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节
荧幕上，过去其他话剧团队演过的《等待戈多》正在播放，空旷的舞台上两个演员毫无意义地对话，声音有一阵没一阵地回荡在排练室里。 两位国外的话剧演员面向着彼此。“您想要抛弃他？”……“想一想，我本来很可能处在他的地位，他也很可能处在我的地位。要不是命运愿意我们像现在这个样子的话。人各有命。”……“您想要抛弃他？”……“你说什么？”……“您想要抛弃他？” 台词混乱而没有因由。 洛灵修把剧本合上，看着对面的男人，坚定地说：“你只要按自己的意愿选择就好。” 溯魂玉环静静地躺在秦正卿的手里，那一天之后，它变得莹润而有光泽，然而无论怎么看，都只是一枚漂亮的玉环，而不是左右世界进程的重要仙器。 秦正卿其实生来并不是多么情感丰富的人，从小也没有过要成为救世主的中二情结，他对自己的人生规划有着清醒的认知，并一往无前地走在自己开拓的人生道路上。 直到他遇到了洛灵修。 人生一夜之间变得像个传奇，面对层出不穷的荒诞故事，简直颠覆了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 比如说，当了十几年的霸道总裁，以为自己的人设是英俊多金风流倜傥的人生赢家，结果有个人告诉他你体内半点灵根都没有在我们那个世界就是个没啥用的凡人不说，另外一天有个自称世界本源的男人还告诉他，虽然修不了仙，但他可以修外道。 外道这两个字前面，通常要跟着邪魔两个字。 活了小半辈子的秦总裁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他会中二病爆发一般地站在世界之巅叉腰狂笑说：“颤抖吧你们这些鱼唇的人类！” ——当然以上纯属秦总裁脑补，魏韬是个好同志，并没有要求秦总裁说这么中二的台词。 “修外道相对于修仙来说，前期确实比较容易。但魏韬所提出的计划，在此之前从来没有谁实践过，成功的几率我们无法估算。也许，到时候阵法一开启，他就会因为承受不了重压而失败。保险起见，我认为应该由我逆行经脉，以容纳溯魂玉环。”洛灵修分析着目前的情况，“更何况——” “灵修。”秦正卿按住了洛灵修的手，“无论是你逆转经脉，还是我修外道，到时候一旦失败，后果都一样糟糕。客观地来讲，你由道入魔而我还是个普通总裁的话，全灭几率接近百分之百。相反如果我修外道，我们在吸收全部龙脉的灵力之后，不管到时候发生什么，至少你有很大机会从忘川回去，知道吗？” 洛灵修没有反驳，以他的冷静和理智，秦正卿所说的确实都是实话。只是有一点他说的不对。如果秦正卿无法离开，他也不会走。 “来对戏吧，能汇聚五条龙脉多少灵力，就靠这次了。”秦正卿拖过剧本。 这部话剧登场人物极其有限，而且基本没有正常的起承转合，如果要概括的话，就是两个流浪汉日复一日等待一个并不存在的人物“戈多”的故事。 他们始终相信“戈多”会来，尽管不知道他是谁，他是男是女，他到底什么时候出现，他们等待他又要做什么。 评论家们称其为一个“什么也没有发生，谁也没有来，谁也没有去”的悲剧，虽然整部剧都充满了魔幻荒诞的喜感。 放在从前，洛灵修根本不会知道这种剧本有什么意义，但魏韬选择它，却十分契合。 他所存在的光阴于他而言也不过是一场毫无意义的虚妄等待。不同的是戏里的人还在继续等着，而他已经决定结束了。 秦正卿陪着洛灵修，看他一个人走台、说台词演了一下午，本来另一个主角定的人选是崔烁，只是那天崔烁说要去医院以后，就再也没有出现。 而魏韬却一反常态的对崔烁明显的不正常视而不见。 别人大概以为他一心只放在维持这个世界之上，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大概是近乡情怯。