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羚文学 - 历史小说 - 小药妻在线阅读 - 第59节

第59节

    而她不是。

    “jiejie喜欢少东家么?”

    “我……”

    话音戛然而止。

    先前还是空无一人,只有滚滚水声的绥江,冷不防的竟冒出一道墨蓝身影。那人负手而立,乌黑黑的夜都及不上他此刻的面色,又黑又沉又冷,细长的丹凤眼里夹杂着一股子的阴戾。

    阿殷愣住了,面色骤白。

    她从未想过会在今天见到穆阳候,她甚至以为远在永平的穆阳侯已经忘记了她。可突然间,他就出现了,还出现得这么突然,完全没有一丝丝防备。

    一想到她与阿璇的话有可能被穆阳侯听了去,登时心虚得很。转眼一想,她与阿璇走在绥江上游,大半天没见到个人影,原来不是人散去了,而是被穆阳侯的人挡住了,而她与阿璇早已不知不觉地出现在他的眼皮子下。

    “你什么?jiejie莫不是害羞了?”她笑吟吟地抬首望去,却见自家jiejie的脸色白得惊人,像是见鬼那般。她顺着阿殷的视线望去,此时也见到了不远处的穆阳侯,心中咯噔了那么一下,腿肚儿开始打颤。

    好生渗人的脸色!

    “侯……侯……”姜璇半天从嗓子里挤不出个字眼。

    倒是姜璇这般,让阿殷冷静下来。

    她得保护阿璇。

    她下意识地往前迈了半步,向穆阳侯施了一礼。她那般保护meimei的姿态,仿佛他是什么不得了的洪水猛兽,更让穆阳侯的心情阴沉了几分。

    恭城与绥州有四五日的车程,为了能在七夕这一日赶到,穆阳侯下令连夜赶路,不得歇息。

    本想给她一个惊喜,岂料真是个大“惊喜”。

    “过来。”他不冷不热地道。

    阿殷迈了半步,姜璇扯住阿殷的袖子。

    阿殷微不可见地对她摇首。

    姜璇咬着唇,放开了她的袖子。

    “你也过来。”

    姜璇一愣,触及到沈长堂阴冷的目光,腿肚儿又开始打颤了,几乎要站不稳了。阿殷更是面色一变,道:“侯……侯爷,我meimei方才吹了江风,已感不适,近了侯爷身,怕是会传染了侯爷。”

    见他依然冷着张脸,阿殷咽了口唾沫,又道:“不若让我meimei先回去……”她咬咬牙道:“我好安心给侯爷侍疾。”

    岂料这话一出,沈长堂的面色更难看了。

    他的眼神跟冷刀子似的,冷飕飕地剜了阿殷一眼,又重新落在姜璇身上。

    姜璇下意识地往阿殷身后躲了躲。

    此时,绥江上渐渐驶来一条船舫,梯板落下,沈长堂头也不回踏上,待身影渐渐消失后,船舫也不曾离开,梯板也没收,江岸边冷冷清清的,只有阵阵江风吹过。

    姜璇问:“jiejie,这……”

    阿殷拍拍她的手,道:“别怕,jiejie在。”说着,拉起她的手,往梯板走去。

    上了船舫,她很快就见到了言默与言深。

    两人看她的目光有些古怪,不过没有恶意,尤其是言深,看她目光还带有一丝丝的敬佩,主动开了口,小声地道:“侯爷在里面等你们。”

    听到“你们”两字,阿殷重复地问:“我meimei也要过去?”

    言深说:“侯爷今夜还未用晚饭。”

    怕阿殷不明白,又补充道:“侯爷等着姑娘你一起用晚饭。”阿殷不由一愣,此时已将近戌时,往日里都到宵禁的点了。

    沈长堂他等她一起吃晚饭?

    言深侧过身,又低声道:“侯爷有点儿生气,姑娘你软声哄几句便好了。”

    阿殷感激地对言深点点头,又轻轻地拍了拍姜璇的手,这才与她一道进了船舫里。

    第59章

    三四个小童鱼贯而入,船舱里添多了一张食案,还有四五碟色香味俱全的精致佳肴,好多都是姜璇叫不出名头来的。她坐在食案前,显得有些局促。

    她的隔壁是阿殷,那位可怕的侯爷坐在主位上,她只要一抬眼就能见到他。

    所以,姜璇宁愿与菜肴干瞪眼,也不敢抬起眼皮。

    比起姜璇,阿殷此刻内心忐忑极了,任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沈长堂到底在想些什么。也是此时,沈长堂忽然道:“你唤作姜璇?”

    被点名的姜璇吓得袖下的手抖了抖,下意识地望向阿殷。

    阿殷说:“meimei是……”

    刚开了个口,沈长堂便冷冷地看她一眼,道:“没问你。”

    姜璇生怕穆阳候责怪jiejie,连忙道:“回侯爷的话,是……是的。”她想要控制住自己的颤抖,可不远处的穆阳侯实在威仪赫赫,不开口说话时那双眼睛真叫人害怕,一说话又让人心惶惶。

    她从未这般近地与永平的贵人相处,心里头早已想了七八种被贵人下令处死的惨状,手又不可抑制地发抖起来。听说永平的私刑多如牛毛,绞杀,马凳,凌迟……还有许多听起来好听却格外残忍的手段。

    姜璇这下不仅仅是手抖了,连身子也在抖。

    “……都是永平的厨子做的。”

    半晌,姜璇一愣,方才她太过害怕,一时间只听清了穆阳侯的后半句。什么厨子?永平?不是私刑?这会穆阳侯又道:“不必拘束。”

