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节
所以平安宁愿在这方面慢一点儿，慢慢来，自己只给出大方向和思路，让工匠们自己去设法完成这些事。 不过有个很矛盾的问题在于，如果没有理论知识指导的话，要达成这个结果其实并不容易。但是直到目前为止，大楚的物理化学分科还是没什么特别大的进展，就是正儿八经的读书人知道的也十分有限，更别提让工匠去学会这些东西了。 这就是大楚研究和创造分开的坏处。在国外这个时期，做出各种发明的人，往往同时也具备丰富的理论知识。但是在大楚，技术型的工作被称作奇技yin巧，读书人不屑为之，以至于理论脱离实际，到最后什么都没发展起来。 现在他要做的是重新将理论和实际联合起来，但是上千年的潜移默化影响，并不是那么好消除的。 所以偶尔平安还得自己动个手。 除此之外，热武器的制造和改良，对平安来说也是非常重要的。 这不光是用来对付草原部落。或者说草原部落如今已经不是大楚主要的敌人了，有边疆的市场存在，彼此之间有了贸易往来，大规模的战争就不容易发生了。尤其是随着时间发展，牵扯越来越深，就更是如此。 而大楚要面对的，则是来自海洋的敌人。 虽然目前这些人还并不强大，但这只是一时的。大楚船只的出现，想必已经给那些沿海的国家提了醒，让他们知道更遥远的地方有巨大的大陆，有无数的财富等待挖掘。 现在大楚还保持着压倒性的优势，所以可以从中获利。但是如果被对方赶上来的话，那么就要沦为挨打的对象了。 所以武力方面一定要跟上。 而还有什么，是比热武器更适合运用于海战的呢？ 试想两船相遇，对方还指望着跟你打个接舷战，用刺刀近身搏斗，但是你已经一炮将对方的船只轰沉，胜负还会有悬念吗？ 当然，任何一种手段，只要使用过后，都会被敌人研究并且学习，所以要保持大楚现在所拥有的优势，这方面的研究和投入就不能停下来。 不过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因为别说是火炮，平安连安全不炸膛的制式火枪都还没研究出来。 即便他已经制定了标准化流程，但是实际上，火枪是不能够用流水线生产的。它是精密仪器，就算是同一个人来做，配件之间的组装也未必能够严丝合缝，更别提是两个人了。没有精密的机床配合生产，制作出来的东西，始终都会有瑕疵。 当然，在平安手下的工匠之中，也有那种技艺已臻化境，炉火纯青的老师傅，他们能够做出宛如一体的枪械来。可惜这种做法，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就像是女子刺绣，求的是个精细，想要大量制造装备军队，根本不可能。 如今做出来的几把枪，也就只给了禁卫军的四个首领一人一把，开阳那里有一把，赵璨那里有一把，用来防身。 这些问题，都需要平安跟着工匠们一起，将之解决掉，然后才能够将生产的事情提上日程。 所以这样看来，平安倒也不算闲。不过这些事情不需要他天天守在工厂里，所以多半时候，都是手捧着一本书在发呆。实际上脑子里的念头则转得飞快。 有时候平安觉得自己自从来到这里之后，大脑运转似乎更快也更灵活了。或许不管什么样的能力都是需要锻炼的吧？而经常用脑，还可以开发脑域？ 总之许多以前他要用纸记录下来的东西，以及一些简单的计算，现在都可以在脑子里直接完成，大大的提升了效率。 所以外人看来平安是在发呆，实际上他是在工作。 这种性质倒是让赵璨十分喜欢。反正平安投入其中之后，不会在意自己身处什么地方，所以赵璨索性将他带在身边，不管什么时候都能看见，在批阅奏折或者跟大臣说话的间隙，抬头就能够看到平安，对赵璨来说，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 他有时候甚至希望平安将其他的事情都抛开，就这么停在自己身边才最好。 