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羚文学 - 历史小说 - jian臣之妹在线阅读 - 第36节

第36节

    当下张嫂子又忙不迭的将装着李令婉午膳的食盒递了过来,又笑着说了今儿中午是什么菜式,若是大少爷和三姑娘吃了觉着好,遣人来告诉她一声,她赶明儿再做。

    谨言接了过来,瞟了张嫂子一眼,没说话,转过身就走了。

    而等他出了厨房的门,张嫂子面上的笑容立时便没有了,转而是狠狠的朝地上啐了一口,骂着:“呸。狗仗人势的小奴才!仗着他家少爷现下得老太太看重,三姑娘喜欢,对着老娘也敢这样摆谱了。”

    赵mama便劝慰着她:“算了,张嫂子,你也别争这闲气了!还是想想吴老爹一家子,唉,老太太这个人若真心狠起来,那也是......”

    底下的话她是不敢再说了,只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当下张嫂子便也叹气。

    骂什么谨言是奴才呢?她自己可不也是这李府里的奴才?大家原就是一样的人。

    于是她便不再提起这茬了,转而是压低了声音,又同赵mama说着画屏当时死的惨状。

    谨言也在想着画屏的死。

    那时他晓得画屏投井死了,还特地的跑过去看了。毕竟前几天见着还是活生生的一个人,今儿猛然的一见她的身子都被水给泡的发白发胀了,其时天又热,还有阵阵不好的气味传来,谨言心中就很震惊,于是回来的时候他就将这事细细的同李惟元说了。

    李惟元当时正在临案看书,听了谨言的话,他是一点震惊,甚至是惊讶的表情都没有,甚或自始至终头都没有抬起来,依然在低头看书,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就算是知道了。

    谨言当时还不觉得有什么。他晓得就是因着画屏跑去对老太太告密了,所以才会闹出那场捉鬼的戏码来。三姑娘当时在那场闹剧里受了罪,大少爷又是那样的对三姑娘好,他心里肯定恨着画屏。所以现下听见画屏死了,大少爷心里只怕还是高兴的呢。

    只是现下再回想起来,谨言就觉得,看大少爷的那个反应,他仿似一早就晓得画屏死了一样。只是他怎么会一早就晓得这事呢?难不成他会未卜先知?

    谨言觉得自己真的是想太多了。于是他就摇了摇头,将脑子里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给甩掉了,然后提了左右两手各提了一架食盒回去了。

    推开院门,就见李惟元又坐在书案后面看书,李令婉拿了小剪子在修剪廊下那盆山茶花上面的枯枝败叶。

    一见谨言回来,李令婉便放下了手里的小剪子,笑着说:“谨言你可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我就要饿死了。”

    下个月底她就要满十岁了。这个年纪就算是整天坐那不动,一会儿也都会觉得肚子饿,更何况她上午可是临了一上午的字帖呢。

    当下谨言简短的应了一声。他不敢同李令婉多说话,多说了,少爷凉凉的目光马上就会看过来—。然后他三步并作两步的就提着两架食盒进了屋,放到了桌上去。

    小扇也过来同他一起将食盒里的饭菜拿出来。

    少爷姑娘的份例菜都是一样的。所以现下摆在桌面上的便是两盘子白切rou,两盘子韭菜炒虾仁和两盘子芙蓉蛋,再有两碟子茯苓糕。

    李令婉在桌旁的椅中坐好了,然后回头就叫着:“哥哥,来吃饭。”

    李惟元应了一声,随后便放下了手里的书,走到李令婉身旁的椅中坐了。

    再过些日子便是他十五岁的生辰了,正是长身子的时候,所以食量颇大。吃了两大碗的饭之后,他还吃了两块茯苓糕。

    李令婉吃了一碗饭,随后也拿了一块茯苓糕在吃。只是吃着,吃着,她就说:“怎么是茯苓糕,不是得胜糕呢?该跟厨房里的张嫂子说一声,让她做了得胜糕来给你吃。好歹也是讨一个好彩头嘛。”

    再过得几日李惟元便要去参加童生试了。与他一块儿去参加的还有李惟凌。现下二房那里是极看重这事的,不说日日吃的菜都要取个好彩头,甚至都不许二房里的任何一个丫鬟婆子说落之类的字眼,整日的只能说高中,升这样的字眼。

