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夜战
等到霍五、冯和尚率三千人到和州城外,滁州营里已经堆满了庄稼杆。 离的近的村子,已经有兵卒回来,牵了牛、骡、驴等大牲口,偶尔也有几匹驽马在里头。 杜老八见状,立时跳了起来:“晚上红焖驴rou?要带皮的肋rou,一口一兜油!” 霍五却是看着这些牲口,察觉怪异。 要是为了就地补给rou食,也是猪、羊、鸡、鸭为主,却不见那些。 “阿弥陀佛!” 冯和尚看着牲口群,做了个稽首礼,嘴唇一动一动。 霍五听得清楚,哭笑不得。 这假和尚念起了《地藏经》,这就算超度也早了些! “这是准备使‘火牛阵’?” 霍五问邓健:“要是和州兵出城应战还能试试,他们要是固守城池不出,怕是用不上。” “已经围了五天……一百强弩摆着,干等下去徒劳无益,总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小小和州,一百弩,每弩五十支弩箭,就是五千支……” 霍五也是读过兵书的,立时就明白邓健的意思。 他抬头看看天,伸手感受了一下风向:“这几日正是东南风,倒是正好!” 有了夺城计策,霍五便也心下稍安。 如今他悬心的,反而是儿子那边的消息。 “算算日子,要是没有意外,小宝、水进他们当出亳州,往黄州去了。” 离得太远了。 与儿子分开不到一旬,他已经开始想宝贝大儿。 邓健皱眉道:“小宝是男儿,又不是大闺女,总要让他自己扑腾!” “哼!” 霍五不爱听这个:“儿子咋了?谁说闺女就该娇养,儿子就放养的?我家小宝小时候,可是不比那些傻小子似的混养,比一般人家小妞妞养得还干净乖巧……要不是……小宝自己乐意,我还真舍不得他离了眼跟前!” 邓健翻了个白眼。 这样养儿子,没养成废物,还真是霍家祖坟冒青烟! 这会儿功夫,杜老八已经挨个查看那些驴,挑出个一岁口的小公驴出来。 这些牲口都是邓健下令征招,他不好自专,亲自拉过来:“邓兄弟,这头驴好,晚上吃它吧?只是不能只咱们吃rou,下头是不是也得喝汤,总不能让大家只闻味儿哩!” 眼见杜老八眼睛放光,口水嗒嗒模样,邓健能说什么? 左右不差两、三头牲口,他便道:“这驴rou给曲长以上加餐,再送两头牛去大灶,给大家加道牛rou汤……多多的放姜……” 到底是深秋时节,早晚也带了丝丝寒气。 之前的一万三千人,加上霍五、冯和尚带来的三千人,就是一万六。 两头牛连骨头带rou,千把斤,可不是只能喝汤。 “哎!” 杜老八欢喜应了,直接牵驴去了军灶,亲自传达了邓健的命令,随后指着驴,一边比划一边道:“都带皮切,肋rou红焖,四条腿白煮,剩下剁吧剁吧、连同杂碎熬汤,多多的放姜!” 火头军头目忙躬身应了。 这秋日里正是进补的好时候,他还真想要好好给元帅与诸将军露一手。 黄昏之前,邓健派出去的两千人陆续回来。 滁州营后,又多了几座庄稼杆山。 至于牲口,也隐在这里。 二十来个村子“征用”下来,牲口数目很是可观。 平均一个村子,就有二、三十个大牲口。 唐光见状,眼睛盯得紧,不由自主与滁州对比起来,叹道:“怪不得都说和州富庶,这还都是寻常乡下农户人家,不知士绅富户又是什么情景?” 嗯……当几十年山匪留下的老毛病,到了一地,心中总盘算着劫掠一番,会有多少进益…… …… 和州城墙上。 都尉与州判已经下去,可早吩咐人留心滁州营动静。 但凡有异样,就要禀告。 两人守在城门下,都不敢离开。 仆从摆上晚饭。 两人相对无言,都是味同嚼蜡。 等放下筷子,州判道:“老大人那边……” 守城五日,和州上下只见都尉与州判,没人见到知州大人,因为知州大人“病了”。 都尉恼怒道:“不思守土安民,竟想要投敌,哪里还配为父母官?” 州判苦笑道:“老大人上了年岁,胆怯了!有滁州前例在,难免畏战惜命!” 滁州四县,跑了一个曲阳知县不知生死,据城对抗白衫军的滁州知州、陵水知县、滨江知县,都是不得好死。 其中滁州知州最惨,听说人头在滁州悬挂半月,阖家皆没。 如今都尉、州判联手软禁了知州,据城御敌,心中却也不踏实。 要是败了,难免一死。 要是胜了,那软禁上官、夺印也是死罪。 除非两人心狠,将这件事抹平。 两人对视一眼,心里都是沉甸甸的。 可是不软禁知州也不行。 他们两个都是京城人士,下地方历练,父母亲族都在京中。 可死,不可降! 要不就要拖累家人。 这边两人正闷着,城墙上的哨兵下来禀告:“滁州军去乡下拉牲口回来,已经开始杀牛了……” 都尉皱眉:“不是说滁州军爱惜百姓?前几日还安安生生,今日怎么折腾起来?