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节
白术倒是自然地跟他们打了个招呼。 十五他们的目光在她身上晃了一圈,最后不知道往哪儿放似的匆忙冲入澡堂子里——留下个跑得慢一些的十七站在原地,见白术挑眉瞅着他们,十七吭吭哧哧地说了句:“你头发……不束起来啊?” 白术的眉挑得更高了些。 十七刷地憋红了脸,一顶天立地、见识过各种大风大浪的大老爷们瞬间就整个人都不好了,绞尽脑汁憋出一句:“不束也行,就这样,也、也挺好看的。” 白术的眉毛放了下来,勾起唇角,微微眯起眼一脸坏笑地看着十七。 “小白,你别这么看我,我心慌得很呐。”十七扶着门,一脸心惊胆战,“不行不行,今晚我就要跟纪哥儿投诉去,都尉府里放着个姑娘这事儿着实不妥当。” “喔,”白术拖长了嗓音,“嫌弃我呀?” 十七闭上了嘴,一脸惶恐地点点头,又疯狂地摇摇头。 白术抬起手,笑眯眯地指着澡堂子里面:“里面的热汤我也刚泡过呢,这么嫌弃我,你们倒是把整个汤里的水都更新一遍再泡。” 白术话语一落,便听见那澡堂子里面有“稀里哗啦”的声音传来,像是什么玩意狡猾掉进了水里,又像是水里有什么东西正争先恐后地爬出来,她先是一顿,随即哈哈大笑,一撩长发,潇洒扬长而去。 ☆、第一百一十八章 白术还没走出几步又被身后的十七叫住,见那家伙憋红了脸,最终还是问了句:“你去哪啊?” 白术伸手将头发挽起来,笑了笑道:“大理寺,今儿我师父出门之前跟我说过了,若是太阳要落山了他还没回,就让我去大理寺那边给他打个招呼,大约是事情有些难办了,而不是他自己想出去潇洒什么的,免得东厂那些太监又跟君大人嘴碎。” 十七闻言,提到了“东厂”,脸上又是一阵不好看,嘟囔道:“下面没东西风吹凉飕飕,嘴巴说话也漏风,就不见他们嘴巴里能说出什么好话来。” 白术笑了笑,转身往外走。 如果都尉府已经如同大理寺的附属部门,什么案子都是共同查,都尉府协同大理寺办案,而他们正儿八经独立出任务,自打东厂成立之后就再也没有过了——之前做的那些情报工作,想也知道是跑到了哪些人手中——锦衣卫们平日里虽然总抱怨假少事多,真闲下来,也是成天碎碎念怨气冲天得很。 然而万岁爷诚心要将他们都尉府亮一亮,谁都没有办法。 …… 顶着头顶纷飞的大雪,白术到达大理寺的时候正巧见一群太监正往外走,见一个身穿侍卫服,头发却被大风吹得散落的娇小身影迎面走来,那群太监们也是脚下一顿,当白术一脚踏上大理寺的门前,那走在前面的太监主动笑道:“哟,这不是白姑娘么,怎么,劲儿风雪那么大,您也亲自来走一趟?”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这群太监们最擅长的就是阳奉阴违。 白术在心里头翻了个大白眼,拍了拍身上的落雪,拢了拢头发:“嗯,咱们指挥使不放心,怕劲儿晚回来了有些人又按捺不住在君大人跟前说三道四,这可不,我赶着来给他请个假,事情难办嘛。” “白姑娘您这话说得,”那太监笑得更灿烂道,“有谁敢跟锦衣卫指挥使大爷过不去啊,这是非可是万万搬弄不成的。” “这是非,自然还是有些好搬弄的。” 并且在那搬弄是非的人可不杨在天边近在眼前么,白术冷笑了下,不再理会他们,拨弄了下头顶上的那簪子,稍稍将那吹得像疯子似的头发整理好,便抬脚往君长知经常在的阅卷室方向走去——白术用的还是之前用的那普通木头簪子,用顺手了也够轻,他就再也没换过了,偶尔有小宫女跟她说话,见了,还凑上前问她哪来的簪子做工那么仔细真好看云云…… 说起来这些个宫女平日里闲着没事干,早就对都尉府里那一大屋子的黄金单身汉们惦记已久,以前碍于这些锦衣卫们身份在那儿,男女有别也是矜持着只看看,如今没想到那些大小伙子里出现了个女人,这可乐坏了她们,像是抓到了突破口似的,没事干就往白术跟前凑。 上个月,就十二那小子,还真跟绣雪宫的晚香姑姑有了那么一点儿苗头。 宫女们顿时看见了希望——整个皇宫不是太监就是宫女要么就是娘娘,除却那些个木头似的侍卫,唯一带把子的正常人就是皇帝,皇帝自然是不敢多想的。