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节

    “再给我们上一份黑椒牛rou披萨，十寸的够吗……好的，再来一份水果塔，这样就好了。”

    “沈、沈塘，我听说你考上外面很好的大学了，怎么回来了？”那姑娘叫沈塘名字的有些不太自然，大概是还不怎么习惯，有些扭捏，然后语调飞快的带过了这个词。

    沈塘笑了一下，声音比较轻。

    邵阳之很熟悉这种笑，这意味着这个姑娘跟他是不会再发生任何后续了。

    “我啊，家里要给晴晴治病，没钱供我读书了。我在外面打了好几份工，身体撑不住了就不念了。”

    王春发出一声惊呼，很不可置信，“你那个可是重点好学校啊，你就不念了？太浪费了。”

    “是啊，没办法的事情啊。”

    “那现在晴晴的病怎么样？听阿姨说好像好了挺多的了。”

    “是有好转了，但是还是得小心照看着。我妈身体不好，我爸一个人撑着家，我怕他累垮了，回来替他们担着些。”

    “当初你办的是休学还是什么的？如果是休学还是可以回去重新办理入学手续的吧？”王春语气里带着强烈的惋惜，“我当初目标也是靠这个学校的，可惜成绩不行，英语跟数学都上不去，阿姨话说你去念书的时候，我心里头可羡慕了。”

    “不是休学，我不打算念了，反正是回不去了。”沈塘乐呵呵地笑，好像一点也听不出遗憾，看起来还挺轻松高兴的。

    “这样啊，那真是太可惜了。”王春的声音里透着淡淡的失望。

    当初沈mama对他说沈塘考上了d大的时候，她心里头就对他生出了一点隐秘的倾慕。她高三一整年的疯狂读书，可却没有好的老师指导，也就没有让她在数学和英语上提高多少分数，再加上高考失常，连本科大学都上不了了，只能含恨去上了专科。

    听说沈塘考上的时候，不是不嫉妒的，可是到了后来，所有的羡慕嫉妒就都化作了一点别样的小心思。如果沈mama她在家的时候正巧遇上了沈mama，她会对着镜子花费上一个小时去搭配去打扮。连她妈都不明白了，平时在家里穿着睡衣到处跑的闺女，怎么一下子变化那么大，一度还以为闺女谈恋爱了。

    但是王春眼高于顶，她的模样和学历在铁头村里是拔尖的水平，所以也就心高气傲。身高一六六的她，心目中的理想对象身高必须是一米七八以上，还得是大学生，又得有房子有钱，这样才配得上她。但是铁头村这样的小地方，又哪里有这么多既高又帅还有钱有学历的男人？就算有，土豪又帅哥，女人都前仆后继了，谁会看得上她？

    在城里，她的这个条件只能算一般，符合她要求的男人，要么呢就是身体有那么点缺陷，要么呢就是某项要求没达到，所以到了现在，还蹉跎着没有找男朋友。

    “是啊，确实有点可惜。当初努力了一年才考上的，我还记得当时村里头还出钱奖励了我一千块，还拉了一条横幅挂我家门口，没两天就被我摘下来了。不过也不还好吧，毕竟家人更重要些。”沈塘笑着调侃以前的囧事，把曾经的荣耀拿出来又说了一遍，但是邵晏之知道，他并不是在炫耀。

    但他是故意的。

    他算是听出来了，这个叫做阿春的姑娘是个眼高于顶的，对沈塘有好感，那是因为他曾经是名校学生。所以知道他退学了，还很积极的想要劝他再回去。可当沈塘表示他不会再回去的时候，这姑娘的热情就消退了，她失望了。

