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节
木野颔首，自去照办。 简华随着梅长老走进草棚，棚子里光线昏暗，苍蝇飞舞，扑面就是一股酸腐味。梅长老担心地看了眼简华，简华朝他微摇了下头表示无事。 棚子当中一卧一坐着两人，坐着的是个年老妇人，正用兽皮沾水帮卧者擦试着。 简华打量草棚地上，泥土被新刮去一层，应该已有人来打扫过了，她靠近，流水部落族长是个挺粗壮的中年人，此时也是全身涂满红色泥土，并没有昏迷，双眼看过来，还带着丝威严。 “族长大人，阿奶，这人是炎族的大巫，神明派她来救我们部落了。大巫说，我们得的是病，不是神明的惩罚，她可以治好。”梅长老激动道。 “真得可以治好，可以救我的儿子。”那年老妇人转过身来，张着双手，目光慢慢聚焦到简华身上，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道，“这个大巫真是小啊，这么小就是大巫了。” 简华观她模样，马上明白她眼睛不大好，再细一打量，眼球晶体浑浊，应该是得了白内障。 “阿奶，大巫的巫医好着呢，我不是跟你讲过的吗，在春季交换大会上，大巫给人治病，就是这位大巫啊。”梅长老扶着老妇人的手，笑道。 简华见流水部落族长的眼睛亮了一下，慢慢伸手，做个请坐的姿势。 “就是这个大巫吗？”老妇人惊喜道。 “是，就是这个大巫。”梅长老重重点头。 “太好了，太好了，流水部落有救了，神明派大巫过来了，那就是说，神明没有惩罚我们流水部落，没有惩罚。” 老妇人激动地要给简华跪下，简华忙扶住她，学着梅长老喊道：“阿奶，你别着急，我先去打些水来，给族长大人洗去脸上的泥，我要看看他的脸色才好治病。” “好好，不是神明的惩罚，那这个红泥就可以洗去了。我去打水，我去打水。”老妇人忙道。 “阿奶，你眼睛不好，就留在这里，还是我去吧。”梅长老忙道。 简华上前，跪在流水族长身侧，拉过他手腕，给他切了脉，又看了舌苔，再询问昨夜拉了几次，拉出来的脏污如何颜色。 “我儿子拉血了，浓血。”老妇人听着，哀戚道，“大巫，我儿子还能救吗？” 舌质红绛，苔黄燥，脉滑数微欲断绝，痢下脓血，这正是痢疾，还是较严重的疫毒痢。 得清热凉血解毒。 白头翁、秦皮、黄连、黄柏、黄芩、金银花、赤芍、地榆、贯丛，名曰白头翁汤，对症。 可简华没有这些药呀，所幸，她有一味凤尾草，正是前阵子在炎族部落周边采集的草药，单方验方，凤尾草汤，水煎取汁，代茶饮，也对此症。 “阿奶，别担心，可以治好。”简华微笑道。 “那就好，那就好。”老妇人哭着道。 净水取来，用兽皮帮族长擦去脸上红泥，露出来的面色灰白，口唇发绀，也正符简华的判断。 “族长大人，我先给你针灸一下，你别害怕。”简华打开医箱，取了她的金针，和声道。 长长金针取出，梅长老已见识过一回，可还是有些惊怕。 族长大人却是很镇定，微合着眼睛，点了点头，许是也无力害怕了。 取合谷xue、天枢xue、上巨虚、曲池xue、内庭xue等，针刺泄法，一套下来，简华额头上满是热汁，族长大人的脸色倒是好看些许。 “大巫，这样就好了吗？”老妇人急问。 “阿奶，你不要急，我还要给族长大人熬草药汤喝，喝上几次草药汤，才会好起来。”简华说道。 “好好，好，谢谢大巫。”老妇人已不知说什么好，一个劲感谢简华。 简华收了医药箱，正要出草棚，却听得流水部落族长，微哑着嗓音吃力问道：“大巫，我阿姆的眼睛，眼睛还能施巫术吗？” 梅长老和老妇人同时看过来。 简华停住脚步，转身，再次打量了一下老妇人的眼睛，低声道：“很难治好了。” 族长大人静默，然后低叹一声。 “没事，没事，我是年纪大了，眼睛自然会看不清楚，治好我儿子就行了。”老妇人忙摆手笑道。 简华不忍打击一个孝子的心意，忙道：“以后新鲜rou块切得细小些，跟野菜和草籽一些煮粥，阿奶吃的好了，眼睛也会好一些的。还有，太阳很强的时候不要去外面，对她眼睛不大好。” “好，谢谢大巫，我知道了。”族长一手撑着草铺，艰难起身要给简华施礼，“大巫，再请救救我族人。” “不用行礼，我会尽力的。” 部落场地上的污物已经处理干净，看着舒服多了，新割来的茅草已摊在地上暴晒了，一旁火堆燃起，流水部落族人正从草棚中抱出脏污干草，投到火堆上，火焰腾起。 流水部落的族巫是个矮小干瘦的老头，正一脸恭敬站在族长草棚门口，迎候着简华。 “大巫，我是流水部落的族巫，请教我一些巫医吧。”他深深弯下腰，谦恭道。 “族巫大人请起，这次治病，你随在一旁，我一定我把知道的巫医术讲给你听。”简华忙相扶，微笑道。 第104章 心疼和踢一脚 重症的有五个, 流水部落族长，来迎接时拉稀的男人, 另外还有族长夫人和两个勇士。 而死去的正是族长的小儿，才五岁，因着那天坏rou吃得多了些, 拉了一日夜，第二日清晨上没能熬住。 