太过漫长的时间，已经无法再让他有多少动容，甚至在崔烁表现出对忘川对黄泉花隐约的感知的时候，他忽然很累的想，就这样吧。 他已经没有力气去承受也许又一次的失望了。 洛灵修自己排练到第三天的时候，失踪了好些日子的崔烁终于摸到排练室来了，他看上去没有那天在酒店里那么糟糕，气色显得还不错。 进来之后他一切如常地跟众人打招呼，不停的道歉说因为生病所以来得晚了，希望没有拖慢整个话剧的进度。跟初见时一样面面俱到滴水不漏。 直到向每个工作人员都转过一圈，他才过来笑眯眯地对洛灵修说：“呦，灵修，我还有些台词不熟，排练的时候麻烦多担待哦。啊，对了，魏导呢？这两天我没买菜回家做饭，他该不会饿的眼睛发绿了吧？” 洛灵修指指场边，魏韬这些天都会搬张躺椅睡在一边看他们排练，这会儿整个人蒙在薄毯子里，像是睡着了。难怪崔烁也没看见。 就见他蹑手蹑脚地挪过去，蹲在躺椅边儿上，伸手指小幅度地去戳魏韬，“阿韬？韬韬？别睡了，一会儿晚上又该睡不着了。你饿不饿？我等下去买菜做饭给你吃好不好。” 好半晌，魏韬睁开眼来，定定地看了崔烁半天，看得崔烁心都虚了，才慢吞吞地说：“我要吃大鸡腿。” “好啊，我买两只最大的。” 崔烁看着魏韬，尽管他们的相处似乎跟从前没有任何差别，洛灵修却敏锐地察觉到崔烁的眼神变了，变得让人有些看不透，带着些危险的、又或是悲悯的气息。 变数似乎更多了些，崔烁知不知道魏韬的计划呢？他会不会打算阻止呢？这些问题，大概他们两自己之间才会有答案。 话剧的排练进度比想象中的顺利，由于之前在演《盲笼》的时候有过深刻体验，虽然《等待戈多》看上去与《盲笼》完全不一样，但他们之间内里有些本质是相同的，洛灵修掌握中间这个度的速度比最初来到这个世界时要快得多。 可以说，他在这个世界的时间虽然还不算长，但对七情六欲的体悟从一开始的空白到现在开始理解大部分的滋味，确实演员这个身份有着莫大的功劳。 这天的排练告一段落后，洛灵修接到了一个不常联系却对他而言十分重要的人的电话，听着周渭贤导演的声音，眼前浮现的却是师尊的面容，如果真的能回到那个世界，他还有机会，找到师尊的一点遗物吗？ “喂，灵修吗？恭喜你，入围维纳斯奖最佳男演员提名，这回，你很有机会拿影帝。” 第78章 国际电影节 这两天洛灵修都在魏韬的工作室进行封闭式排练，如果不是周渭贤的电话，他还不知道维纳斯电影节各项提名名单已经公布的事情。 说起来对于这部电影能够得奖大家都心里有数，只是没想到一上来就能入围全球顶尖的电影节提名，这跟魏韬的自信也有关系。 大家本来觉得魏导大概会先拿去投几个国内知名的电影节试试水，没想到魏导要么不出手，一出手直接就把《盲笼》送维纳斯电影节去了。 也是时间恰好赶上，禁播那件事解决得比较迅速，《盲笼》得以顺利地在国内上映，否则如果拖得久了国内观众没法儿从正规渠道看电影，就是在国外拿了奖也还是跟过去没什么差别。 某种程度上还要谢谢秦绍逸。这回托秦堂弟的福，反而连宣传都替他们省事。 说起来，维纳斯电影节作为目前全球公认最权威的电影节，在各项主要奖项上很少能够见到国内团队的面孔，便是偶尔有一两项提名，最终也只是做了陪衬。 这倒也不能全然说是电影节评委有失偏颇，一来国内电影节优秀的作品确实有些少；二来由于文化差异比较大，很多东西一经翻译就失去了原有的韵味，再加上国际评委也难以理解过于厚重含蓄的文化底蕴，种种原因加起来，造成了国内电影在国际电影节上的一再失利。 从这些方面来说，魏韬的电影反而有种诡异的优势。 首先文化差异所造成的理解困难什么的，本身国内的观众也不理解魏韬的剧本，国内外观众根本就在同个起跑线上。 而且与纯粹的东方文化的含蓄不同，魏韬由于别人不可知的自身原因，表现力实际上是非常锋利的。就是说即使你并不明白电影在表现什么的情况下，仍然能够直击观众的心灵。 