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
所以当陈博涉想要他的时候,他再也不想别扭而违心地说着拒绝的话了。 他不想让自己染上其他人的味道,他只想变成陈博涉的,只想让陈博涉碰他,占有他,侵入他……只要是陈博涉要的,他全部都会给。 他再也不想后悔了。 但现在……他的一片痴心却被陈博涉当成了他还想着别人,还与他人有染! 羞耻、悔恨、错愕、难过、气愤……乱七八糟的心情一股脑儿地涌了上来,他不知该如何反应,如何回答,只觉得浑身都冰冷,那种寒意不知是愤怒还是羞耻。 他伸手打了陈博涉。 “我在你心中……就是这样的人吗……” 原来陈博涉竟然是这样想他的,以为他是一个人尽可夫,跟谁都会上床的婊子? “不……先生,我不是……”陈博涉抓住他的手腕,用力将他拉了过去,抱在怀里,“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云霁挣扎着要起身,要下床。 既然陈博涉是这么想他的,他就当是自己的一片痴心全部都喂了狗,就当自己是被狗咬了一口。 他再也无法忍受就这么暴露在陈博涉盘问的目光之中,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吐息、似乎都是在怀疑他,令他羞耻得想找个地缝钻下去,又愤怒得想立即摆脱这个境地。 “云儿,你别任性,你听我说……”陈博涉的力气比他大多了,轻易就钳制住了他的反抗,翻身将他压在身下。一手抓住了他的两只手腕固定到头顶,一手将他埋在枕头上的脸正过来,拨开他的发丝,让他直视着他,再也无法闪躲。 “我是嫉妒……不管那个人是谁,他先一步占据了你的心。我嫉妒,发疯了似的嫉妒,恨不得杀了他。”陈博涉看着他,那双眼睛里不止是探究,审问和怀疑,更有种化不开的忧愁和不安。 “我想让你是我的,只能想我,只能呼唤我的名字。但我知道我留不住你……你说走就走,走了之后我根本找不到。我怕我留不住你的人,也留不住你的心……我……” “傻子……”云霁本来还愤怒的心思,在听了陈博涉的自白之后,又湮灭了,消散到了春日的朝阳里,清晨的水雾中。 他受不了面前这个坚强的男人,放下身姿,软化态度,柔声哀求。上辈子就是这样,这辈子同样如此。 他本来已经被霜封住了的心,瞬间又被融化了,化成了一湘春水。 “没有别人,只有你,从来都只有你。”云霁叹了口气。 这段话不知道从何讲起,也不知该不该对他说,说出来可能没人会相信,但即使是如此,他也不得不去面对,不得不去将这个结解开。 第76章 雨霁 “我给你讲个故事。”云霁动了动手腕,示意让陈博涉放开。 陈博涉依言放开了,俯下身子吻了一下他的额头,然后翻身在旁边躺着,伸手去握住他的手。被他握着的那纤细如白玉一般的手,此时是冰凉的,微微有些发抖。 “有一只乌龟,本来生活得好好的,却被一只突然闯进来的……灰鹤给叼走了。” “灰鹤喜欢他,要他陪着,不让他回家。他们争吵,打架,遍体鳞伤,后来又和好。” “灰鹤对外很凶猛,很高傲,但在乌龟面前却是温柔的,讨好的。乌龟渐渐妥协了,从龟壳里面露出了头来。” “在不知不觉之间,乌龟爱上灰鹤,但他的脾气就像他的龟壳一样,嘴硬,不肯承认,也不想让人知道。” “他们相伴一生……直到灰鹤死了,乌龟还是龟缩着,不肯原谅灰鹤曾经带给他的伤害,也不肯承认自己已经对灰鹤动了心。” “后来他后悔了,但白鹤已经听不到了。” “他活了很长……很长……因为他是一只寿命很长的龟……” “在漫长的生命之中,他又遇见了一只白鹤。