    也怨不得二房这样看重李惟元的这场童生试。去岁李修竹参加会试可是又落了榜的,随后他整个人便颓丧的很,一直鼓不起什么兴致来读书。钱氏无奈之余,便将这所有的希望都落在了李惟凌的身上,只盼着他能一路高歌猛进,中个少年进士回来。而这童生试,便是相当于取得科举入场的资格了,所以钱氏才会这样的看重。

    而反观李惟元这里,依然只是冷冷清清的,和以往一个样,仿似并没有一个人看重这事一般。

    李惟元原本对这事也是无所谓的,因为他晓得他自己一定能考中。不过现下听得李令婉这样一说,他拿着茯苓糕的手便一顿。

    自那次李令婉无意之中说了一句,往后等你做了宰相这样的话之后,后来她在这方面可是谨慎了许多,再没说过这样的话了。不过李惟元几次细想那次李令婉同杨氏单独在屋子里的谈话,总觉得李令婉必然是在杨氏面前说了有关他往后前程之类的话,不然杨氏又怎么会忽然的就对他的态度和善了起来?但是随后他旁敲侧击的问了李令婉几次,这个小丫头却始终是口风守的紧紧的,再不轻易透露一个字。而现下,似乎就是个套话的好机会呢。

    于是李惟元面上神情不变,甚至他还在慢慢的吃着茯苓糕,说出来的话也很是轻描淡写:“要好彩头做什么?要了也没用。我毕竟才上了一年学,这次童生试我原是不抱什么指望的。”

    李令婉一听,只以为他这是对自己没有信心,心中便有些着急。于是一着急之下她就安慰着他:“哥哥,你不要这样想。这次童生试里面你一定会考个很好的成绩出来的。”

    李惟元心中微动,但面上神情依然不变,只是淡淡的问着:“能有多好?若能侥幸挂在榜尾那都算是天大的运气了。但我仿似从来都没有什么好运气的。”

    “不,不,”李令婉连忙回答着,“绝不会是挂在榜尾的。”

    说到这里,她又很诚恳的看着他:“哥哥,你一定会考个很好的成绩出来的。到时这府里的人便没有一个人再敢小瞧了你。”

    很言之凿凿的模样,看的李惟元心中莫名的就一动。

    而过几日等到童生试的成绩出来,李惟元便高居第一,是为案首。

    作者有话要说:  小白:我总担心我最后的命运终归会是一盘红烧兔rou。。

    ☆、第42章 未来夫婿

    杨氏先前虽然信了李令婉的话, 可对着李惟元往后会是个贵人, 会复兴李家这样的话她终究还是有些半信半疑的,但是现下,在知道李惟元竟然考了个案首之后,杨氏忽然就一点儿都不怀疑了。

    她在想,老爷必然是不会看错人的。这个小子,也许将来真的会是个贵人也说不定。

    二月县试, 四月府试,再是院试, 李惟元一路过关斩将,三场均为案首, 便是廪生,可自公家领取廪米津贴。虽然这些津贴在杨氏看来实在是不算什么,够做得什么用?但这却是个荣耀, 是成绩最好的诸生之首才能有的。像李惟凌, 他虽然也进了学, 却是没有这个食廪资格的,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秀才罢了。

    两个孙儿均进了学, 杨氏心中自然是极为的高兴。祭拜过了祖先之后, 杨氏又带着全家去城外的承恩寺烧香还愿, 同时也祈求神佛能保佑李惟元和李惟凌往后都能得中少年举人, 进士,光复他们李家。

    农历四月,正值初夏, 路旁的槐树开了花,一串串洁白如雪,缀满枝头。偶有风来,素雅清香扑鼻。

    李令婉坐在翠幄青绸马车里,掀开旁侧的车帘子,看着路旁的这些槐花。李惟元骑马随行在侧。

    十五岁的少年,身形颀长。身上是簇新的浅蓝色直裰,越发的显出他俊美的面庞来。

    初夏的风尚且还是舒适的,带着远处布谷鸟的叫声,还有近处槐花的清香一起而来。少年鲜衣怒马,端坐马背。

    李令婉就压低声音,笑着对李惟元吹了一声口哨。然后在他侧头看过来的时候,她轻笑一声:“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这就有点轻薄和撩的意思了。

    李惟元的俊脸竟然微红。但随后他就沉了脸,低声的呵斥着她:“整日的就知道看那些闲书,学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往后那样的闲书可是不能再看了。”

    李令婉抿唇一笑:“哥哥,我只是和你开玩笑的啦。”

    其实她重点只是想表达少年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意思,可不敢想其他方面的。不然何至于只截取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这一句?但很显然李惟元是窥斑见豹,通过这一句就想到了那一整首词上面去了。

    但自然他也晓得李令婉是在同他开玩笑。毕竟他们两人可是嫡亲的堂兄妹,平日再如何的亲近,那也只能是堂兄妹,还能如何呢?