但是锦衣卫却着实是个不错的选择,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然现在锦衣卫不好了,但是谁也不能保证他们以后继续不会好,现在凑上去,搞不好还能跟晚香姑姑一样捞个不贪权贵的好名声。 就这样,一夜之间,白术多了很多“闺蜜”,白术一下子记不住她们的名字,就将她们以特征划分,比如——“十五的未来老婆”“十六的未来老婆”“五叔的仰慕者”“瞎了眼看上纪云的”等等…… 她知道这些宫女为什么接近她。 白术觉得,都尉府以后若不搞情报,可以就地成立个皇宫相亲活动中心。 不过她倒也不算太在意这个,宫女们醉翁之意不在酒地找借口问她簪子的事儿,她就告诉她们那是街边随手买的——本来她还真是就这么认为,然而穷酸惯了的她也不曾想到,这簪子是天德帝亲自拿给她的,虽然也就是随手这么一拿,但是好歹也是皇帝身边的东西,哪怕是木簪子自然也是个贵货。 “——央城最好的玉坊金店卖出来的定制品,也不过就是这簪子三分之一的价格。” 君长知打量着手里的木头簪子,看了看又顺手还给这会儿趴在他桌边的矮子锦衣卫—— 只不过这会儿后者正瞪着眼见了鬼似的瞪着那木簪子。也不伸手去接,愣了半晌抬起头瞥了君长知一眼:“我读书少你莫哄我……” “真的呀,尚绝师傅的作品,最明显的特征就是木雕件角落肯定有三杠长短不一的横杠,你看看有没有的。” 白术乌龟似的伸长了脖子去看他手中的簪子——果不其然在簪子的尾部看见了君长知所说的标记。 看着白术逐渐微微睁大的眼,大理寺卿那双漂亮的黑色佟眸之中沾染上淡淡的笑意,却是十分认真道:“看见了么?这簪子虽然木雕,却是珍品。你说地摊买来的,这话要是传到万岁爷的耳朵里,指不定又要怎么冲你吹胡子瞪眼。” “……”白术垂下眼,想了想那场面,嘟囔了一会儿后道,“无功不受禄,改明儿我把簪子送回去。” 君长知眼中笑意微微收敛:“他关你这么久,还故意让那些流言蜚语传遍皇宫,现在所有人看你都………给些补偿应该的。” 白术抬起头无奈地看了君长知一眼:“我要是收了这么贵重的东西戴在头上招摇,岂不是更坐实了那些谣言?——更何况……” 君长知问:“更何况什么?” “当初把我拉下大牢的人可是你。”白术低下头嘟囔,“现在却一股脑推万岁爷头上也是有趣得很。” 白术低着头,所以她倒是没看见这会儿跟她挨得挺近的人眼中的淡淡笑意,君长知打量了一会从方才不打招呼便推门进来,蹲在自己桌案边,理应算是在“妨碍公务”的锦衣卫——在后者抬起头不满意地瞪他时,他淡然地收回了目光,放在了面前看到一半的卷宗上,想了想问:“来做什么的?” 白术就知道他会理直气壮地跳过这个话题。 连对不起都不舍得给一句。 她哼唧了一声,拧开脸。 没一会儿,下巴上便搭上了一温暖略显得粗糙的手指,将她的脸拧回来,她对视上君长知那双眼角微微上勾的漂亮眼睛,却见后者眼底似笑非笑道:“当回姑娘就肆无忌惮了是吧?我见你也是学的快——问你话呢,来干嘛的?” 白术拍开放在自己下巴上的手,宁起了眉:“给咱们指挥使请假,他大约是事情有些难办了,怕是日落之前赶不回来。” 君长知立刻就知道了白术想说什么。 “我派出去的事情,我自然知道难度的,王公公的人也不会蠢到跑来我面前搬弄是非,都知道我讨厌这些个乌七八糟的事情。”年轻的大理寺卿淡淡道,话语之中多多少少还充数着一些鄙夷和嘲讽的语气,白术蹲在一旁不说话,室内安静了一会儿,他索性搁下了笔,彻耳倾听了一会儿窗外那雪子打在屋檐上发出的声音,片刻后目光在面前的人脸上转了一圈,“外面下那么大雪,你来就为了说这个?” “嗯,”白术心不在焉地瞥了君长知一眼,心想老子总不能说顺便来看看你今天是不是又更帅了一点,面不改色点点头撒谎道,“就这个呀。” 话语刚落,便见君长知也闭上了嘴,安静地看着她——白术被他看得浑身发毛,动了动唇正欲问他看个毛看,就在这时候,听见君长知用微妙的语气说了句:“你跟纪云的关系倒是好。” 白术眨眨眼莫名其妙:“当初是他捡我回来的,我跟他自然是好的呀。” 君长知笑了,这问题他跟白术不知道争论了多少便,他都强掉了无数遍当初若不是他亲自点头愿意戴上她们姐妹两,就算是纪云也没办法将她们带走——然而无论如何,这家伙就是认识了将她们带出大河村那地方的人就是纪云,每当说起这个,君长知莫名就觉得…… 恼火得很。 