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要会跳古典舞,要年轻,要长相古典又好看,当然最关键的还是演技要很好,不然吴城第一个不答应。 他就是个大俗人,对自己要求严,对别人要求更狠,对自己的演员更是苛刻的没有边际,为此经常五六年才能憋出一部戏来。 眼瞅着其他主要演员都已经到位了,偏偏唯一的一点红还没着落,饶是吴城一贯沉得住气,这会儿也有点急了。 前儿他把暂定的三个女演员都叫来跟男主角配了配戏,结果不出所料,弱的一塌糊涂。 难道就没有年轻水嫩和演技并存的了么?! 他找的男主角是谁啊,查立昂、周秋,前者的演技几年前就已经得到国际评委们的认定了,后者更是连续三年获得国内金华电影节影帝提名,哪一个都不是白给的。 那三个小女演员往他们俩眼前一摆,瞬间就跟被划分在异次元似的,压根儿没法儿看。 于是一拖就拖到了现在。 说真的,就在王秀丽喊他聚会之前,吴城根本就没听说过有宋颜这么个演员。没办法,他从不看偶像剧,也不惜搭理娱乐八卦,甚至懒得看贺岁片。 吴城选演员碰壁的事儿在他们朋友圈里早就不是秘密,大家也都知道他这个鸡蛋里挑骨头的毛病,然后那天聚会结束之后,王秀丽就问他,“你觉得这个小姑娘怎么样?” 吴城满脑子都是自己的宝贝电影,马上福至心灵,“你说她?” 王秀丽点点头,“我也是前部贺岁片快杀青的时候偶然想起来的,小姑娘人品不错,长相也顺眼,又巧了会跳古典舞,听说打小练的,跳了十来年了。最关键的是,那演技真不输给老戏骨。” 吴城听着就笑,摇头,“她才多大,还老戏骨,你不是真给那几斤火腿收买了吧?” 说归说,闹归闹,吴城也知道王秀丽不是那种随便开口的。他回去想了一晚上,第二天就吩咐助理把宋颜迄今为止的作品全都找来,然后闷头研究。 不看不要紧,一看之下,吴城就忍不住拍大腿,老王那牛还真不是白吹的! 这么好的一棵苗子干嘛要在偶像圈儿混啊,那不白瞎了么,赶紧的,早早过来我们演技派这边,给你无边的场地肆意施展! 然后他又让人托关系找齐了所有未经剪辑、未经播出的片段,跟老伙伴一起研究了小半个月,这才决定打电话给本人。 如果试镜当日小姑娘的舞技能跟她的演技一样好的话,这角色就是她的了! 接到这个消息,不光宋颜喜气盈腮,卢青云更是在第一时间汇报给了祁凰总部,萧靖远亲自打视频电话过来,谈话非常的简单粗暴:要人有人,要钱给钱,祁凰的势随便你借,总而言之一句话,有求必应,只求你务必将这个角色拿下! 跟吴城见面的前一晚,宋颜紧张又激动,躺下根本睡不着,大半夜爬起来喝咖啡,完了之后又神经错乱的扇了自己两巴掌,然后对着落地镜把自己拿手的七八段舞蹈翻来覆去跳了又跳…… 因为《名流》还没杀青,而且宋颜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打动吴城,所以趁拍戏空档去试镜的事情还是保密的。 眼看距离试镜地点越来越近,宋颜的心跳也越来越快,半路上甚至不止一次的想要上厕所。 此次试镜事关重大,其意义和分量远比上次贺岁片更甚。 或许吴城的片子经常叫好不叫座,但架不住人家格调高又容易刷奖啊! 更何况这部片子里就一个女性角色,如果她能拿下来,不光能跟着去各大电影节现场露脸,没准儿还能荣获个提名什么的呢! 说是试镜,其实今天就是吴城带着编剧和其他几个人一起过来围观。 地点竟然就选在王秀丽名下的话剧院,真省钱! 常言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既然是跳古典舞,紧身的现代装肯定不合适,既不美观,也不能表达各种情感。所以宋颜过来的时候自己带了两套古装:一套有长长的水袖,一套就是很简单的那种收腰长裙,到时候根据吴城的具体要求进行选择。 