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羚文学 - 历史小说 - 小药妻在线阅读 - 第44节

第44节

    经阿丰一说,两人才知原来从另外一座山的山洞中无意间走进了一座前朝官员墓xue的机关。

    “……你们其实也不是第一个掉进来的,半年前也有个人掉进来了,在里面待了三四天,幸好后来被发现了才得以解救。不过墓xue里没什么东西了,好东西早就被人摸走了。听闻这位前朝官员还不是当地人,是南疆人。你们年纪尚轻,肯定不知道,我也是听祖父说的,数百年前还有个南疆国,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灭亡了。不过这些事跟我们也没关系,只要收成好,赋税轻,上面谁当皇帝都一样。”

    .

    阿丰的妇人晓得两人两天不曾进食,特地先熬了一锅小米粥。等他们喝过后,暖了胃,才烧了一桌子的菜,陆续端了上来。农家菜直接水煮,又清甜又爽脆。还有白灼的鸡rou,切成七八块,放在大碗里。

    阿殷默默地夹菜吃饭,看也不敢看沈长堂一眼。

    吃过饭后,妇人没有多想,只以为两人是小夫妻,便给两人准备了一间房间。

    沈长堂没有说其他,径自走入了屋里,留下阿殷一人在外面。妇人以为两人闹了矛盾,便温声道:“家和万事兴,你们夫妻同了患难,有什么事情是解决不了的?”

    阿丰唤了妇人过来,嘴里念叨:“别多管闲事。”

    两人一离开,阿殷还是杵在外头。

    农舍里没有门,只有一层深蓝色的布帘。阿殷真的遇上了难题,若祖父在世,她一定想请教祖父,原以为要死了,结果死不成,还得罪了人怎么办?

    直到把布帘上褪色的纹案都看得个一清二楚后,她才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房里简陋,没有桌椅,只有一张铺了竹席的炕。然而再简陋,却也因竹席上的穆阳侯,变得华贵起来。沈长堂坐在竹席上,冷眼看她。

    事已至此,说出来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也收不回来了。

    思及此,阿殷索性豁出去了。

    她道:“侯……”

    他冷笑道:“今早喊本侯的名字不是利索得很吗?”她被咽了下,他又道:“从现在开始,没有本侯的允许,你不许开口说话。”

    连着两夜没好好歇息,此时沈长堂也乏了,倒在竹席上,便闭了眼。

    可尽管如此,他整张脸都是绷着的。

    阿殷站在角落里,有些不知所措。过了片刻,她站得也乏了,眯着眼打盹,头不停地点地。入夏了,蚊蝇多,隔三差五便有一个蚊虫飞来,在耳边嗡嗡嗡地响。

    她打盹也打得不踏实,迷糊间手掌一挥,却是把睡意给挥走了。

    一睁眼,竹席上的沈长堂不知何时坐了起来,又用方才的冷眼直勾勾地看着她,顿时连仅剩的睡意都吓走了。她随即垂首,不与他对视。

    炕上那边传来衣料窸窣的声音,没一会,一双黑皮滚银边靴出现在她的眼前,头顶是不轻不重的呼吸声。

    两人无声站了半晌。

    黑皮滚银边的靴子忽然往左边动了下,不过眨眼间,他便像是一阵风消失在她视线里。

    他一离开,她便松了口气,敲敲手,捶捶肩,松松筋骨。

    等了许久,也没见沈长堂回来,阿殷又乏了,蹲下来打盹。大抵是真的困了,这回蚊虫在她耳边叫嚣,她也没有醒来。她真正醒来时,已是次日早晨。

    她坐起来,望望四周。

    青白的墙壁,糊着纸的圆窗被阳光照得锃亮。

    昨夜的记忆涌入,她才猛然回神,低头一望,自己居然躺在炕上。似是想到什么,她急急地下了炕,还未来得及趿上鞋,深蓝色的布帘外出现一双黑色的皮靴,随之而来的是陈豆的声音。

    “殷姑娘,您醒了?”

    阿殷一听,穿好鞋,又整理了衣裳,才走了出去,问道:“侯爷呢?”