这种共鸣，来源于一个世界本源意识对世界万物所有生灵的共鸣，是任何一个其他导演都无法做到的体悟。 因而在别人眼里魏韬直接把电影放到维纳斯电影节是自信心过度的表现，对于他自己来说，不过是水到渠成而已。 毕竟于他接下来打算进行的计划而言，洛灵修的知名度越是能够影响到全球，对他们来说就越有利。 当然他其实也可以直接出手影响世界的进程直接把这个影帝给洛灵修，但他并不打算这么做。 毕竟他现在首要保证的就是让自己清醒的时间能够更长一点，确保自己不会在重要的时刻掉链子，所以任何干扰这个世界正常运转的行为他都要尽量少做；而且洛灵修在这部电影里是什么表现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今年这个影帝，只要维纳斯电影节那帮评委没瞎，洛灵修就是不二人选。 于是在周渭贤通知洛灵修已经被提名之后，魏韬把整个工作室的演职人员全都召集起来，安排了解下来一段时间的工作计划。 其余人员的行程不做变动，依然把重心放在话剧巡演的准备工作上。 而洛灵修则必须空出一段时间，去参见维纳斯国际电影节。魏韬希望，他在电影节上的亮相，能够聚集不止国内的，还有全球各界人士的目光。这对话剧巡演时的人气也是百利而无一害。 “只是，不在剧组期间，你还是要继续揣摩剧本，练习无对手走台和无实物表演，不要松懈下来。”魏韬知道他也不过是白说两句，以洛灵修的性格，是根本不会怠惰的。 至于……他看了一眼陪在洛灵修身边的秦正卿，那天他提出的想法，没有当场得到回应，现在——“秦先生呢，你是考虑好了，还是需要再多一点时间？” 魏韬喘了口气，顿了顿又说：“不用急，时间还有，在我们到达昆仑山之前，你都可以给我一个答案。” “不用。”秦正卿与洛灵修互相对视了一眼，收起了平时半点都不正经的笑脸，严肃认真地对魏韬说：“我答应你。” 像是放下了心头一块巨石般，魏韬难得地露出了一个比较放松的笑容。 “那么，其余的你不必担心，到时候由我为你建立体外魔气循环，等到一切结束之后，如果我们成功，即使你跟灵修去了那个修真世界，也不再是一个只能陪伴他百年的凡人了。只是仙魔殊途，你们要继续双修的话，灵修若飞升只怕天劫会大得多，我——” “无妨。”洛灵修打断了魏韬的言语，他从来都不是会畏惧天劫大小的人，修道之人如果连这点道心坚定都没有，还不如弃剑去做个游手好闲的浪荡子罢了，他知道魏韬大约觉得心有歉疚，但这点障碍，对于他和秦正卿来说，也不过是天道的考验。 这些都闯不过去的话，即使没有这一遭，以后修行路上一样风高浪急，难道处处去怪别人。 回家略休整了两天，洛灵修面对张妈联合两个助理叶准车滢收拾出来的几大箱行李，默默无语。 而秦正卿在某个箱子角落里找到某个香味的润滑用品后，默默地在心里为她们三点了个赞——虽然他和洛灵修做愉快的事、咳，不对，双修，现在叫双修。虽然他和灵修双修的时候其实用不着这些，不过，情趣嘛，他懂的。 话说回来自从求婚以来，发生了各种各样光怪陆离的事情，他们两好像连个蜜月都没过。这回正好去维纳斯电影节，那边的海滩什么的风景都不错，不如顺便度个蜜月。 抱着这种想法，秦总裁连机票都没定，包了架专机，还专门弄了航道。 其实主要是这两天他逛某论坛看同人文的时候看到一句话，私心里觉得特别带感，于是非常想说给洛灵修听，但又觉得在其他人面前说起来显得中二感爆棚，而且显示不出那句话的气势，所以才弄了个包机。 等到整架飞机载着秦正卿和洛灵修以及几个助理保镖飞上了天，秦大总裁赶紧把无关人等赶到后面去，然后清了清嗓子，拉着洛灵修指着窗外越缩越小的地面和广阔无垠的天空，气势磅礴地说：“看！灵修！这就是朕为你的打下的江山！” “……” 漫长而尴尬的沉默之后，洛灵修面无表情的吐槽了一句，“你现在的人设是快要变成魔修的霸道总裁，不是邪魅皇上。” 