”那女声听起来很是虚弱,还伴有隐约的啜泣声,“你是什么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我是你父亲派来救你的,”柴溪站起身来,四周打量了一圈,原本一片漆黑的屋内因为从门洞中泄露的光亮也能看清些许,至少她还没见到其他人——比如猪八戒的身影,“高才,你不如先带高小姐回去——” 她话音还没落,就听见屋外一阵狂风大作。这风卷得沙尘飞扬,柴溪不由得眯起了眼睛,以免眼睛里进了沙子,只见那高才已经吓得坐倒在了地上,俱是望着风来的那边。不多时,风便消停了下来,柴溪看着那里现出的巨大身影,不由得想要吹声口哨。 那猪八戒比高太公形容得还要丑陋许多,身上穿的衣服也远没有孙悟空有品位——其实柴溪对孙悟空的品位也是怀疑的,但看看她自己的衣服,似乎却是个反证。当然,柴溪莫名有些同情猪八戒,好好的天蓬元帅如今投了个猪胎,虽说也是他自己作死,但昔日的潇洒威风已不再,柴溪觉得如果自己是猪八戒,恐怕会懊悔烦闷得要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