这只白鹤像极了那只与他相伴一生的灰鹤,不管是味道,还是眼神,还是一些无意识的小动作。” “这只白鹤的出现,使得他相信,他爱的那只灰鹤还没死。” “他情不自禁地再次爱上,只是不知道,他爱的到底是谁。” “是爱着白鹤身上与灰鹤相似的那一部分,想在白鹤身上寻找灰鹤的影子呢?还是只是爱着现在的这只白鹤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是不是就意味着他背叛了灰鹤,忘记了灰鹤呢?” “他是一只乌龟,胆小,懦弱,遇到问题只会逃避和伪装……所以他将自己包裹在坚硬的壳中,装出冷冰冰的样子。所以他逃了一次又一次,但每次逃走,他又想回来。” “不知道是因为被灰鹤囚禁出的习惯,还是只是单纯地想回到白鹤身边。” “他最后一次逃走了之后,便厌倦了这样的自己,也厌倦了这样的日子。他渐渐发现他想在白鹤身边,只是单纯地想见他而已。” “他无法遏制自己想见他的心情,并不是因为灰鹤带给他的影响,而是因为他爱上了那只白鹤。” “他矛盾极了,也害怕,觉得自己卑鄙,无情,觉得自己背叛了灰鹤对他的感情……又觉得白鹤和灰鹤是同一只鹤,也不算是背叛。不管爱的是哪一只,总之都是爱上了。” “他有时候会混乱,会分不清,但无论如何,他都是爱着那只白鹤的,却也忘不了那只灰鹤。” “该怎么办……乌龟也不知道,他想躲起来,却被白鹤一点一点地揪了出来。不让他缩回去……还要说这些……” “他现在……好尴尬,好羞耻……怎么办……” 云霁终于看了一眼陈博涉,脸颊绯红,觉得羞怯极了,急忙又转过脸去,抬手遮住了自己的脸。 —— 陈博涉一把将他抱在了怀里,两条结实的手臂紧紧地搂着他,仿佛能将一切犹豫不决和不确定都排斥在外,将力气通过皮肤的接触传过来。 看着眼前的人儿一板一眼地讲着所谓的故事,时而眼眶含泪,时而又露出娇羞的神情,最后还捂住了脸,一举一动都可爱得不得了。 这样可爱的人儿,是如何强撑着装出一副先生的面孔,一板一眼故作深沉地去教训他的?想到就觉得有些好笑,同时又有些心疼。 听着他坦率地将心中的想法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不再逃避,不再伪装,陈博涉舒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是真的不知道该拿这样人儿怎么办了。 轻了怕爱不够,重了怕他疼。 像是一块嫩豆腐捧在了手心里,只能小心翼翼地端着,供着,稍微用点力气就怕他化成水了。 陈博涉深深地叹了口气,轻轻地问他,“那么漫长的日子里,乌龟是不是很孤独?” 云霁听到这话的时候,眼泪又止不住了。他本来没那么爱哭的,不对,是他长大之后就没那么爱哭的,现在全都被陈博涉给勾出来了。 “是很孤独啊……很寂寞……很想念,很难过,很后悔……很……”云霁不知道该用什么词了,说多了又觉得矫情得不行,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埋头在了陈博涉的胸膛上,将他的胸口蹭得一片潮湿。 “白鹤一直陪着你。”陈博涉抱着他,亲吻着他的发丝。 云霁抬眼看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是清明的,也是坚定的。 “其实我觉得我更像是老虎,你像是一只兔子。”陈博涉转而笑道:“眼睛哭红成这样,不是兔子是什么?” “坏死了。”云霁推开他想坐起来,却一不留神被抱着腰,变成陈博涉伏在他的身上的姿势,压得他动弹不得。 紧接着,陈博涉越靠越近,直到埋头在他的颈项,舔舐着他的耳廓。 “老虎现在……想吃了你……” —— 外面下了一夜的雨,停了。阳光从纸窗户透进来。 春天的日头,朝气蓬勃,灿烂得很。 终得云开,终得雨霁。 —— “听说宣国从桦国搬了兵,当时我们恐怕没能全部剿灭,一部分桦国的兵隐入了山林之中,成了山匪。这次公子文怀集结的兵力,似乎就是这么一部分人。” “里面恐怕有相当一部分的白蹄兵,不好对付。将军,我们这次排兵布阵还是骑兵对骑兵,步兵对步兵,你意下如何?”陆城问道,但陈博涉却没答应,似乎在望向窗外。 他顺着陈博涉的目光往窗外望去,只看到几个下人在扫院子,其中一个就是他介绍来的那个少年。 “将军,将军……”陆城不知道窗外有什么好看的。 入春之后,陈博涉的脾气也变了。 之前暴躁易怒,似乎憋着一口气,一心想要重新杀回宣国,一统天下。但最近几天,不知道是因为天气的影响,还是迟迟不开战的缘故,陈博涉的脾气竟然柔和了许多,嘴角还隐约挂着笑意。 被人称为战场杀神,青面獠牙的魔鬼的人,居然总是这样一幅和熙的表情,实在有些不符合统帅的身份。 “将军最近,是遇到什么高兴的事了吗?”陆城问。 陈博涉回过头来,看向陆城方才在沙盘里面演绎的两军对峙的形势,“你说什么?” 陆城有些哭笑不得,不知道陈博涉从哪一句开始就没在听他的话了。他到底是应该重复再问一遍上一句,还是上上一句? “就是觉得将军最近的心情,似乎好了很多。” “嗯……”陈博涉敷衍地回应着,“大概是因为春光好吧。” —— 春光明媚,春暖花开,春情荡漾,以至于看到那个人露出的细白的颈子,便有些想入非非。 陆城走了之后,陈博涉便把云霁唤进门,驱散了下人之后,拥在怀里。 “放开,大白天的。”云霁急忙推开他。陈博涉象征性地松了松手臂,不至于将他勒得生疼,却也绝对没有放他走的意思。 陈博涉现在年富力强,正是蠢蠢欲动的年纪。自从上次开了荤,尝到了甜头之后,便忍耐不得。 这几天来,云霁几乎没有一夜是睡在自己房间里的。 每天晚上总是被陈博涉以名目繁多的所谓正当的理由叫过去,再被各种各样的温柔体贴的话语哄骗到床上去,第二天悔得肠子都青了。 现在这个家伙居然得寸进尺,得尺进丈,明目张胆,白日宣yin。 早知道他会这么没有节制……云霁有些后悔,不如当初不要在陈博涉身边当一个侍从,而是去精骑营,也省了这些事端。 “你堂堂大将军,每天不想着研习阵法,处理军务,尽想着这些事儿。”云霁抗拒着,掰开他的手,“你还想不想回宣国,想不想一统天下了?” “不想。”陈博涉回答得倒是干脆,“我不想要天下,只想要你。” “你……”云霁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扬起了拳头,最终轻轻地落在了陈博涉的胸口上。责怪也不是,不责怪也不是。 “痴情……也不能是这么个法子。”云霁轻轻地叹了口气,“你父亲打下的基业,建立的宣国,杀耶律元正而夺取的邺城,不能就这样丢在了你手里。” 陈博涉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手指在他的掌心摩擦,闷声问道:“你想看着我登上帝位吗?” 云霁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他最开始的时候,确实只是想辅佐一个足以登上帝位的人。无论是秋水衡,还是香国公,只是想完成一个成为天子朝臣的梦想。 但后来,这个梦想便渐渐被他遗忘了,他只是想辅佐陈博涉而已。 甚至到了现在,能不能成为朝廷之臣,能不能辅佐,都已经无关紧要了。他想要陪在他身边,看着他实现从他的父辈开始,便孜孜以求的,一统天下的事业。 若说是陪着谁,看着谁,当然是陈博涉。 但如果还能看到他一统天下,登上帝位的话,便也算得上是一桩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