    姜璇还是懵懵懂懂的,直到身边的阿殷起了筷,她才反应过来,也跟着起了筷。刚刚吃下一块糖醋鱼,姜璇整个人为之一振,又不由多吃了几口,心想永平厨子做的吃食果真不同凡响,甜酸的味儿融合得刚刚好,入了口,仍有鱼的鲜甜。

    姜璇跟恭城大多的姑娘一样,喜爱甜食,喜爱胭脂水粉,吃到好吃的吃食,便渐渐忘了恐惧,也忘了不远处正坐着一尊随时随地能要了她小命的恶罗刹。

    食案上有四五碟菜肴,姜璇吃得津津有味,不一会便风卷残云地剩一小半。

    她不经意地抬眼,正好看到穆阳侯侧首望着jiejie。

    而jiejie满脸通红地垂首,露出绯红的耳尖,捧着一杯茶,小口小口地抿着。姜璇是晓得自家jiejie的,她与寻常姑娘不同,不是随随便便被人盯着便能脸红成这般。

    她不禁多看了几眼穆阳侯。

    大抵是吃了好吃的缘故,姜璇敢打量穆阳侯了。

    先前觉得穆阳侯生了张令人害怕的脸,可此刻却觉得穆阳侯也不是那么可怕。他看jiejie的眼神里,她发现了一丝专注。

    冷不防的,穆阳侯注意到她的眼神,望了过来。

    姜璇正襟危坐。

    “吃饱了?”穆阳侯问,声音平淡,却有一股子不怒而威的气势。

    姜璇只得七分饱,也只能胡乱点头,道:“回侯爷的话,吃饱了。”她看了看阿殷,她桌案上只动了一小半的吃食,大部分时间顾着脸红了。阿殷也看了看她,姐妹俩到底是心意相通,姜璇很快便明白阿殷的意思。

    她道:“侯……侯爷,我还有花灯未放,先……先告辞了……”

    这一回穆阳侯没拦她,反而唤了言深进来,道:“带姜氏去放花灯。”微微一顿,又道:“让厨子再做几样糕点,给姜氏带回去。”

    姜璇一愣。

    言深对她道:“姜姑娘,这边请。”

    .

    姜璇被言深带到一条小舟上,小舟上除了他们两人之外,还有一个船夫以及一个目不能视物唤作翠玉的姑娘。虽然翠玉看不见,也不太善谈,但让姜璇心中轻松了不少。

    好歹也有个姑娘陪着。

    言深说:“在这里放花灯,能放得最远。”

    姜璇连忙应了声。

    言深此时笑道:“姜姑娘不必拘谨,也不必害怕,更不用担心你jiejie。我们侯爷心里有你jiejie。”言深显然更懂女孩子的心思,先抛下一句直中姜璇心怀的话后,又开始幽默风趣地讲起许多放花灯的趣事。

    姜璇心中警惕渐渐消失,听得极其入神。

    .

    另一边的船舫里,只剩下阿殷与沈长堂两人。

    若说先前阿殷还在苦恼上官仕信的求亲,现在的阿殷满心满眼都是沈长堂先前到底听到了多少。姜璇一离开,她便搁下碗筷,站了起来。

    沈长堂冷眼看着她。

    她一直垂着眼,迈着小步子,一步一步地走到沈长堂身边,然后坐了下来。

    她伸手提起茶盅,给沈长堂的茶杯倒了半杯水,十指捧着茶杯,递到沈长堂面前。她也不说话,就这么捧着茶杯,十指白皙,格外纤细,指盖有一层盈盈光泽,衬着薄胎白釉茶杯,显得十分好看。

    沈长堂盯了半晌,却没接过。

    阿殷仍然低着头。

    忽然,她稍微抬了眼,正好又对上他直勾勾的眼神,没有一丝温度。阿殷微微歪了下脑袋,似是想到什么,她搁下茶杯,低声问:“侯爷最近过得可好?”

    沈长堂盯着她。

    阿殷说:“侯爷可有查出陈豆的行踪?”

    沈长堂依然盯着她,就是不开口。

    阿殷先前心里的恐惧和害怕突然间就没有了,她想了想,觉得没什么好怕的。沈长堂被她那么骂了一番,也不是特别生气。反而她一服软,他的气就没了。

    阿殷似乎摸到了与沈长堂的相处之道。

    她轻声道:“侯爷。”

    他又望着她。

    她微微红了脸,道:“察觉到陈豆出事后,我一直挂念着侯爷。”话音落后,他眼神的冷意登时少了一大半,可仍然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阿殷尚不知沈长堂方才听到了多少,又试探地道:“我与子……”她一顿,又咳了几声,才改口道:“今夜七夕,我与meimei出来游绥州,上官家的少东家好客热情,特意招待我们俩。”

    平日里叫惯了子烨,险些就把上官仕信的表字喊出来了。

    她边说边打量沈长堂的表情:“绥州繁华,方才我与meimei沿着绥江一路走来,见到花灯无数,美不胜收。可惜前阵子一直忙着斗核,都不曾有空闲的时间做花灯。要不然在此佳节放一盏花灯,寄托着美好的心愿,也是一桩美事。”她从衣襟里取出一枚核雕,是她之前为与陆岚斗核做准备时雕出的百花核雕,信口胡诌道:“本想着再次见到侯爷时送给侯爷的,没想到能在今夜七夕见着侯爷,小小心意,还盼侯爷莫要嫌弃阿殷礼轻。”

    “明穆。”

    阿殷一怔,愣了下。

    沈长堂说:“本侯的表字。”微微一顿,又冷着张脸说:“以后不许喊侯爷。”

    阿殷随即明了,晓得自己摸对路子了,心中暗喜,乖巧柔顺地喊了声:“明穆。”声音要有多柔便有多柔,要有都轻便有多轻,几乎要把沈长堂的怒气给叫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