    陈豆说道:“今日一早,侯爷便已离开,嘱咐了属下,等姑娘醒来后再带姑娘回山庄。”

    事已至此,她好像也没什么话可以说了,只好点点头,跟随陈豆回了山庄。山庄里一片乌云惨淡,陈豆说穆阳侯在抓混进山庄的细作。没多久,阿殷便回到原先自己住的房间里。

    明明才短短几日,阿殷却觉恍如隔世。

    一推开门,姜璇便已笑吟吟地走来,说道:“jiejie总算回来了,法华寺的花开得好吗?”

    阿殷一顿,晓得穆阳侯遇刺的消息没传开来,也不欲令姜璇担心,死里逃生的那几日着实血腥。她笑了笑,说道:“嗯,好看,斋菜也很好吃。若有机会,也带你去尝尝。”

    见姜璇没怀疑,阿殷倒是有些感谢陈豆想得周到,特地给她带了换洗的衣裳。

    “咦,jiejie,你的额头怎么了?”

    阿殷一摸,有点红肿,顿时想起是怎么伤着的,露出不以为意的模样,说:“应该是赏花的时候,磕碰到了,不碍事,我们屋里还有侯爷先前送的千金膏,擦一点,过一两日便消肿了。”

    她拉着姜璇往里间走,又说:“我这几日也在想你的婚事,你觉得范家小郎如何?”

    姜璇一愣,呆呆地看着阿殷。

    阿殷见状,也知自己cao之过急。可是在山洞里得罪了穆阳侯,万一他迁怒起来又该如何是好?她最宝贝这个meimei,她若有什么不测,没她护着,怕不出几年便被家里的父亲给卖了。她心底善良,又藏不住话,父亲定会打她的主意,逼问她银钱藏哪儿了。若是嫁了人,有夫家帮着,父亲也不敢肆意妄为。本来宝贝meimei的终生幸福是该认真仔细地考虑,可现在来不及了,思来想去,似乎也真只得范家小郎可以相托了。

    她柔声道:“可是不喜欢范家小郎?”

    姜璇红了脸,道:“jiejie喜欢吗?”

    阿殷笑道:“傻meimei,是你嫁人,不是我嫁人。你喜欢才是最重要的。”

    姜璇认真地道:“jiejie喜欢,我便嫁。我自幼寄人篱下,多得jiejie相护,我才能平安无事地活到今日,不愁吃穿,还学到了本事。jiejie自幼就对我好,这世间没有比jiejie对我更好的人了,jiejie喜欢的,觉得好的人,一定没有错。”

    阿殷心中好一阵酸楚,若不是自己,meimei也不用这么仓促嫁人。她以前都仔细想过了,她挣得银子,待meimei寻着心上人时,风风光光地把她嫁出去,这样她到夫家也有底气。

    她垂了眼,不欲让姜璇见到眼里的水光,又说:“那过几日我与范家小郎说一说,若是成了,婚期便定在月底。我查过黄道吉日,月底有个好吉日,宜出嫁。”

    “好,都听jiejie的。”

    .

    又过了四天,穆阳侯那边依然没有什么动静。

    直到第五天的时候,陈豆才过来将阿殷与姜璇送上马车。阿殷微微一怔,问:“要去哪里?”陈豆道:“侯爷吩咐了,送姑娘回家。其余的五位核雕技者也今早送回去了。今早侯爷已经离开恭城,回永平了。”

    她试探地问:“侯爷还来恭城吗?”

    陈豆说道:“侯爷的意思,作为属下不宜揣摩。”

    阿殷道了声“谢”,唇瓣却是忍不住扬起来了。见陈豆望来,赶紧地敛了笑意,又问道:“你也要回恭城吗?”

    陈豆颔首。

    阿殷只觉欣喜来得如此突然,稳住心神,朝陈豆欠了欠身:“这些日子以来,多谢郎君的照拂。”说着,上了马车,背影无端欢快得很。

    姜璇问:“侯爷怎么自己一个人回永平了?”

