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节
不干吞就不干吞,你倒是用嘴巴说啊,你用手干什么。 李文森瞥了一眼地上铺满了半个房间的a4纸,上面满是她认不到的捷克斯洛伐克语,偶尔出现几个她似曾相识的数据表,也没有很在意,光着脚直接从乔伊旁边的白纸上踩过去。 她的脚很小,很白。脚趾很长。不爱修指甲。 她穿黑色蕾丝的睡裙。 长发没过腰间,裙摆长到脚踝。 她纤细的双足从他面前走过,黑与白交织成极强烈的视觉错差,带起一阵小小的风。 …… 乔伊垂着漆黑的睫毛,注视着文件上他再也看不下的黑色数字。 ——她的长发。 一盏一盏的路灯,落在玻璃窗上。 毛茸茸的,像黄昏下小朵小朵的蒲公英。 ——她的唇角。 他忽然站起来,把手上的纸张像扇叶一样收起,又一张一张捡起地上散落的文件。 李文森半躺在他白色的床单上,膝盖上放着一本笔记本。 “你要睡觉了?” 她飞快地在笔记本上写着数字: “我还差一点,我去外面算吧。” “不必。” 乔伊把八百多张白纸杂乱无章地叠在一起,顺手塞进书桌抽屉: “你躺在那里就好。” 窗户半开,山茶花味的清风灌进。 李文森身边的床微微陷下去了一块,白色的被子被人牵起一角。 而她毫无所觉,仍旧专注地在纸上飞快地演算着什么,宽大的蝴蝶袖子乱糟糟地被她撸在手臂上。 但她手臂太细,每隔一会儿,袖子又会不听话地自己滑下来。 在袖子滑下来第三次的时候,李文森终于受不了了,放下笔: “你这里有没有夹子?” “没有夹子。” 乔伊偏了偏头: “但你左手边柜子右上角八点钟方向第二个夹层旁边的盒子的最下面,放着一枚祖母绿袖扣,你可以拿去用。” “哦。” 李文森动都没动——拿个袖扣罢了,那么长一串地址,谁耐烦记得。 乔伊的床很大,非常大。 大到两人即使坐在一张床铺上,也如隔着河流与山川。 “床大真是有好处,是不是?” 李文森笑了一下: “我居然没多少尴尬,反倒是上次更尴尬一些。” 他们上次睡在一起,是在红海。 那是四年前,李文森被乔伊绑到红海里一个偏僻得连鱼都不下蛋的古代洞xue“旅行”,扭伤了脚踝,延误了返回时间,红海潮水涨起,不仅淹没了半个洞xue,还封闭了回路。 四面都是冰冷的海水,海水底下是无数危险的暗流。而他们唯一能落脚的地方,却就是洞xue中央一块两米长,八十公分宽的礁石。 别说两个人了,一个人都嫌挤。 就在她困得迷迷糊糊,把礁石当成麦当劳里的硬沙发,第三次想要往沙发底下钻的时候,乔伊终于没忍住,伸出手,从背后抱住她。 她立刻就被吓醒了。 波涛拍击岩石的声音,一下一下从近在咫尺的地方传来。 月光流淌在黛蓝色的海面上,随着波涛奔赴远方。 非洲东北部的夜空,比丝绒水晶更澄澈。漫天的星光落在洞xue的岩壁上,就像远古的图腾。 而她蜷缩在冰冷的石块上,乔伊的手臂紧紧搂着她的腰。 两人就这样,在星空大海之间,渺小如同一粒沧粟。 直到红海碧波之上,古老的黎明来临。 …… 真是谜之…… “尴尬?” 乔伊淡淡地说: “抱歉,我并没有觉得哪里尴尬,相反,那是我经历的最有意义的夜晚之一。” “你当然觉得有意义,没有意义你也不会把我绑去红海了。” 李文森用铅笔把长发撩到耳后: “但我不一样,我从吉尔吉斯斯坦飞回来,累得就像一头刚被解剖的大象,结果刚下飞机就看见你高调地站在行李运输带旁边等我。” 那真是……极其高调。 乔伊在人群中太抢眼,平时走路不停留还好,但那一次为了等她,他以一种米兰时装周发布会现场的姿态,站在行李运输带边,足足玩了两个半小时手机…… 就她出站时看见的那个壮观的围观场面,她只能凭良心感叹一句—— 伦敦的gay,真他妈多啊。 …… “高调也就算了,但就在我满心以为你是来帮我提行李的时候,你直接把我的行李扔了,拉着我就上了另一架飞机。” 李文森面无表情地说: “紧接着,我就来到了一个连章鱼都不下蛋的土著小岛。” “这句话不成立。” 乔伊客观地评价道: “章鱼本来就不能下蛋,那是鸟纲动物才会做的事。” “……” 李文森抓狂: “这不是重点!” ……这当然不是重点。 乔伊的目光落在她的裙角。 白色被单,黑色长裙。 而她坐在床铺的边缘,修长的腿微微曲起,露出一小截小腿。 …… 他忽然伸手,把房间里的灯关了。 “二十分钟到了。” 乔伊从她手里抽出她算了一晚上的数字,借着窗外路灯淡淡的光芒扫了一眼。 这是……数独游戏。 “你在做那个人给你留下的谜题?” “嗯。” 李文森脸埋在柔软的被子里,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你又不肯给我介绍男朋友,我只好自力更生。毕竟就像你说的,这个给我留密码的男人,说不定在追我呢。” “……” 乔伊不动声色地帮她把散开的被角掖好: “你对这个男人感兴趣?” “嗯。” “为什么?” “聪明闷sao有情调。” 李文森的声音里已经带着睡意: “而且我觉得,你认识他。” 所以她才这么反常地要乔伊给她介绍男友。 毕竟以乔伊冷漠又清高的性格,如果不是相识,就不会一直暗示她那个系在红豆杉下的小盒子是礼物。 乔伊沉默了一会儿: “认识。” ——他自己,他当然认识。 “什么时候认识的?” “很早。” ——确实很早,毕竟一出生就认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