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节
是以,在萧错这儿,历年来都是如此,十一月才是年关,要为庶务忙得焦头烂额。 他对此是很有些脾气的,偶尔真会烦躁得想撕账册。 不了解情形的时候,裴羽一头雾水——他整日留在家中,反倒连回房的时间都没有,诚哥儿来了,他也是抽空见了见,哄了诚哥儿一阵子,便又回了外院。况且,请假归请假,京卫指挥使司的事情也不可能不过问,晚间总有属下、幕僚上门,他常常与一班人议事到深夜,和衣歇在书房里间。 有些时候,裴羽三两日都见不到他一面。 了解原由之后,裴羽便心疼得厉害,吩咐清风、益明愈发尽心的打理他的膳食。她也看出来了,最让萧错上火费精力的是庶务,这些日子下来,他面容都清瘦了些。 萧错心绪不佳,萧锐、萧铮也没好到哪儿去。 他们一直在期盼着崔家出点儿事情的消息,但是一直没得到。反观萧错,倒是为着庶务忙忙碌碌。 萧锐想到三弟说过的一些话,暗自苦笑,生出了些许认同。 萧铮的火气却是越来越大。他很失望。大哥终归是不能免俗,得到荣华安稳之后,便没了当初的血性、铮骨。 俗务、银钱,要重于连玉杰横遭祸事。 官场上的人,就没有不变的。崔大人若是不变,如今还会稳坐南疆总督的交椅;张放若是不变,不会咽下那口横遭算计的恶气;大哥若是不变,崔贺早已在途中丧命,而非在中途逗留,花天酒地。 他理解,但不会认同。 兄长当真不肯出手的话,他会为莫逆之交出了这口恶气。 这些年,他与二哥也不是白过的,手里有身手绝佳的人手,只是轻易派不上用场罢了。 ** 十一月二十六,萧错要出门几日。 裴羽听他说了,并没问原由,只是纠结于一点:“晚间就走?” “对。” “那来得及准备箱笼么?”她为这些事烦恼着,“你这才刚不用服药,看这天气,不定哪日就要下雪了,受得住么?” 萧错连忙道:“只是出门访友,看看在外地的营生,到何处都有人打点衣食起居。清风、益明已经收拾好了。” 裴羽颔首,“那好吧。”又轻轻扯住他的衣袖,“你……在外可千万要照顾好自己。” “知道。”萧错将她揽入怀中,又揉了揉她面颊,心里似乎有很多话,能说出口却只是两个字,“放心。” “等你回来,就能清闲几日了吧?”他有了出门的工夫,意味的应该就是公务、庶务都安排好了。 “嗯。” “那就好。”裴羽笑起来,“到时我做饭给你吃,你得空就哄哄诚哥儿,他现在都要疑心你不喜欢他了,总是没空哄他。” “这是自然。”萧错允诺道,“到时候我得空就陪着你们两个。”又叮嘱,“自己留在家里,要当心。” 裴羽点头,“一如以往不就行了?说得像是以前你没出过门似的。” 萧错轻轻地笑起来。 当晚,萧错策马出门。 两日后一早,萧锐、萧铮来向裴羽辞行:“我们要出门几日。” 裴羽讶然,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是问:“管家可知道了?” “知会过他了。” 既然如此,裴羽还有什么好说的,笑着颔首,“在外凡事当心,早些回来。” 兄弟两个笑着称是,道辞出门。 裴羽隐隐觉得,他们出行与萧错有点儿关系,却是如何都猜不出原由。 二夫人亦是如此,比起裴羽,多了些许不安:如果兄弟两个是得了萧错的吩咐离府,那自然没什么好说的;要是没得吩咐就离府,出去做下什么惹得萧错不悦的事,那……可就麻烦了。 但这些终究只是猜测,在谁面前都不好流露。 ** 腊月初一,夜,飞雪连天。 距京城二百余里的荒野。 崔贺带领一百名死士,策马驰骋在苍茫雪色之中。 原本,他们今晚应该在驿馆留宿,明早启程。 可是,驿馆里的气氛诡异,杀机隐现,崔贺熬了小半个时辰便焦躁、恐惧起来,索性动身离开,连夜赶往崔家在京城外置办的别院。 