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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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仪音带着他往旁侧走了几步,在他耳旁低低嘀咕了几句。莫子笙先是诧异,继而眉头舒展开来,面上一抹浅淡的笑意。 他点点头,轻声回道,“殿下请放心吧,属下一定不负所托。” 说着,依旧往方才站的地方走去。只是经过萧染的车辇时,趁人不注意,手一拂,一阵劲风吹过,车轴处有个固定用的小楔子便断裂作了两半,却并无人注意得到。 公仪音暗暗偷笑一下,很快收敛了神情,不让人看出端倪去。 恰好这时,秦默和秦肃也谈完了,一道朝她们走来。 行到两人跟前,秦默望一眼天色,看向萧染和秦肃道,“时辰不早了,我们也该上路了,谢谢二位特意来送我们。” 萧染和秦肃忙道不用客气,目送着公仪音和秦默上了车。 公仪音掀起车窗帘子,古灵精怪地朝萧染眨了眨眼睛,“嘻嘻”一笑这才放下了车帘。 只听得驭车的车夫吆喝一声,车队缓缓驶出了城门。 萧染和秦肃立在原地,看着公仪音和秦默一行渐渐远去,直到化作一个黑点消失不见,这才双双收回目光。 秦肃朝萧染笑笑,微微一颔首道,“女郎也回去吧。” 萧染点点头,一颗心噗通噗通跳得飞快,只尽可能不让秦肃看出什么来。她知道秦肃等着她上车后才会离开,便同秦肃道了别,娉娉袅袅朝车辇走去。 绿绮和碧绡替她打起车帘子,迎了萧染上去,尔后自己也上了车,将帘子缓缓放了下来。 见萧染的身影被车帘阻绝,秦肃转过身,刚要跨上车,却听得身后有“砰”的一声巨响。急忙转头一看,原来竟是萧府的车辇不知出了什么故障,卡在原地动弹不得了。 他收回跨上车厢的一脚,转身朝萧府的车辇走去。 “女郎没事吧?”秦肃站在车厢外,沉肃的声音透过帘子飘入萧染耳中。 见秦肃第一件事就是问自己的安危,萧染心中似有一道暖流淌过,心里头忍不住小鹿乱撞起来。她微微吸了口气,清亮道,“多谢秦五郎挂念,我没什么事。” “请女郎在车内稍等片刻,我看看是什么情况。”秦肃又说了一句,示意萧染不用担心。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带着淡淡的磁性,如同甘冽的酒酿一般,听得人心里都微醺起来。 绿绮和碧绡瞅一眼萧染红扑扑的脸颊,心中都有几分狐疑,只当她被方才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了,忙温声宽慰了几句。 萧染胡乱应了,一颗心早飘出了车外。 秦肃打量了一眼萧府的车辇,身子微蹲,仔仔细细检查着车轮处,很快便找出了问题所在。 “女郎。”他直起身子,看着车厢内开了口,“我方才检查了一下,是车轴处有个固定车轮的小楔子裂成了两半,短时间内这车应该是动不了了。” “啊,女郎,这可怎么办?”绿绮和碧绡不明就里,慌张地看向萧染。 萧染并未出声,似在沉默。 秦肃思忖了片刻,脑中鬼使神差般,有一瞬竟浮现出萧染清丽的面容,心中微悸。他微微运功,压下有些紊乱的气息,看向车内又道,“女郎若是不嫌弃,我可以先送你回府。” 听到秦肃这话,萧染心跳猛地一滞。 半晌,才似蓦地回过神来,掀开帘子露出半面丽质的容颜,瞥向秦肃慌慌张张道,“会不会太麻烦秦五郎了?” 见萧染略显慌乱的神色,秦肃不知为何忍不住勾了唇角。 