    邵晏之的手指敲击着桌面，幸好这个女人，沈塘并不喜欢，因为他也很不喜欢。

    “先生，你们要的水果塔和披萨好了。”女服务生又在一场沉默中送来了甜点，解救了尴尬的氛围。

    送完了沈塘那桌，又给邵晏之送来苹果派。

    接下来几个人都在默默的低头吃东西，没有说话。

    王春吃了一个水果塔和一块披萨就停了下来，不再吃，只是有点淡淡忧伤的望着沈塘，不说话。

    沈塘的感觉很敏锐，当然能够察觉到她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可是对方不打破，他就不开口。实际上，他也不喜欢跟这个儿时的同伴说话。

    这么多年过去了，每个人都在变。小时候跟在他屁股后面叫着哥哥，然后求着让他打龙眼荔枝的小姑娘早就变了，现在坐在他面前的是典型的成年女人形象，有自己的小心思，有点点小势力，还有点小心眼，变得复杂，他还是喜欢坦坦白白的人，交起朋友来才更加的痛快。

    这顿饭吃完，大概就没有交集了吧，沈塘这么想。

    “你吃饱了吗？”沈塘喝了一口果汁，抽纸巾擦了下嘴角和手指，微笑地看着对面，“你如果吃饱了，我送你回去。”

    “我是坐车来的，你呢？”

    “我是骑自行车来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用自行车载你回去。就是路比较远，大概会有点辛苦。”沈塘说完，就看到对面的人有些期待的视线又黯淡了下去，心里头还颇为高兴地想，挺好，今天表现不错，每句话都正中红心。

    “那我们就出去走走吧，我也很久没逛过这里了。”说完王春背了包，拎着小纸袋站起身。

    当背后响起椅子拖过地面的声音时，邵晏之就自觉的低下头，拿起桌子旁边的杂志打开挡住了脸，装出了一副很认真看书的模样。

    当熟悉的气息停顿了一下，又从身边经过，邵晏之才松了一口气，落后一步结账跟着他们离开。

    “你得等我一下，我去牵车。”沈塘让王春站在路边等待，他拐了一个弯去前面一大片停着车的地方把自行车牵出来。躲在咖啡屋里头还没出去的邵晏之看着，有点庆幸他把显眼的三轮车给停在了附近小区的停车场。

    虽然刚进去的时候，还遭到了看车人的白眼。

    “还好这两人是用走的。”邵晏之推开门跟上去，走了几步，才突然间发现自己现在特别像什么。

    很像尾随的痴汉。

    第105章 【水果塔】

    他跟的不太近，但是足够他将前面行走的宛如情侣的两个人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沿街路边有很多小摊贩在空地摆摊，两个人时不时停下来看一看，瞧一瞧。天气渐渐转冷，路边卖手套头套的商贩渐渐多了起来。

    王春在路边停下来，弯腰去挑拣手套，递给沈塘对比了一下，很快沈塘摇了摇头，把那双手套给推了回去。她嘟了下嘴，有点不太高兴，眉耷拉了下来，然后换了一双给自己比划了一下，兴致缺缺地站起身又走了。

    跟了一路，走得邵晏之脚底有些发酸的时候，沈塘把王春送到了附近的公交车站，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把她送上车后，隔着窗户又说了几句话。隔着这么远，邵晏之也大概知道是说了些什么，不外乎是下次再见的客套话之类的。

    等到公交车开走后，沈塘没有立刻就转身离开，反倒是站在那里目送着车子消失在了视线尽头才转身离开。要想要回家，必须得把自行车掉头，往来时的方向再走一段路，然后拐弯才可以。

    所以当他突然的转身，邵晏之避之不及，只来得及把头偏开，快走几步闪身躲到家旁边的小巷子里面，心里有点紧张，怕被视力很好的沈塘给看到。

    实际上沈塘看到了衣角一闪的高个子男人，但是速度太快，他的心思又不在这里，只是觉得有点眼熟，并没有多想，就骑上自行车走了。可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似乎有人在看盯着他的背，但是回头又只有黑洞洞的巷子，还有往来的人群。