    可是想到李令婉往后终究会嫁人,甚至会同其他的男子这样的言笑晏晏,李惟元却忽然觉得心中十分的不快起来,握着马鞭的手也紧了起来。

    但是他又能如何呢?他什么都不能做。也许唯一能做的,就是给李令婉寻一个这世间最好的男儿,让他务必要疼惜她一辈子。

    可是这世间又会有那个男儿能配得上他的婉婉?而且无论是将她交给谁他都不会放心。

    想到这里,李惟元先前的好心情顷刻之间便没有了。

    一路无话,转眼承恩寺便已在眼前。为表对佛祖的恭敬,杨氏在山门前便下了轿子,让双红和双蓉搀扶着走路入寺门。其他的人见着杨氏都这样了,自然是纷纷的下了车轿,跟随着杨氏步行入寺。

    到了寺门口,已是有寺里的长老亲自的接了出来。

    杨氏笃信神佛,而这京郊所有寺庙中她来的最多的便也是这处承恩寺。每个月都有香烛供养不说,还每日舍了五斤油在这里点了大海灯,日夜不息的,所以杨氏也可以算得是这承恩寺的一个大主顾了。

    当下杨氏领着三个儿媳妇,还有六个孙子孙女见过了长老,又问着大觉法师可在?

    杨氏心中还是很想领了李惟元去见一见大觉法师,让他再批一批李惟元的命格。不过随后她却被长老告知,大觉法师云游去了,暂且不在寺中,且不知何时才会转还。

    杨氏听了,心中便觉得惋惜的很。

    其实上次她疑心李令婉被邪崇附身的时候,最先想到的便是来请大觉法师过去做法。只是她遣人来请,也是被告知大觉法师云游去了,不晓得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所以她后来才请了那个元妙真人。

    自然佛家都讲究一个缘字,此次未能见到大觉法师,那也只是缘分未到罢了。

    长老亲自的领了杨氏等人进了庙中,又引着他们去拜庙中的各位菩萨。

    杨氏甚为虔诚,但凡只要是庙中供奉的菩萨,不说在主位上供奉的如来,观音等,便是两旁的金刚,力士等,总之是每一个她都要跪下去磕三个头的。李家的旁人见她如此,哪敢不跟着一块儿磕头?只是这庙中又不止一个殿,足足有三个大殿,又有好几个偏殿,而一殿中的菩萨就有多少了?于是磕头磕到后来,李令婉只觉得头都晕了,眼也花了。

    好在杨氏与徐氏,钱氏,周氏等人已经给这一殿里的菩萨都磕过头了,赶着去下一个大殿中给各位菩萨磕头去了,余下的也就只有他们几个孙辈暂且在这大殿中还没有跟随过去。于是李令婉一见,便不磕头了,而是起身走到了外面廊下的阴凉处,且吹一吹过堂风,凉快凉快。

    李惟元也在很虔诚的对殿中的每一位菩萨磕头。

    他以往是再不信鬼神的一个人。他是觉着,若这世间真有鬼神,那他上辈子是做了多大的错事,所以今生才会受这样多的苦楚?所以鬼神之类的又有什么可信奉的呢?不过现下,他求了这漫天的神佛,也只为求一件事,希望这辈子李令婉都能好好的,永远待在他身边。惟此一愿,别无所求。