往舞台上走的时候,宋颜莫名觉得悲壮,颇有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错觉…… 站在幕布后面的卢青云和杨琳对着她的背影目瞪口呆,完了之后不约而同的嘀咕,“这都什么氛围啊!” 在吴城的剧本中,那个名为绿姝的舞女虽然出身不佳,但为人进退有度,且颇有气节,最后也因为不肯屈服而落了个坠楼而亡的下场。 所以说,绿姝要美,要媚,面对情人的时候要柔,可面对另一个人的时候,却又要倔强的像寒风中摇摆的最后一片柳叶。 哦,最重要的一点,绿姝最擅长鼓舞。 鼓,跟许多其它器具一样,在被发明出来的最初并不是作为乐器,而是被用于祭祀和战争,所以它本身就带着某种神秘和悲壮的色彩。 而鼓声低沉有力,传播极广,一般印象中也是粗大壮硕的汉子们甩着全身的结实腱子rou用力击打的情形。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鼓被跟女子联系在一起,比如说,鼓舞。 女子娇小柔弱,鼓大气磅礴,两者看似截然不同,当被硬拉在一起时,却又会产生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美感…… 宋颜不会鼓舞,当然,就算吴城再苛刻,也不会让她现在就跳出拍摄时候的效果。 她听了吴城的要求后,略一思索就回后台换了衣服,是那套没有水袖的。 当再次踏上舞台时,她,就是绿姝! 杨琳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打了个哆嗦,胳膊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呆呆的看着那个站在舞台中央静立不动的姑娘,突然就有种莫名的恐惧和期待,这种复杂的心情让她几乎忍不住尖叫。 那是谁?那不是宋颜! 不说她,就连台下的吴城都呆滞片刻,然后身体不受控制的前倾,甚至连呼吸都不自觉的放缓了。 他有种预感,成功的预感! 没有任何征兆的,宋颜突然就动了! 她右膝猛地提起,同时双臂同时展开,向两侧用力一震,宽袍大袖带着烈烈风声瞬间铺散开来,带的诸位看官也跟着不由自主的倒抽气。 绿姝生活在一个不平静的时代,她渴望安宁平凡的生活,但却始终无法摆脱常年的征战,那滚滚的狼烟,那冰冷的铁蹄,那染红了整片大地的战士的血! 她只是个出身卑微的舞姬,连自己的生命和自由都无法掌控的玩物。 她像每一个小女子一样渴望纯洁美好的爱情,但却偏偏爱上了一个最无法给她保证的男人。 她想逃避,却又对一切的一切甘之如饴,直到…… 舞台铺着木地板,下面空荡荡的,平时但凡有人走在上面都会发出很夸张的响声,然后在宽敞的剧场中层层回荡,越发的震耳欲聋。 但是现在,宋颜,不对,是绿姝,她就在上面肆意的舞蹈,几乎是用尽生命的跳跃,在场众人竟几乎没听到一丝杂音! 她的动作是那样的轻盈,就好像黑夜中努力飞翔的蝴蝶,辗转间只有衣裙翻飞时划破空气的声音;她的动作却又是那样的奔腾有力,仿佛战场上厮杀的将士在无声呐喊,每一次举手投足间都带着澎湃的生命力和汹涌的热情! 没有华丽的服饰,甚至连一丝伴奏也无,但众人却都像是亲眼目睹了一场生冷残酷的战争,直叫人心潮震荡! 第34章 一舞终了,宋颜努力平复着呼吸,让自己从兴奋的顶点慢慢回落过来。 这种酣畅淋漓的感觉,真的许久未有了。 “啪,啪,啪!” 不知过了多久,吴城突然起立,一下下用力拍起了巴掌,脸上满是庄重和肃穆。 他完全不像是在选拔演员,反倒像是刚观赏了一场无与伦比的艺术表演。 不过事实上,或许也就是。 见此情景,后台的卢青云忍不住握了下拳,跟同样激动难耐的杨琳拍手庆贺。 “成了!” 有吴城带头,其他几个“评委”也纷纷如梦方醒,一个两个跟着鼓起掌来,现场顿时热烈了不少。 宋颜心头一松,知道这事儿估计十有八九成了。 果然,吴城大约是觉得单纯的鼓掌不足以表达他的满意,干脆快步走上舞台,非常严肃的跟她握了握手。 “你很好。” 宋颜连忙谦虚,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那么激动,“您过奖了。” 吴城摆摆手,“我从来不说假话。” 顿了下,他又问,“你为什么不选择做一名舞蹈演员?”刚说完他却又马上补充道,“当然,我只是随口一问,你不用一定回答。” 宋颜笑了笑,大方说实话,“我家境不好,很需要钱。” 以前她的那些舞蹈老师也不是没说过类似的话,但现代还能有多少人记得去剧场看舞蹈表演呢?更何况是古典舞这种在崇洋媚外浪潮下被挤到夹缝中求生存的剧种。 对于古典舞,她确实是热爱的,但热爱归热爱,这种高尚的情怀却不能当饭吃。 她没有万贯家财可以让自己在未来的几十年内无忧无虑的徜徉在舞蹈的世界中,也不想像绝大多数的文艺工作者那样艰苦一生,最后却落个晚年凄凉…… 不是没有人成功,但那几率实在是太低太低,以至于跟它比起来,娱乐圈的残酷斗争都像是天堂! 她宋颜从来就是个大俗人,俗不可耐的大俗人,她赌不起,更输不起。 见她这么直白的回答,吴城倒是愣了愣,然后点点头,“不错。” 到底是说文娱圈的现状确实如此呢,还是说她这个人不错,宋颜无从确认,她唯一敢肯定的一点就是,吴城对自己很满意。 这就够了。 “实话实说”这项“技能”算是她自己领悟出来的,早在第一次见戊芥草的时候就成功了,后来对待其他人也是屡试不爽,于是宋颜也就这么坚持下来。 说到底,人家在娱乐圈混了这么多年,吃的盐比自己吃的饭都多,她这点小心机放出去还不够看的,索性不耍的好,没得惹人厌恶。 吴城回头跟前排观众席上几个老伙计眼神交流一番,再回过头来直接就说,“方便现在就签合同吗?” 宋颜不由得喜形于色,“方便!” 《名流》大约在六月上旬就能杀青,而《刺》暂定开机时间是7月1号,两边并没有任何时间交叉,所以宋颜很爽快签了合同,并答应《名流》一杀青就去接受集训。 *********** 因为吴城尚未对外公开《刺》的演员阵容,而且《名流》还没杀青,如果宋颜现在就告诉别人自己这部戏刚拍了三分之二就已经找好了下家,很容易给人造成一种三心二意的错觉。 所以宋颜的政策就是,以静制动,什么时候吴城带头对外公开了,她再顺理成章的承认下来,所以卢青云几个之外,剧组中并没有其他人知道她去试镜了。 《名流》接下来的一幕讲的是,男女主角在日复一日的打嘴架过程中逐渐产生了丝丝情愫,但两人谁都没有挑明,而是非常享受眼下这种自由的感觉。 但就在这个时候,女主角的父亲在一次投资中失败,损失惨重,一家人顿时陷入阴云惨淡之中。此时一个平时跟女主角非常要好的姑娘开趴,请她过去玩,女主角应邀前去却发现昔日跟自己形影不离的所谓朋友们纷纷倒戈,从之前的阿谀奉承瞬间变为今天的落井下石! 女主角一怒之下愤然离去,在门口碰见刚到的男主角,两人爆发了一场非常莫名其妙的战争…… 在众目睽睽之下,宋颜冲着楚游渊发了一通无名火,冷静之后既羞愧又愤怒,干脆直接开车走掉,楚游渊紧随其后。 之后宋颜赌气在一家小面馆前面停下,冲着跟来的楚游渊喊,“你还跟着我干嘛,不是一直都很讨厌我吗?现在我爸的生意失败了,我们的婚约自然也就不算数了,你肯定跟那些人一样开心吧!” 喊着喊着,她的眼睛里就满满的蓄了泪水,在路灯的照耀下闪闪发亮,像极了颗颗碎钻。 楚游渊刚要解释,却见她已经甩手进了面馆。 面馆不过是街头最普通的小店,招待的也全都是社会上的中下层劳动人民,不说没有优雅的音乐和让人身心舒畅的服务生,就连空气中也泛着油污的味道,座椅板凳的边边角角也有不少可疑的灰色污垢。 宋颜刚从宴会上出来,身上穿的还是名贵的晚礼服,高跟鞋上都镶着令人头晕目眩的碎钻,跟这间面馆无疑极其不搭。 她甚至都不敢推门,因为那门把手和玻璃门面上面也都沾着各色污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