只是他很快反应过来,收敛了不自觉流露出的笑意,一本正经道,“不麻烦,正好今日休沐,女郎若是不嫌弃,便请先上我的车吧。” 萧染怔怔望了秦肃一眼,正好撞上秦肃流彩熠熠的眼眸,忙慌张地别开眼神,有些无措道,“那……那就多谢秦五郎了。”说着,在绿绮和碧绡的搀扶下下了车,往秦肃的车辇走去。 绿绮和碧绡扶着萧染进了秦肃的车厢,一时有些为难,跟上去也不是,不跟上去也不是。 碧绡看绿绮一眼,似乎在征询着她的意见。 绿绮素来是个机灵的,隐隐也察觉出了什么,笑意吟吟地朝车中的萧染行了个礼道,“女郎,不如婢子们就自行雇辆车回府了罢?” ------题外话------ 追男神的时候就想要个阿音这样上道的盆友呢~ 第256章 痴缠妄念 绿绮这话并未事先知会萧染一声,是以萧染有些猝不及防,一愣,不明就里的“啊”了一声,疑惑的目光看着绿绮。 绿绮微微一笑,朝萧染行了一礼道,“女郎,秦五郎这车辇空间有限,婢子们不大好上去。若是在外头跟车,又恐脚力慢,耽误了秦五郎的事情。倒不如,婢子去雇了车回府请人过来将这车修一修,碧绡便留在此处看着罢。不知女郎觉得如何?” 萧染知绿绮素来是个玲珑心思,虽不清楚她到底知不知晓自己对秦肃的心思,但她这般一说,倒也在理,又不显得突兀引人生疑。怕自己多问反倒弄巧成拙引起秦肃的注意,遂点点头道,“也好,那你便去雇车罢,你们都小心些。” 绿绮应了,同碧绡行礼后翩翩离去。 秦肃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心道,都说女婢随主,今日一瞧,果真如此,萧家女郎自己是个爽直的,便是身边的女婢,说起话来也是伶俐得体。他转目看萧染一眼,见她坐稳了,便吩咐车夫先往乌衣巷去。 萧染端坐车厢一侧,双手交叠静静放在膝上,鲜艳的绛色广袖下露出十指尖尖,只见指甲修得圆润而精致,泛着淡淡的粉色色泽,细碎的阳光下十分好看。她的坐姿亦是优雅而柔美,腰背挺直,微微露出细长的脖子,英气勃勃中有一种婉转风流之态。 秦肃瞟她一眼,却见她薄唇紧抿,眸中似有些紧张的神色。 他本不是多话之人,可不知为何,见到这样带了几分惶恐的萧染,却忽然上来些兴头,唇角一扬看向萧染道,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女郎似乎有些紧张,许是没同秦某这样的粗人接触过吧?” 秦肃本是玩笑之语,可萧染此时心中狂跳如鼓,哪里辨得出他是玩笑话还是真心话,一听他这么一说,愈发慌了起来,一双琉璃凤目中流光闪闪,看向秦肃连连摆手否认,“不……不是,秦五郎别误会。” 见她当了真,秦肃不知为何也觉出几分欢愉的味道来,唇角弧度加深了些,道,“我同女郎开玩笑呢,女郎别当真了。” 萧染心绪一松,微微舒口气,朝秦肃露出一个明灿的笑意。 秦肃虽不知萧染为何紧张,但他为人虽冷,内里却也有几分细腻,也不再提这话题,只捡了先无关紧要的话来说,一来二去,萧染紧张的心情倒缓和了不少,面上的笑容愈发甜美起来。 她本就是爽朗的性子,先前不过是因为心悦秦肃有些放不开,现在同秦肃聊了几句,发现秦肃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般冷冰冰的,心中愈发定了心,神情举止渐渐恢复如常。谈吐间显出其心思奇巧,偶尔也有见解独到之处,倒让秦肃看向她的目光愈发生奇起来。 “秦五郎可上过战场?”说了一会,萧染的目光恰巧在秦肃的手上微微一瞥,不由在那粉红色的印记上停留了一瞬。 她知道那是结疤后脱落留下的痕迹,知晓秦肃并不同于京里那些锦衣玉食长大的士族子弟,虽则心里有些戚戚,但也明白秦肃并不需要人的同情,故把自己的这几分心思收了起来,面容依旧如常。 