可怜的赵小七，跟平安在一起那么多年，但两个人几乎没有过过什么岁月静好的日子，不是在忙碌就是在去忙碌的路上。 他自己身为皇帝忙碌是应该的，毕竟执掌天下，日理万机。然而平安比他更忙！别的皇帝忙完了回到后宫，还能看见娇妻美妾的笑脸，接受她们的奉承讨好，而他跟平安却是忙碌了一天之后，往往只能彼此亲吻一下，然后相顾无言，迅速进入梦乡。 天下间可能也只有他一个皇帝这么苦逼了吧？ 当然，那些亡国之君和傀儡皇帝不能拿出来比。 但虽然赵璨一直有提振夫纲的想法，却很难实现。毕竟他很清楚平安在做的是什么事，那是他们共同的理想，自然不能半途而废。 所以现在平安闲了下来，主动待在自己身边，即便不亲近，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赵璨也觉得心情愉快。 于是大臣们发现，最近陛下的心情非常好，走起路来简直脚下生风，而且也很好说话，犯了小错没有责罚，一些原本不好提的事情，开口之后陛下也会考虑，就算不答应也不会生气。 简直让大臣们感激涕零。毕竟自从赵璨登基以来，一直都对他们实行的是高压政策。所以这些人面对赵璨，自然也免不了战战兢兢，不敢露头。不过这不代表他们心里没有别的心思，只是在等待机会而已。 现在看来，机会好像来了？ 虽然不知道赵璨为什么心情好，但是只要对自己有好处，谁管他为什么呢？ 于是很快，大臣们立刻将原本积攒下来，暂时不敢让赵璨处理的事情都翻出来了。 比如礼部的官员，就将那一百名秀女已经挑选完毕，不日即将抵达京城的奏折给送了上来。还暗暗感叹自己的好运气，居然正赶上了赵璨心情好的时候，这下奏折送上去，就不担心再出什么问题了。 然而实际上，赵璨看完了这份奏折之后，好心情就完全消失殆尽了。 毕竟这件事情虽然他一直在拖着，而且居然成功的拖了好几年，但是只要一天不解决，就一天梗在他跟平安之间。纵然两个人情比金坚，但恐怕还是会忍不住在意。 在这种情况下，赵璨的心情能好得起来，才是怪事。 原本他的心情是因为平安才好的，现在却觉得平安就跟在自己身边，连隐瞒的余地都没有，于是越发觉得卢礼部的官员不会办事。 赵璨立刻将这位上折子的官员叫来斥责了一顿，质问他为何不在秀女选出来之后就禀报，反而私自做主，让她们上京城来？ 对于这个问题，礼部官员也只能苦着脸说是自己考虑不周，然后请求责罚了。否则难道要说“因为不敢禀报陛下，所以才擅自做主”？那就更了不得，不是责罚那么简单了。 藐视帝王，扣上这样的罪名之后，这仕宦生涯，也就算是走到头了。 既然平安也在，赵璨免不了也要将奏折给他看。 看完之后，平安叹了一口气，“差不多也该来了。”他一直在为这一天的到来做准备。 因为这并不单只是选秀女这么简单的事。 礼部说不日，那就真的很近了。所以五天之后，第一位秀女进了京。因为目前人还不齐，赵璨也不希望她们进宫来添堵，所以同意将人安排在了宫外，有亲戚可投靠的可以自己出去住，其他人都住在驿站。 十天之后，所有秀女全部抵达京城。礼部官员也只好硬着头皮来提醒赵璨这件事，赵璨便下旨，三日后让她们入宫待选。 针对这件事，平安早就准备好了十分繁琐且严苛的挑选标准，总计共有十条，保证这一百个秀女选完之后，一个都剩不下来。否则就算只剩下一个，大臣们也会逼迫赵璨去娶的。 当然，这件事准备了那么多年，是个人都能够看得出来赵璨的敷衍——否则他总不可能是因为对这件事格外重视，所以才拖了那么久吧？ 所以既然折腾了那么多年，大臣们的耐心估计也不剩下多少了。这件事情绝不可能就这么儿戏的结束，不过等到发现一个人都没有被留下之后，大臣们会做什么，却不是平安能够猜到的了。 