他向来是不在意功劳被其他人抢去了的。 但是唯独这件事上,他发现自己倒是在意得很。 辗转之间,脸上的脸色见不得好看,这会儿大理寺卿的面色说变天就变天,连带着看着这会儿蹲在他桌边便,一只手心不在焉地在他桌案上摸来摸去的人也不顺眼起来,低呵一声“瞎摸什么,边儿呆着去”,见那人又像是被吓着了似的缩回手,抬起头一双黑色的眼睛乌溜溜瞪圆了瞅着他似乎在无声地质问他发什么疯,他不仅没觉得痛快,反倒觉得更加烦躁起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 最后目光流转,停留在白术重新戴回头上的簪子上,想了想没头没尾地问了句:“这簪子你明儿还万岁爷?” “恩,”白术还沉浸在刚才男人的恶劣态度里,没回过神儿似的点点头,“这玩意比我脑袋还贵,我戴着睡觉都不踏实。” “胡扯,”君长知面无表情道,顿了顿,又道,“还了就还了吧。” 一边说着,在白术奇怪的目光下,他伸出手在桌案下面摸索了一圈,此时太阳接近落山,阅卷室内一向又是光线昏暗,白术看不清楚君长知在做什么,只是听见“咔擦”一声轻响像是一个木头匣子被打开又关上的声音,下一刻,便见君长知摸了一把素色的簪子扔她面前。 白术:“?” 君长知蹙眉:“暂且用着吧。” 白术:“什么东西?” 君长知冷哼一声:“真正的地摊货。” 作者有话要说:安全上垒。 ☆、第一百一十九章 君长知一边说着,一边扫了一眼白术放在桌边的那木头簪子:“明儿记得把东西还给万岁爷,到时候别忘记说谢谢,你也该懂些规矩了。” “……一盏茶之前你还信誓旦旦,他无缘无故关我那么老半天,还毁我名声,给点儿好东西应当的,就这样我还说什么谢谢——” 白术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微微挑起眉看着她的君长知看得闭上了嘴。 男人想了想,干脆伸出手将她放在两人中间的簪子拿了过来收好:“罢了,好人做到底,本官便义务替你跑一趟便是……冬狩将至,徐王南下,万岁爷最近忙着,没空理会你个糟心货。” “徐王?”糟心货捧着大脸认真想了想,“是不是当年扶持万岁爷上位,后来得了北方封地的那位北镇王?” “是。” “他来干嘛?” “兄弟叙旧。” “……最近我师父成天跟着兵部左侍郎曹大人,那曹大人好像就是北镇王的旧部,当年因为在大风大浪中与北镇王一同站在万岁爷那边,这才升官发财……” 若是北镇王和天德帝兄友弟恭,又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偏偏有个北镇王旧部要倒大霉…… 白术一脸微妙。 君长知无奈地瞥了她一眼,没答她的话,却又问:“白术,这地摊货你要是不要?” 被连名带姓地叫时,总会有一种对方在咬着后槽牙强忍着不打死她的错觉。 ……应该是错觉。 “要。” 毫不犹豫一口答应,与此同时没忘记伸手像是真的生怕面前的大理寺卿反悔似的,一把将那簪子夺了过来捏手里—— 手中微微有些冰,沉甸甸的金属质感让白术微微一愣,低头看了看,不禁感慨地摊货居然也能做的挺精致,那簪子上鱼纹图眼睛是眼睛鳞片是鳞片的,居然也没有含糊不清地,线条极为整齐。 鱼眼处是簪子尾,有一颗红色宝石—— 白术忽然想起,虽然不是皇帝,但是君长知好歹是当朝的正三品官员。 她就不太明白为什么皇帝手边就都应该是好东西,而他君长知掏出个地摊货这种玩意就显得特别顺其自然——不过从他平日里来来去去就那么两套衣服便可看出,这人也确实是两袖清风,清廉朴实得很。 白术掂量着那素簪子看了会儿,只见簪子尾部一颗红色的宝石哪怕是在室内昏暗的光线下也显得特别明亮闪烁,那宝石的颜色像是陈年红酒,却又无比透彻。 掀起眼皮子扫了眼君大人,有些微妙地说:“这宝石看上去不错。” “假的。”君大人一边收拾桌案上的卷宗,一边头也不抬淡淡道,“琉璃说出来的玩意,街边孩童弹珠弹玩耍用的一样的材料……都说了街边货,不信倒是找个懂行的问问便是。” “这做工不像是地摊货。” “怎么不像?你用上就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