秦肃的目光也往自己手上一看,抬起来在萧染面前一扬道,“女郎是说这个吗?这倒不是在战场上留下的。只因在豫州时,军中不比京里,诸事都要亲力亲为。这是有一日晚上cao练太累,第二日清早还要起来劈柴,不小心斧子落偏了,在手背上砍了条印记出来。” 他微微一笑,说得云淡风轻,萧染却是听得心惊rou跳。 明明冠着这百年大族的“秦”姓,身世和经历却如此坎坷,真真叫人心里既心酸又敬佩。试问有几人处在秦肃这样的环境下,还能一步一步走到如今的地位的? 萧染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滋味,一时说不出话来,呆呆地看了秦肃片刻,眼中有水波微闪。 她先前虽则心悦萧肃,也只是被他的冷峻外表和踏实有担当的性子所吸引,如今见秦肃这般豁达地说起从前之事,心中对他那朦朦胧胧的情感似乎又深了一分。 被萧染这般看着,秦肃似有些不大好意思,耳根微微一红,别开目光道,“不过……在豫州待了那么久,战场肯定是上过的。” “哦?不知敌人是……?”萧染收回心思,好奇道。 “不知女郎知不知道,凉州边境北魏与南齐交界处,两国时有摩擦,虽只是些小打小闹,但我国也不能落了下风去,以免北魏趁虚而入。有一次战争规模较大,主上便命临近的豫州州郡兵赶往凉州支援,便是那次,我们同北魏兵交上了手。”秦肃言简意赅道。 “竟是同北魏交的战?”萧染微有诧异,看向秦肃道,“先前北魏睿王来的时候我也曾见过他一两面,不知为何,总感觉北魏人似乎比我们更骁勇善战一些。” 秦肃点点头,“北魏扶风族本就是游牧民族,从马背上起家,自然比南齐士兵要来得身强体壮。况且,如今……”他微微顿了顿,似同萧染说,又似在自言自语,语声渐低,“况且如今主上重文轻武,北魏的军事实力却愈发强了起来。眼下似乎一切太平,可不知何时,恐这战争又会爆发。” 他眉头紧皱,眼中有着忧国忧民的神色。 时下男女大防并不重,所以萧染也算接触过一些郎君,但大多都是士族子弟,素日里不是饮酒作乐便是斗鸡走狗,如秦肃这般关心时政之人是从未见过。 日头渐出,金黄的阳光从车外洒遍秦肃的全身,他周身虽气韵微冷,眉眼却是清俊非常。那眼中的神情,在萧染看来,却觉如天边最亮的那颗辰星一样,照亮了她心底最深处。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这世上是真的有人将“家国天下”四个字放于心中的。 萧染本也不同于一般的闺阁女子,性子要强得很,对那些成日里无所事事的士族子弟颇为不屑,不过是凭封荫得来的官职差使,算什么本事?可恨她不是男子,注定无法有一番大作为。 谁曾想,她竟然遇到了秦肃这样的人。 刹那间,萧染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胸也变得开阔起来,再也不必囿于建邺这方小小天地之中。她虽不能飞,却十分高兴地得知有人已飞出了这一方狭窄天地,这样她也可以通过这人的眼,看到一方更为广阔的天地。 她心中这般想着,眼中闪烁着灼灼亮色,愈发衬得颜若朝霞,倒教秦肃呆了几瞬。 秦肃并非看重女子容貌之人。 他这些年也见过不少貌美的女子,可美则美矣,却似乎美得了无生气。重华帝姬算是他见过的第一个不光有美貌还有灵气的女子,然而他对重华帝姬,也不过是欣赏而已。第二个,便是眼前这女子。可不知为何,萧染给他的感觉却与他人都不一样,明明只见过几面,却总觉得与她相处十分舒服。 