等到这些秀女入住皇宫之后，即便她们住的是西六宫，平日里并不允许随便乱走，但平安似乎也觉得皇宫里一夜之间就热闹起来了。 这是一种十分玄妙的感觉，要说证据的话，他也拿不住来，但就是觉得，好像连空气都轻了几分似的。 虽然过去宫里也不是没有女孩子，甚至宫人之中还是以女子居多。毕竟她们更细心，许多事情做得更好。但是她们毕竟只是仆人，而不是即将入主这皇宫的主人，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而现在这些秀女，看在其他人眼中，都是将会成为这皇宫女主人的。恐怕就连她们自己，也怀着这样的心思。于是行止之间，感觉自然不同。 平安有数次看到年轻靓丽的女孩子们提着裙子，满眼好奇的走在皇宫里，见了人也并不会害怕和闪避，顾盼之间带着笑意，仿佛在探索什么有趣的东西。 已经知道了赵璨的心思，该喝的醋也已经喝过了，这些女孩子实际上并不会给他跟赵璨带来太大的影响，所以平安倒也不至于嫉妒，毕竟他很确定，不论是其他任何人，都不会比自己更适合站在赵璨身边，与他并肩前行。 只是总还是难免在意。 平安并没有将这样的在意表现出来。所以在这一百个女孩子入宫之后，赵璨如同之前商量好的那样，将她们都交给了平安。 他并没有急着去跟这些女孩子们接触，因为对于平安来说，即便是这剩下的一百个人，也还是要经过一番挑选，最后能够留下来的人数绝不会很多。 所以安排她们住下之后，他便不再理会，不对她们有任何要求，也不给她们什么任务，看看她们的表现。 很快，就有一部分人按捺不住了。毕竟什么都不说，只是让她们住在宫里，未免让人心慌，于是总会有人忍不住出手试探。 她们自忖是从全国各地千挑万选出来的，自然人人都对自己很有信心。而且现在所有人都知道，皇帝登基数年，宫中却连一个贴身伺候的人都没有，更没有册封过任何妃嫔。若是能够得到他的青睐，第一个入了他的眼，那自然比别人不同。 于是很快就有人买通宫人，想要得到赵璨的行踪。甚至还有人冒险打算靠近天乾宫。 发现真的有个女孩靠近了天乾宫之后，平安的面色不由严肃了起来。要知道从西六宫到天乾宫的距离并不近，一路上有几班巡逻的禁卫，还有可能遇到往来的人，即便如此，也能够一路走过来而没有被人拦住，如果说只是运气好背后没有任何人在帮忙，平安是绝不会相信的。 他跟赵璨原本就猜测这些秀女之中，恐怕会有一部分是大臣们放进去的人。 毕竟虽然赵璨说了不选官宦之女，但是这并不妨碍他的臣子们还有几房家中不做官的亲戚，更不妨碍他们千挑万选出符合要求的人选送进宫来。 而既然送了人入宫，帮助她获得帝王的在意和宠爱，以此为自家谋福利，自然也就可以理解了。 之前不动声色的安排，倒多半是为了将这些人找出来。 不过，现在就开始有所动作的人，恐怕只会是一些小角色，真正的大鱼肯定都能够沉得住气。所以虽然发现了这一点，但平安非但没有约束她们，反而对此视若不见，甚至隐隐纵容她们去犯错。 于是很快，不少秀女都开始行动起来。 含蓄些的只是在御花园游荡闲逛，希望能来个偶遇；心机深沉的，已经开始结交宫中各处的人手，希望能够先站稳脚跟了；至于胆子大的，自然试图主动接近赵璨；还有一部分大概打算走迂回路线，开始频频跟西六宫中住着的太妃们往来。 即便早就猜到了多半会是这样，平安还是忍不住幸灾乐祸的问赵璨，“见到那么多姿容出色的女子为了你费尽心思，陛下感觉如何？” “平安这是在笑话我？”赵璨眯起眼睛问。 平安故作无奈的道，“陛下误会了，我只是觉得陛下艳福不浅罢了。这些姑娘们可都是百里挑一选出来的。” “那又如何，朕的平安可是一万人之中也挑不出一个来。”赵璨打趣他，“我本以为你不会在意这些。