    等他拜完了这大殿中的最后一尊菩萨,他直起身来,目光四处的寻找李令婉。然后就看到她正站在屋外的廊下。

    毕竟已是初夏,天气渐渐的热了起来,所以今儿她穿的也素雅。浅碧色的上襦,浅蓝色的下裙,领口袖口是白瓣黄蕊的梨花刺绣,映衬的她整个人很是娇美妍丽。

    因着有些热的缘故,所以她手中拿了一把乌木柄绣玉兰蝴蝶的团扇在扇着,衣袖就落了一些下来,露出来一截肤嫩胜雪的皓腕来,上面还笼了一只白玉绞丝镯子。

    李惟元就抬脚走了过去。

    李令婉原还在看着廊下摆放的两盆松树盆景,猛然的就觉得兜头有阴影罩下,她就抬了头去看,一见正是李惟元。

    一殿中的菩萨一一的磕了三个头下来那也不是个小工程,天儿又热,她就看到李惟元的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

    她也不说话,只是顺手就将自己手中的团扇递了过去。李惟元也没有说话,只是自然而然的就接了过来扇着。

    一旁站着的小扇见了,心里就嘀咕着,三姑娘和大少爷之间这可真是越来越默契了,彼此只需一个眼神就能晓得对方是什么意思了。

    两个人看了一会盆景,李惟元就要拉着李令婉的手去下一个殿里,给里面的菩萨磕头。但李令婉不愿意去:“天热的很,我是懒待去磕的。”

    又笑着说:“哥哥你磕了那就相当于是我磕了,我竟是不用磕了。”

    她觉得自己没什么好求的。而且老话说的好,求人不如求己嘛。

    李惟元想了想,便也没有强求,只说着:“既如此,我便将你该磕的那份也一并对各位菩萨磕了吧。”

    又嘱咐着她:“好好的待在这里,等我给各位菩萨磕完了头我就来找你。”

    李令婉笑着应了。李惟元将团扇还给她,便起身朝下一个大殿走去,临进殿门之前他还不放心的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乖巧的站在那里正同小扇说着话,他这才抬脚进了殿内。

    既然他说了要将李令婉该对菩萨磕头的那份也一并磕了,所以接下来他对着每位菩萨都实打实的磕了六个头。

    *

    李令婉偷懒不愿意磕头,自然就有那更懒的。

    李令娇现下也正带着丫鬟在大殿中到处乱看呢,一点儿要给各位菩萨磕头的意思都没有。后来见众人都走了,她便也慢慢的挪出了大殿里面。然后她就看到李令婉正站在廊下摇着扇子,又一眼就看到了她手腕上笼着的那只白玉绞丝镯子。

    这一年来李令婉越得杨氏看重,李令娇便越发的讨厌她。现下见她手腕上笼着的白玉绞丝镯子是正自己几次三番求了杨氏都没求来的,但现下却戴在了李令婉的手腕上,于是李令娇止不住的就觉得心里有气。

    其实这对白玉绞丝镯子是杨氏一早就给了李令婉的,不过李令婉不常戴,所以李令娇才一直不知道罢了。但即便现下才知道,也足够李令娇心中憋闷的了。

    当下她就怀了一肚子闷气,随后眼珠子转得一转,便想了一个坏主意出来,要来推李令婉。

    昨儿刚下了一场雨,这廊前有一处地势较低的地方,里面还蓄有一汪雨水。李令娇便是想着装作失手,将李令婉往前推,这样她便正好会跌到那汪雨水里面去,弄脏了她的衣裙,也让她出一个大大的丑。最好是顺带能将她手腕上的那副白玉绞丝镯子给跌碎了,到时大家都戴不成,李令婉可能还会挨杨氏的批,说她没有小心护好那副镯子。

    毕竟这副白玉绞丝镯子可是极贵重的。

    李令娇心里这样想着,便轻手轻脚的往前走。但是不提防李令婉眼角余光早就看到她出了大殿了,只是她们两个人的关系一直都算不上好,所以李令婉就没有开口同她说话而已。但现下李令婉见她行动举止这样的可疑,早就是多留了个心眼。

    于是在李令娇伸了双手要来推自己的时候,李令婉便及时的侧身往旁边一避。李令娇收势不及,整个身子就往前一扑,随后只见那处小洼地里的雨水四溅,李令娇立时就成了一只落汤鸡。不说衣裙都湿透了,便是连头发上都在往下滴水。

    李令婉没忍住,扑哧一声就笑出了声来。

    李令娇这时又是气,又是羞,整个一张脸都气的蜡黄一片。

    “李令婉,”她伸手指着李令婉,大叫大喊的,“我饶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