还是那些爱惜的百姓的话是假的,都是给自己面上贴光?” 州判想了想道:“下晌不是又来了一支滁州军?是不是有什么大人物到了?” “霍五爷?” 都尉冷笑道:“听说这位是屠夫出身,结拜兄弟都是黑蟒山里的悍匪!就是靠着黑蟒山里的土匪窝子发的家!我倒要瞧瞧,这位五爷能猖獗到什么地步!得了滁州还不安分,竟又图谋咱们和州,也不怕噎着!” 两人起身,重新回到城墙上。 …… 暮色四合。 滁州营方向,炊烟袅袅。 都尉看着,收了眼中轻视,现出郑重。 州判也知兵事,眺望一番,道:“驻地纹丝不乱,规矩齐整……之前中军账留了空地,咱们还奇怪那是做什么用的,如今满了,看来是预留给那位五爷的!” 都尉恨恨道:“滁州白衣贼精锐尽出,若是淮南道守军肯出动,不管是援和州,还是直接‘收复’滁州,都能大有斩获!可恨!可恨!” 州判叹道:“如今朝廷……很少拨银子下来,淮南道守备是娘娘族人的缘故,才拨了两年军备银子下来,可也只是这两年……淮南道守军三、四万人,总要嚼用,全靠扬州城里盐商们养着,说是私兵也差不离……这世道,他们也怕,怎么肯放淮南道守军出来?要是乐意出兵,去年冬天就往亳州去了!还能允亳州几个狗屁元帅在那里蹦跶大半年?” 两人再多的抱怨有什么用? 只能怏怏下了城楼 天色尽黑。 阴天的缘故,星月俱无。 闷闷的让人心里不安。 “白衣贼合兵了?不会强攻吧?” 州判摸了摸一个劲儿乱跳的右眼皮道。 都尉咬牙道:“攻就攻,让他们好好尝尝强弩滋味!” 到底不敢疏忽,吩咐和州兵卒分作两班,轮流上城待命,以防白衣贼攻城。 …… 一更鼓…… 二更鼓…… 原本休息的兵卒上城墙轮班。 三更鼓…… 四更鼓…… 兵卒再次换岗。 不管是城墙上的,还是城墙下的,这一折腾大家都没睡好。 “快五更了,没事啊……” 城墙上一个兵卒打着哈欠,眼睛都睁不开。 哈欠一个连一个的,大家都有些站不稳。 负责瞭望的兵卒眼睛也看得发酸。 雾蒙蒙的。 整个滁州营都隐在黑暗中。 零星有几处光亮。 “他们早睡了吧,有驽呢,他们还敢强攻?” “可不是,前几日死了好几百人……他们那个邓将军,在将旗下站了半个时辰!” “和州能守住么?” “谁晓得,都好几天了,外头滁州兵越来越多……” 大家心里没底,都没力气嚼舌。 要是当初直接投降还好,给谁当兵都是当兵。 白衫军还受佛祖庇护呢! 可已经抵抗,还杀了几百号白衫军…… 大家怕了。 “真要……再杀下去……” 一个兵卒小声道。 另一人跟着道:“我也怕……” 这时,那个负责瞭望的兵卒“腾”的起身,凝神眺望。 黑暗中,“嗒嗒”的声音由远及近,“悉悉索索”的声音在寂静黑夜中传的悠远。 “敌袭!” 瞭望塔楼旁边,鼓锣俱全。 哨兵口中喊着,手中拿了鼓锤,使劲地捶起来。 “咚咚咚!” 急促的鼓点声,惊动了城墙上下和州兵。 “敌袭!备弩!” 轮班千户站在城墙上,看着远处黑暗中若隐若现的星星点点,无边无际,后背发冷。 听着这动静,滁州兵这是全员出动? 都尉、州判都是和衣而卧,被鼓声惊醒,急匆匆上来。 …… 城墙上,火把、油灯都点起来。 可是天阴雾浓,能够映照的就是城墙上这些地方。 “快到了……” 那千户面上骇白。 滁州军离城墙没多远了,听得见马车的轱辘声,听得见“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都尉眼见着敌人越来越近,早就进入弩箭射程,长吁了口气,挥着胳膊:“射弩!” “嗖!” “嗖!” “嗖!” 夜色中,城墙上弩箭,飞向黑暗中的星星点点。 那些在浓雾中若隐若现的火光,还有火光边白衫,就成了最好的靶子。 只有弓弩入rou的声,却没有兵卒的惨叫声,反而马蹄声、车轱辘声越来越清晰。 “再射!” 都尉头上带了冷汗,继续吩咐着。 他心中有数,这些弩是好弩,可弩箭有数。 一台弩固定配置五十弩箭,一轮十弩箭。 这一次下去,剩下两回就只能等到关键时再用。 敌军悍不畏死攻城,那就只能rou搏守城。 他使劲着刀柄,没有看到那千户的小动作。 那千户已经给几个心腹使眼色。 有一人趁着都尉、州判没注意,悄悄下了城楼 而那些弩兵,也有半数得了私令。 “嗖!” “嗖!” “嗖!” 黑暗中,没有人发现一半的弩箭调转方向,没有射向越来越近的“滁州兵”,而是直接向城墙下空射。 “哒哒哒哒”! 脚步声越来越清晰。 都尉的心跟着提了起来,手心湿润。 早就做好死战准备,可真正到来这刻,依旧让人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