原先不是你说要让这些女孩们入宫，接受教导么？怎么，后悔了？” “后悔倒不至于，”平安想了想，说，“但不舒服还是有点儿。毕竟你可以名正言顺的拥有她们，而她们即便行为出格些，但既然是为了靠近你，宫中所有人便都顺水推舟，大开方便之门。” 说到底，平安在意的是“名正言顺”这四个字，自己永远都不可能得到了。 不过说这番话，当然不只是呷醋，而是为了提醒赵璨。 那些大臣们即便可以买通宫人，但禁卫军这边，要渗透进来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毕竟现在禁卫军的将军是赵璨自己的心腹天枢等人。但即便他们忠心于赵璨，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也不吝于开个方便之门。 恐怕正是因为忠心于赵璨，所以他们才是最期望赵璨赶快立后纳妃，生下继承人的人吧？ 所以现在他们要面对的，非但是那部分隐隐反对赵璨的官员，还有原本十分支持他的。这件事情一旦处理不好，那么很有可能会导致官员们的反弹。 到时候，这些人还会站在哪一边，就说不清了。这一点不可不防。 赵璨听明白了平安的意思，他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起来，半晌才轻声道，“放心。” 这一百个秀女入宫之后，除了最初有人跟她们说过宫里的规矩之外，便没人管她们做什么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们也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虽然一时半会儿未能接触到皇帝，但是她们已经开始将自己当成了宫中的一份子。 直到她们在宫里住满三个月之后，平安才出现在她们面前。他手中拿着一摞厚厚的记录册，上面是这一百个人三个月之内在宫中的种种表现，每一项表现都按照规矩给予了分数，最后统计每个人获得的评分。 平安将记录册发到每个人手上，“这三个月，各人表现如何，自己心里都有数。现在你们可以看一看自己最终获得的分数，不满六十分的，明日便可收拾东西回家去了。” 这一句话立刻激起了一片波澜，秀女们议论纷纷，甚至胆子最大的几个还对着平安道，“我们是入宫待选的秀女，你是什么人，有什么资格决定我等的去留？” “我是本初殿书记处秘书长，奉陛下之命，全权负责此次选秀事宜。若你们对自己的分数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提出疑问。但若只是质疑我的资格，那就恕我不能解答了。”平安板着脸道。 这些秀女们听不懂“书记处秘书长”是个什么东西，但是全权负责还是明白的。彼此看了看，最后还是按捺住了脾气。——毕竟能够被送进宫来的，没有一个是蠢货，更不可能有性情激烈一言不合就大闹起来的。否则万一在陛下面前发作起来，谁来承担责任？ 之后有数人对于各种分数评判标准提出质疑，而平安一一给出解答。不过其中大部分想必是自己心里有数，知道这上面记录的大部分都是事实，闹出来于自己的名声和脸面并没有任何好处，所以没有开口发问。 在这种事情上，平安自然不会留下把柄。所以每一点扣分，必定都是有理有据的，纵然大臣们也不可能闹出什么来。 于是经过这么一遭之后，一百个被送进宫的女孩子，只留下了不到二十人。 第192章 一下子走掉了五分之四还多的人，宫中乍然沉寂了下来。余下的十七个人被安排在了同一个宫殿里，方便管理。 这就是平安将来女学的基础班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