简华让人把这些人单独安置了两个草棚，先给他们施了针灸, 又熬煮了凤尾草汁给他们灌下。 轻症的，每人先喝一碗盐水。 因凤尾草带得不多，简华没舍得给他们用上，拉着流水部落族巫去大河边, 她打算采集马齿苋, 这野菜也对症。 大河绕着山峰而过，在山峰脚下漫出一片浅滩, 形成一个天然大池塘，池塘边水草丰美, 卵石铺地，更有一片荷花, 花苞粉嫩待放，莲叶田田, 有鸭子游曳其间，嘎嘎欢叫，景色绝美, 恍如田园。 “好美。”简华惊叹一声。 流水族巫快步过去，在池塘边的一片草叶间翻寻一通，捧过一个巴掌大的甜瓜来，“大巫，尝尝这果子，族里的半大娃娃们天天过来采摘，很难有这么大的了。” 真是甜瓜，捧在手里沉甸甸，青绿色表皮，放鼻下轻嗅，一股甘甜味。 “肯定很好吃。”简华笑盈盈接受了族巫的好意，把香瓜收进了随身的皮袋子，“族巫大人，我们先找草药吧，这种草药很常见的。” “好好。”这个矮小干瘦的老头憨憨笑着，一点没有其他族巫的那种自矜和傲慢。 马齿苋，清热解毒，全株用于腹泄痢疾。 池塘边水草中一翻一大把，采摘的同时简华还发现了鱼腥草，也是清热止痢的良药，忙又采集一些。 “原来这两种草药就对症啊。”流水族巫拍拍脑门，很有些恍然和懊恼。 “族巫大人，我带了些大米过来，我们把这草药切碎了，熬野菜粥给病者喝，既补身体又对症，他们很快会好起来的。”简华笑道，“等下忙完，我再教你一些种植的事情。” “好好，谢谢大巫。” 简华拿着割下来的马齿苋、鱼腥草和他一起去池塘边清洗干净，又问道：“流水部落上次在春季大会上有没有交换绿豆，绿色的小豆子？” “有，有的，还放着呢。”族巫忙回道。 “绿豆熬汤水，在天热的时候每天让族人喝一些，可以防止因太热而头晕昏倒。” “好好，回去就煮绿豆，让小娃娃们也喝点。” “石锅石碗全都要拿过来清洗，再用烧开的滚水杀菌……” 简华给他细细讲解病从口入，卫生防治最最重要，听得族巫好像走进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两顿马齿苋鱼腥草粥吃下去，拉稀次数减少了。 轻度患者已感觉无事了，重症者腹痛减轻，精神也好了许多。 流水部落族人们欢呼着，说又要去打猎烤rou狂欢，被简华制止了，还是清粥野菜吃两天，让肠胃好好休息吧。 让简华头疼的，他检查了梅长老消瘦的原因，脐周时有腹痛，清晨时犹甚，睡觉时磨牙，流涎，面部有白斑，眼白上有蓝点，这也是因为蛔虫病。 治蛔虫病，小孩子以前吃宝塔糖，现在可以吃史克肠虫清药片，中药以槟榔杀虫效果最佳，可这些药名就算她朗朗上口，不假思索就能说出，可去哪里找这些药啊。 思索良久，木野端着一碗野菜粥递到她手上，等她一点点喝完，终于想起有一单方，苦楝根皮煎，微毒，可以驱虫。 “木野，我想到了，苦楝根皮煎，可以驱虫，哈哈哈。”简华大笑起来。 “好，我的女人就是最好的。”木野宠溺笑道，伸了一手过来帮她抹去嘴角的米粒。 简华往后一仰，瞪着他手指，问，“你手洗干净了吗？” 木野朗笑开来，“洗干净了，用烧过的水洗的，不然我哪敢端吃的给你呀。” 他可是心有余悸，这又吐又泄病倒一大片的，真是太可怕了。等回了部落，他一定再跟阿父和尚者说说卫生的事情。 木野伸手抓起简华的一只脚。 “怎么？”简华瞄一眼场地上，还有许多人在呢，当众亲昵可不好。 木野强拉住她脚，小心把草鞋脱了下来。 简华龇牙。 脚底板三个大水泡，已经压瘪破碎，有组织液流出来，黏黏湿湿，此时才觉出火辣辣疼痛来。 “疼吧？”木野心疼看她一眼。 简华本来不觉得怎样，可被他这样心疼眼神一看，一下就觉得委屈起来，鼻子酸溜溜的，“不疼你试试。” 他脚底板多厚，而她的脚底板多薄，穿草鞋走上一整天，不哭爹喊娘才怪，她这都算是好的了。 木野手一举，简华的脚就被他抬高，他竟然，竟然凑过来，伸长了舌头来舔她的水泡处。 舌尖在脚底刷过，麻痒一下挠到心底，简华一个没坐稳，从树桩上滚了下来，“哎哟！” “大巫，你怎么了？”梅长老忙转头问道。 “没，没，没事。”简华脸色大红，从地上爬了起来，瞪一眼木野慌张道。 “我看兽类受伤了就用舌头舔的，我想这样会好的快一点。”木野一本正经道。 简华红着脸，佯装平静坐了回去，收回脚，再不让他抓着了，偷偷伸了一手去揪他耳朵，然后再慢慢转动一圈，“谁告诉你的？” 木野捂住耳朵，哎哟哎哟叫唤起来。 “木野，你怎么了？”梅长老又问，目光带着玩味在俩人身上扫过。 “没，没事。”简华忙收回手，正襟危坐，端出一付大巫的派头来。 “大巫累了，想休息了，我带大巫去洗洗，你们也早些睡吧。”木野起身，朗声说道，然后弯腰拦膝一把抱起简华。 “哎呀。”简华一声惊呼，左手中还抓着她的陶瓷碗和木筷子，人已窝在木野怀中了。 周围有善意的笑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