秦总裁的表情像被掐了脖子似的，他想灵修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 其实洛灵修发现秦正卿偷偷上奇怪的网站看奇怪的东西很久了，所以他不费吹灰之力也进去看过几回，怎么说呢，简直跟第一次当演员一样，感觉再一次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咳咳，不能这么说嘛。”秦总裁憋了半天，辩驳道：“你看我们的世界观已经变得这么玄幻了，说不定有个世界里我就是邪魅皇上你是我的专宠将军呢。” 洛灵修不说话了。 洛灵修默默地打坐起来。 洛灵修平静地开始修炼。 秦总裁像只被抛弃的大型犬一样绕着雷打不动人形莲花台·灵修转圈圈，无限悲伤地想，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呀，灵修听了我如此大气磅礴的表白居然不感动，居然没扑到我的怀里抓着我的衣领嘤嘤嘤地小娇羞，居然没有打算跟我来一场飞机震！ 说起来，飞机震是个什么鬼，秦总裁你口味有点重啊喂。 隔着舱门的另一个舱里，车滢一脸无奈地拉着贴在舱门上听壁角的叶准，“你别这样小叶，等下被秦总发现了。” 叶准的表情变化却很精彩，他拼命忍着笑撤回来，对车滢和其余的保镖说：“你们一定不知道秦总裁刚才说了什么，真的，其实我一直觉得我们总裁画风有点不对，但刚才我终于发现了，他其实不是画风不对，而是人设不对。你们知道他对灵修哥说啥么？” 车滢非常单纯善良地盯着他。 几个保镖不说话，眼睛拼命眨啊眨。 叶准肃容，走到窗边，十分中二地一挥手，模仿道：“看！灵修！这就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 沉默，机舱里蔓延着令人窒息的沉默，好一会儿，一个保镖忽然猛地冲进洗手间里，很快传来了压抑不住的狂笑声，另外几个也捂着肚子快要倒下了，车滢纯良地补刀：“不会吧，秦总裁看着像个正经人呀。” 正经的、不想让人看到他中二爆棚的画面的、威严无双的秦总裁大人，不知道此时此刻他的形象至少在这架飞机上已经完全崩塌了。所以他也就不会明白，为什么他跟洛灵修到达目的地下飞机的时候几位助理和保镖的表情似乎哪儿哪儿都不对劲——看穿一切的秦总裁只以为他们晕机。 维纳斯电影节的工作人员非常周到，为受邀前来的各个人员都安排了酒店，不过被秦正卿婉言谢绝了。毕竟他早就打着顺便度蜜月的主意，来之前就定好了一家海景别墅，还弄了辆拉风的敞篷车，决定带洛灵修享受一下大自然母亲最后的温柔。 当然，电灯泡助理们就被安排了别的酒店，直到他们自己去安顿行李，秦正卿也没明白助理和保镖们那个似笑非笑脸涨得通红的模样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恐怕会成为一个千古之谜。 第79章 红毯之夜 趁维纳斯电影节颁奖仪式尚未开幕之前，秦正卿驾着他那辆敞篷车，好好地带着洛灵修在当地巡游了一番，但凡知名的旅游景点都逛了几圈。 洛灵修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这还是第一次出国，因而虽然知道这个世界人种丰富，看到那么多各种发色各种瞳色的人还是会恍惚觉得进了妖修和魔修的大本营。 要知道在他之前那个修真世界，人类正道修士一般都是黑发黑瞳，只有以魔气为修行根基的魔修以及天生异种的妖修才会有各样发色。听他们叽里咕噜讲的语言，也跟魔语和妖言差不多，颇有意思。 不得不说这些日子来的修心对洛灵修的改变还是十分明显的，要是放在以前，这个无心无情的修真者哪里会去注意这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