    大概是想多了吧，沈塘最后一次回头的时候喃喃了一句。

    在他走后不久，邵晏之从小巷子里走出来，长松了一口气，朝着刚才来的路走回去，并且绕到之前的那个小区去取三轮车。他的三轮车在一堆的电动车自行车小轿车中间，显得十分的另类，甚至当他去推车的时候，身边的人都对他投下另类的视线。

    “看起来不像是做这种事情的人呢……”一个女人挽着大概是她老公的男人从邵晏之身边走过，空中飘过她的几句小声的碎语。

    邵晏之：“……”

    追赶沈塘的时候非常匆忙，所以他蹬的非常卖力。回家的路上全身心放松了下来，骑得很慢，到家竟然花了快两个小时，完全忘记了他是出来送手机的。

    等他到家看到院子里摆放的自行车的时候，心下一凛，才意识到沈塘已经到家，他的那个蹩脚的谎言此刻大约已经露馅。

    大厅里没有人，他悄悄的往厨房探了探头，又看了下隔壁的空房间，没人？

    “你在干什么？”耳畔突然响起了声音，靠的太近了，吐出来的呼吸都有些喷到了邵晏之的耳朵上，吓得他猛地回头，脸颊撞在一个人的下巴上，痛的两个人都惊呼出声。

    “没干什么。”邵晏之揉着脸才看清楚被他撞的人，就是沈塘，他想起了自己的蹩脚谎言，有点不太自在地要绕过他走开，但是刚走了两步就被沈塘抓住手臂。

    这个场景正像是白天的再现，只不过这回角色互换，处在主动地位的人换成了沈塘，而邵晏之成了心虚被抓的那个。

    “听说你去给我送手机了，我怎么没等到我的手机呢？”沈塘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手插到口袋里，掏出了手机在手指间转动着，玩味地看着他，“还是说你没来得及送出去？迷路了？还是忘记带了？这是什么——”

    沈塘手贴着邵晏之口袋突出的位置压了压，听到他突然重起来的呼吸声，有点小得意地把手伸到了他的口袋里，贴着衣袋往里头摸去，碰到手机微凉边缘的那一刻，他的手隔着衣服被重重的按住，不能动弹！

    “别动。”

    沈塘歪着头看邵晏之，有点不解，有点好奇。

    “别惹我。”

    邵晏之用力的抽出口袋里不安分的手指，眼神有点窝火地看着沈塘。

    “你为什么骗我妈？”

    “你们为什么骗我？”

    “我只是好奇。”

    “我也是好奇。”

    “没法谈下去了！”

    “我也这么觉得。”

    “邵晏之！”

    “我在。”

    两个人，沈塘有点着急，邵晏之老神在在，沈塘说一句，他应一句。从一开始沈塘占上风，到现在，局势完全被邵晏之给扭转了。

    沈塘抽回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去干什么的了？”

    “你是说送毛衣？”

    沈塘悲愤不已地指控他，“果然是！那时候你就听到了，可你却说没有！”

    “嗯，怎么样？你要咬我吗？”邵晏之仗着个子高，偏着头睨着沈塘，无形中看着特别让人来气。他只当沈塘不会干出这么幼稚的事情，所以把手伸到了他的面前。可下一秒，就无法再从容了。

    因为沈塘抓住他的手指，一口咬了下去！

    “我去！你还真咬！”邵晏之使劲却没收回沈塘嘴里的手指，他抽的越用力，沈塘咬的越重，最后几乎都能感觉到手指被咬破，沾染唾液的刺激感，才停了下来。

    邵晏之看着沈塘斜斜抬起脸，他的头发有些长了，眼角几乎要飞到鬓角里。沈塘的眼睛本就灵动，现在挑衅的望着他，眼波流转，英俊的有些咄咄逼人。

    他几乎要看痴了，直到沈塘松开牙齿，舔了舔嘴唇上沾染的淡淡血液，满足的像一只吃饱的猫一样嘻嘻笑了起来，邵晏之才回过神来。

    他下意识将手插入口袋，紧紧握成拳头，心里砰砰跳的不行，脑袋里全是那人勾人的神色，心里头骂了句该死，才匆匆往楼上走去，他需要冷静一下。他很害怕在跟沈塘单独呆下去，会发生什么他控制不了的后果。