这世间最安全的地方,是浩瀚的天地之间。屋宇——陌生的屋宇,会让人感觉自己像一头困兽。 这一段路途之中,有几个树林,一个小山丘,几个矮坡,崔贺很清楚。 正常天气下,快马加鞭的话,只需一个时辰,便能行至小山丘。 今夜雪大路滑,行路速度减缓,需得一个半时辰。 然而,这一晚,他们足足走了三个时辰,也没能到那座小山丘,展目望去,它仍旧在远方。 这是怎么回事? 崔贺带住马缰绳,心头的不安越来越重。 一名死士上前来,恭声道:“大爷,我们这许久,其实一直在原地打转。”说着指了指树林里一棵树上绑着的玄色丝绦,“那是属下约莫一个时辰之前留下的记号。” 崔贺心慌起来,“你所说属实?” 死士默认。 难不成,遇到了鬼打墙? 他们这么多人…… 不可思议。 崔贺不信这个邪,策马离开队伍,神色凝重地观望路况,随即扬手,高声下令:“随我来!” “是!”死士异口同声,在这暗夜之中,声势摄人。 然而局面诡异,声势再大也不可破。 崔贺率众游转许久,一再回到那个死士做了记号的树林前。 所有人都已心生不安,认定了是真真切切地见识到了何为鬼打墙。 难不成这儿有诸多冤魂在暗夜出没? 不安是一定的,但是因着同行之人多达百名,死士又根本视自身性命为身外物,只是有些不甘罢了——他们随时能为主人拼上性命,受困于这种局势却无计可施,委实荒谬。 不论此刻心里是何情绪,他们心头并无恐惧——总有天明之时。等一等就好。 崔贺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跳下马去,下令生火,原地歇息,等一阵子再说。若真遇到凶猛的鬼怪,那就是他无法左右的事情了。 ** 暗夜、雪色,让人感觉天地之间都是这等景象,荒凉、空旷,漫无边际。 雪色之中,升起点点火光。 萧错端坐在马上,摸出小巧精致的酒壶,旋开盖子,喝了一口竹叶青。 一旁的简让蹙眉,“你等什么呢?” “等着丢人现眼。”萧错语气平平,“等着吧,多说一刻钟的功夫。” 简让挑眉。 萧错只当没看到。 简让开始琢磨另一桩事:“你是怎么弄的?这本事可真够邪门儿的。”利用天时地利,居然让一群大活人生生地有了遭遇鬼打墙的感觉,“这是人办得出的事儿?” 萧错轻笑出声,“你说话最好有些分寸,不然活见鬼的就是你了。” “我只是不明白,大活人怎么能做得出鬼怪才能做到的事儿。”简让道。 “运气好。也是得了崔家人的启发。” 简让当即会意,萧错所指的,是那些劳什子的闹鬼的事儿,查来查去,祸根是闵侍郎夫妇——崔家的亲戚。 他刚要说话,视野之内出现一列轻骑,都是玄色衣物,雪地映衬下,很是醒目。 这些人直奔崔贺及其死士而去。 他不由想到了萧错那句“等着丢人现眼”。难不成,这些人是萧府的亲朋? 萧错打了个手势。 片刻后,响箭清脆而又刺耳的声音响起。 简让凝眸看着远处的情形。 两方人手混战到了一处。很明显,萧家这边的人手身手不及崔家的死士,不消片刻便落于下风。 但是,并没伤亡。 刚刚分出强弱之际,崔家的死士便体力不支,纷纷倒地,突袭他们的人亦然。 有人赶到萧错面前请示:“二爷、三爷以及那些护卫——” 萧错语气淡漠:“绑了。” 简让愕然。他怎么都没想到,萧锐、萧铮会有这等行径。 怎么会这么糊涂?! “老实待着,别动。”萧错知会简让一声,策马而去。 ** 萧锐、萧铮没昏迷多久就被人用雪球揉搓面颊清醒过来。 萧错策马而来,并没看他们一眼,径自到了崔贺面前。他询问手下:“连玉杰是何情形?” 有人即刻应道:“断了两根手指、三根肋骨。” 萧错颔首,“照本宣科,让崔大公子尝尝那是个什么滋味。” “是!” 萧错又道:“手筋、脚筋挑断,不要让他再开口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