    阿殷道:“约摸是有急事,不去永平也好,我还能再陪meimei一段时间。”

    姜璇看她面上并无伤感,也放了心,揽住阿殷的胳膊,说道:“那我也不用这么着急嫁人了。其实jiejie若能不去永平也好,若去了永平,jiejie也不能雕核了。难得在斗核大会夺魁,以后jiejie在核雕上定能前程似锦。jiejie定不知,斗核大会一结束,好多人往我们家里递了拜帖呢!连谢县令也想见jiejie,不过当时jiejie人不在,谢县令也不敢去山庄。”她笑吟吟地说:“以前谢县令看不起jiejie,现在说不定都要来巴结jiejie呢。”

    阿殷摸摸她的头,笑了笑。

    心底却是彻底松了口气。

    这一回,穆阳侯把陈豆都撤走了,想来是放弃她了。他那么高傲的一个人,被她这么辱骂后,想来心底一定气到了极点,再强求她,倒是有损侯爷的尊严了。不过他没有惩罚她,就这么轻松地放她走了,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夏风拂来,吹起车窗上的帘,看着外面倒退的山景,阿殷心中又添了分复杂的情绪。

    人是走了,可到底还是有些惆怅。

    不知沈长堂抱她上炕时,是不是恨不得把她摔死?

    也罢。

    第45章

    夕阳西下,月江码头镀上一层柔和的橘黄。

    码头上的脚夫来来往往,向停靠在岸边的船只搬送货物。一穿着长袍的中年人蓄着髭须,边抚边催促:“那边的几个!洪来商行的!赶紧的!快把你们商行的货物搬上去,还有两刻钟的时间。时间一到,所有闲杂人等都必须离开码头。”

    那边的脚夫应了声,加快了速度。

    中年人疾步走到岸边,又指着另外两条商船。

    “收锚!立马收!别磨磨蹭蹭的。”中年人又唤来一小厮,喊道:“两刻钟后,把码头清扫一遍,半点杂物都不许有。”

    “二爷,那边摆几盆兰花可好?”尾随的小厮提议。

    被称为二爷的中年人捏着髭须,半沉吟半眯眼的,说:“几盆不够,快去看看哪家还有兰花,先借来用用。动作要快!贵人的船和马车都快到了!这一次万万不得有失!”

    两刻钟后,月江码头停泊了一条足足有三层高的楼船,上面插着一面巨大的旗帜,写着一个端庄厚重的“沈”字。

    二爷搓着手,现在就差正主了。

    小厮来报,贵人的马车已经到月江城门。二爷登时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将码头里里外外审视一遍后,挪开髭须上的手,摆出迎接的姿态。

    然而,夕阳已沉,星光渐出,二爷还没等到那位贵人。

    他僵硬地扭动了下脖颈。

    此时,楼船靠近码头,放下一道梯板,有两随从提着灯笼下来,一抹赫赤色人影慢步走出。待走得近了,二爷才发现那人约摸与他差不多的年纪,可却面白唇红,脸蛋白净得像是剥了壳的鸡蛋。一开口,那嗓音似是从嗓子里挤出来似的。

    “侯爷还未到么?”

    二爷敛目,不敢多望,低头道:“回贵人的话,下官已派了衙役前去打听。”

    那人低低笑了声,道:“不必了,洒家亲自去迎接侯爷。走。”

    二爷赶忙恭送。

    待那人走远了,二爷才咽了口唾沫,还真是头一回见到宫里的阉人。

    .

    按理来说,月江城不大,从城门坐马车到码头,也不过是一炷香的时间。再慢了,顶多两柱香。可如今从夕阳西下到漫天星辰,足足有一个时辰。

    而穆阳侯此时人确实在月江城,不过是在月江城的一家客栈里。

    沈长堂面无表情地听着陈豆的禀报。

    言默与言深两人守在外面。

    月江城客栈里的雅间很小,里面的话言默与言深两人都听得一清二楚。陈豆依然在汇报,他说得极细,连殷氏微扬的眉这么细微的表情都一一说出。

    两人互望一眼。

    那一日遇刺,山洞里发生何事,这个世间里除了侯爷与殷氏之外,便再也没第三个人知道。不过虽然不知道,但想必发生了不太愉快的事情。打从那一日之后,侯爷不仅仅没有再召唤过殷氏,而且冷若冰霜。本来以为侯爷厌了殷氏,可今日看来,显然不是。

    陈豆终于禀报完毕。

    屋内一片死寂。

    半晌,穆阳侯才淡淡地“嗯”了声,让陈豆退下了。陈豆出来的时候,言深问他:“侯爷可有说什么时候启程?那边来了人,说是楼船已经停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