    “喂，邵晏之，你不会生气了吧！”沈塘两只手拢在嘴边，做成喇叭状大声地喊着，回复他的只有邵晏之哒哒的脚步声，还有砰的一声关门巨响。

    沈塘一脸震惊，摸了摸嘴唇，不可置信的喃喃道，“这是真的生气了？”

    “糖糖，晏之回来了吗？”沈mama的声音从后院里传来，透过后门可以看到她手里抱着一个大铁盆，里头装着一大推剩饭剩菜，正在给鸡鸭喂饭，正好听到沈塘的叫声，远远的发声询问。

    “妈——他回来了——我去看看他——”说完朝着沈mama招了一下手，匆匆赶上楼去。

    原本总是打开的房门现在关得紧紧的，沈塘家的门基本没有钥匙，只能从里头反锁，外面基本不锁起来的。所以他现在被困在门口，拍着门，求着里头的人开门。

    “邵晏之，你开开门，别生气了啊。我承认我刚才是有点过分，但是你也怪你刚才挑衅我。”说着他拍了一下门。

    许久里头还是没有动静，沈塘安静了一会，他把手贴在了门板上，能感觉到细微的心跳声透过不怎么厚的门板传出来，即使不用眼睛看，也能知道门的那一面，现在正背靠着一个人，跟他相距不过短短十来厘米。

    “喂，”沈塘转过身，把自己的重量挪靠在门板上，两个人的呼吸连着呼吸，细微的带动门板，和谐的融为一体，好像那扇门并不存在，“我今天在车站看到的那个人是不是你？”

    “为什么这么说？”说话的时候胸腔的震动会传到对面的沈塘身上，两个人心照不宣，却都没有捅破那层纸，只是悄无声息的享受着那种带着点距离的默契。

    “我觉得很眼熟，太熟悉的人了。只需要一眼就有感觉，如果我在人群中看了我妈一眼，我一定能把她认出来。”沈塘很自信，他不能不自信，他有一项技能。他可以隔着老远分辨出一个人的脚步声，可以在百米之外认出一个人的背影，其实很多人都能做到，可是极少有人能像沈塘这样，隔着那么远，那么远，把一个人彻底认出来。

    “所以你不要想骗我哦，我心里都有数的。”

    门板那头笑了起来，声音从低到大，他听到邵晏之问，“如果你真的这么厉害，那你知道我从什么时候就跟上了你吗？”

    “这……”沈塘沉默了下去，他闭上了眼睛开始仔细地会想起路上看到的一切，从他骑上车的那一刻开始想起。

    邵晏之一定是默默跟在他的身后，他回想起每一次回眸看到的人，仔细的辨认着那个人是不是他，可是都被他否认了。

    “我不知——”直到他准备放弃，承认他输了的时候，脑子里灵光一闪，忽然想起了在那间小小咖啡屋里，看到的略微有些熟悉的身影。那个时候，他还在他的身边停留了一下，可是很快就被王春给叫走了。

    “那间咖啡屋里，那个低头看杂志的人是不是你！？”沈塘惊讶极了，他一问出口就已经确定了下来，“是的，那个人就是你。你竟然那么早就跟上我了，那不是我所有的话都被你听到了！邵晏之！”

    “你厉害，我真服你。”那声音里饱含着笑意，刺的沈塘脸有些发烫，他转身盯着门板看了几秒，然后估摸了一下位置，在大概是邵晏之屁股的地方恨恨踢了一脚，小心翼翼地穿过沈晴的空房间，轻旋开通往阳台的木门……

    咔哒一声，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