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节
站在门口的贺燃,适时地捂住了耳朵,保护耳膜。 影帝的戏份太多,好不容易缓过劲,陶星来低眼看向贺燃,“姐夫,你杵这儿干吗啊?” 贺燃的脸上写着显而易见的逃避,他不自然地说:“我帮你看吊瓶。” “那不用,我生病从来不睡觉,最喜欢数着点滴玩儿。” 贺燃咳咳两声,“你这爱好真特殊。” “可不是,谁还没个小爱好呢。”陶星来冲他挤眉弄眼,“姐夫,你红烧猪蹄做的那么好吃,没点儿对腿的爱好,可达不到那样的水平哦。” 贺燃心不在焉地嗯了声,“你姐的腿是很好看。” 陶星来切了声,“你都不跟我贫嘴了,没劲。别守着我了,去我姐那吧。” 贺燃用鞋底蹭地板,磨来磨去,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走了。 陶星来摇摇头,“熟男的心思真是太难猜。” 贺正安抱着萌萌,和简晳聊着天,倒是有说有笑,气氛和谐。 贺燃一出现,画面暂停了一下。 贺正安低头看萌萌,演了个视而不见,“时间不早了,我也该走了。” 简晳忙说:“谢谢您费心。” “你机灵,知道向我求助。”贺正安把萌萌还给简晳,“人啊,在困境的时候,总要有人拉一把。” 最后这句意有所指,话里有话。 贺燃绷着脸,站在门口也不动作。 简晳接过萌萌,“那我送送您吧。” “不用,你把孩子带好,我自己开车。”贺正安提步,向门口走。 贺燃退避三舍,飞快让到一边,眼神乱飞,盯着墙上的壁画,像在欣赏什么世界名作似的。 简晳见机行事,走过来把贺燃往外一推,大声说:“那让他开车,送您。” 贺燃头皮发麻,对简晳无声怒目。 自动过滤,简晳推他,“快去啊。” 贺正安停住,没回头,也没吭声,几秒之后,留了个沉默背影,往电梯处走。 这是默认的意思。 贺燃进退两难,犹豫和混乱抓心挠肺,简晳一声低斥,“贺燃!” 似乎只要一个推动,那藏于本心的决定,便猝不及防地冒出了头,促使贺燃迈开脚步,紧跟而上。 电梯楼层未到,两父子默声并排而站。 贺正安的脸比方才更加严肃,下一秒就要崩断似的。 贺燃心想,多大岁数了,至于吗。 两人先后进入电梯,一个站左边角落,一个在右边角落,有多远隔多远。 贺燃双手插袋,咳了声,主动向前,按了一楼。 距离靠近了些,便闻到贺正安身上的药味。 到底上了年纪,身子骨不似年轻,早年也是白手起家,根苗到了老年,一个个发了芽,小病小痛不断,常年用药养着。 贺燃有印象,贺正安痛风时的脆弱模样历历在目,到如今,也有近二十年了。 想到这,他抵着牙槽添了一圈,咽了咽喉咙,心思攒动。 走出电梯,贺正安的脚步明显慢下来,贺燃经过去,丢下一句,“等着,我去开车。” 贺正安没应,站在原地,听了他的话。 贺燃一路小跑,从停车坪把车给开了出来,他坐在车里,滑下车窗,按了一下喇叭。 贺正安轻飘飘地瞄了眼,假装没听见,又转过了身。 “嗬!小老头还挺摆架子啊。”贺燃抬高下巴,也不恼,耐着心地又按了两声。 这回,贺正安才满意地朝车走来。 绵绸垂料的衣裳写意风流,高傲了几十年的老脸,一如既往的嚣张跋扈。 贺燃极淡地嗤笑,“说老子本性难移,你个老家伙不也一样。” 他眉峰一挑,把车窗关闭,顺便锁了车门。 贺正安绕到副驾,手放在车把上,拉了两下,没反应。 他又拉了一下,锁了。 