这么一想,秦肃忽然觉得车内温度有些热了起来,便伸手将车窗上的帐幔往旁侧拨了拨。 萧染不知他心中的百转千回,只对秦肃从前的经历十分感兴趣,便缠着秦肃略略说了些他从前在战场上的事。 一时间,车内欢声笑语,气氛融融。 谁曾想,这一幕却恰好落入不远处酒楼上凭栏而望的一位女郎眼中。 不远处茶楼二楼,雕花小轩窗背后,有一梨木小几,几上一角放细颈白釉青花瓷花瓶一只,瓶中插着素色水仙一支。小几后设有坐榻,榻上坐着的,正是一脸懒惫之色的薛静仪。 她今日在府中带着憋闷,便带着女婢出来走走。走了一会,觉得累了,就随便找了间靠窗的茶楼,另要了二楼一间雅间预备在此歇息一会。 正百无聊赖地靠在窗前看着街上的景致,忽然得见不远处有一车辇缓缓驶来。她本只是随意一瞥,未多加注意,却不想帐幔起舞间忽然瞟见半张熟悉容颜,忙定睛一看,似乎正是秦肃。 她心中一喜,眼角眉梢染上亮色,急急出声唤了身后的女婢上前,“采月,你瞧瞧,那车上之人可是义兄?” 采月定睛一瞧,笑着看向薛静仪道,“女郎可真是眼尖,那可不正是秦五郎?” 薛静仪抿唇一笑,睨她一眼,心中琢磨着要不要让采月下去请秦肃上来坐坐,一时有些踌躇。因她今日本邀了秦肃来府中一坐,想着给他亲自下厨做些吃食才好,不想秦肃说今日有事来不了,便只得悻悻作罢。 如今瞧见秦五郎坐了车似往回去的方向走,以为他必定办完了事,终于下定决心,刚要转头去看采月,眼角余光却忽的瞟见他对面还坐了个人。 绛色一角绣精致云纹,瞧着像是个女郎,只一张脸被起舞的轻纱挡住,看不大真切。 发现这个事实,薛静仪的脸色当下就冷了下来,利箭似的目光朝那人射去。她心中突突地跳得厉害,面上显出些恼怒。未防看不清楚,忙身子前倾趴在窗台上定定地望着那车辇内的女子,只恨不能飞身上前将那些碍事的轻纱扒开才好。 可巧此时车辇行到了茶楼正下方,有一阵风过,吹起了遮蔽住车上女子容颜的轻纱。 薛静仪呆呆地看着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一瞬间怔在原地,眼睛圆睁,半晌不曾反应过来 萧染! 那样的明眸善睐,那样的笑靥如花,生生刺痛了薛静仪的眼。她甚至看见,萧染对面的秦肃面上,亦带着少见的浅淡笑意。 “哗啦”一声,薛静仪的身子从窗台上滑落下来,袖口一拂,正好碰倒了桌上的茶盏,骨碌骨碌几滚,滚在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瓷器碎裂声。 身后的采月和采星一惊,只当薛静仪是不小心碰倒了茶盏,一人去门外唤小二进来收拾地上的瓷器碎片渣子,另一人则上前看向薛静仪道,“女郎,您没事吧?” 却蓦地瞧见薛静仪通红含煞的眸子,一时一惊,顺着她恨恨的眸光望去,却仍是方才秦五郎的车辇,心中好一阵生奇。见到秦五郎,女郎怎的这副恨极了的神情? 再定睛一瞧,又看见秦肃对面还坐了一人,却正是萧染无疑! 薛静仪对秦五郎的心思虽未明说,但采月日日服侍薛静仪,到底猜出了一两分,看着车上秦肃和萧染言笑晏晏的样子,顿时明白了薛静仪在气恼什么。 她不敢撞到薛静仪的气头上,顿时不敢再多劝,只呐呐退至一旁,准备等薛静仪冷静些再上前。 薛静仪死死盯住萧染的面容,眸中喷出愤怒的火花,只觉萧染先前那张顺眼无比的容颜如今却变得虚伪非常起来。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萧染早就喜欢上了义兄!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