贺燃吊儿郎当地双臂枕着后脑勺,吹起了口哨,心想,“我就不信你不主动跟我说话。” 贺正安连拉三下,最后负手环胸,站在车外要动不动。 贺燃心情瞬间变好,口哨吹得更响亮。 “咚咚咚。”指节磕向玻璃的响声,贺正安背脊笔直,跟机器人一样,机械地敲着车窗,不情不愿地发声:“开门。” 贺燃心里头舒坦了,解了门锁,放他上车。 贺正安下巴抬得老高,把他这一生最冷漠的表情给使上了。 贺燃转动方向盘,硬邦邦地开口:“怎么走?” “小畜生,连家都不记得,混账。”贺正安在心里把儿子从头到尾骂了个遍,冷声,“往右,春喜路。” 电台在放午夜歌曲,是这车厢里的唯一动静。 驶入春喜路,贺燃:“然后呢?” 贺正安干巴巴的,“左。” 惜字如金,贺燃冷哼,“你就这么不想跟我说话?” 超过十个字,太他妈难得了。 贺正安面无表情,“你这态度,我不想跟你吵架。” “以为我想跟你吵?” “那你就闭上嘴。” 贺燃吃了个不大不小的憋屈,他滑开半边车窗,让风吹醒脑门。 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贺正安心情略燥,掏出烟,摸了一根抽。但掏遍裤袋,也没找到打火机。 他眼神一瞟,就看到仪表盘上躺了一只。贺正安刚要伸手去拿,就被贺燃抢先一步,“唰”的一下给抓走了。 “得了几十年的支气管炎还不够是吧,想换个更严重的病尝尝?” 贺燃没个好语气,话里带刺,不中听。贺正安却微楞,没料到他还记得。本以为老死不相往来,生了等于没生的混账东西,却用凶巴巴的态度表达着别扭的关怀。 “关怀”这个定义,是贺正安一厢情愿的认为。 这股沉默,让贺燃十分焦躁,他把打火机反手丢过去,“抽抽抽!” 贺正安冷笑,毫不在意地捏起,重新丢回了仪表盘,再不动声色地把烟给收进了盒子里。 这个动作,像是凿开了一条康庄大道,贺燃心情变得豁然。 贺正安咳了声,别开眼看窗户外,看了一会,又转过头。 “那姑娘是做什么的?” 这突然的主动,让贺燃心感意外,问的是简皙,他说:“产科医生。” “医生?总算找个正经职业的了。” 贺燃抠紧方向盘,没做声。 “她家是做什么的?” “好人。” “她那个弟弟呢?” “演戏的。” 贺正安微微皱眉,“这个职业不好,轻浮。” 这固执己见的老毛病又来了。 但贺燃学聪明,不再似年轻时,与他面对面地刚。他装没听见,自动忽略。 贺正安对他这种息事宁人的态度倒是很满意,于是话闸放开了些,继续问:“你是不是还在外头混?” 贺燃:“搞运输。” 贺正安语气又宽软几分,“业务做的怎么样?” “凑合,饿不死。” 贺正安将话题带上正道,又开始老生常谈,“你如果一个人,饿不死也就算了,现在有了家室,可别再混账犯糊涂。” 贺燃默声。 “给你妻女一个好的生活环境,才像个男人。说白了,你那点钱算什么?经不起一点折腾。”贺正安语气虽还严厉,但情绪里的殷切期盼,还是显了山,露了水。 他说:“这份家业,你如果……” “我不会回来的。”贺燃打断,坚决果断。 贺正安的一厢情愿被堵得死死,毫无情面可留。 他怒意翻涌,“你小子,自大成瘾,不知天高地厚!” 贺燃声音淡,“我一直如此,你不是早该知道么。” 贺正安扬高声音,“我只知道,狗改不了吃屎!” 贺燃一脚急刹,面色如霜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