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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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子卿出了御书房一里路,忽听得前方树影重重间传来一阵吵闹声。 他并无心思多听,那吵嚷声却如潮水般灌入耳,叫人想躲也躲不开。 自是太师晁颂与大学士司马礼又起了纷争。 这倒不叫人意外,这次宁生抗旨不遵一事,虽已是十足的犯上,司马礼却仍有保他之心,在炀帝面前说尽了好话,晁颂自然是针锋相对,卯足了劲地将人往死里说。 若非炀帝压着,他二人早已在御书房里吵翻了天。 兰子卿无心置身其中,转了脚步,另择一条幽径。 “司马大人此话何意!莫非是指老夫府中豢养暗刺!” 兰子卿心念一动,停下步子,留神去听。 听得一人冷冷哼了一声,说:“晁太师,你自己心里清楚!” “司马大人,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你这样凭空污蔑老夫的清白,老夫绝不与你罢休!我们到圣上面前辩个清楚明白!” “走便走,老夫怕你不成!” 一阵脚步声后,再没有声响。 兰子卿从树影后转出,见那二人拉扯着往养心殿走去,刚走上宫路,便被迎头而来的绿袍太监拦下,三人不知说了些什么,只知最后晁太师沉着脸往皇后的宫殿走去,司马大人则气呼呼地出宫而去。 兰子卿将视线转到四落绵延起伏的宫殿。 面上平静如水,心下却不知变了几番思量。 不知他究竟想到了些什么,只见那双幽深如墨的眸中闪过一丝冷光。 拣了一条幽径离去。 第49章 朝乐郡主的心事 兰子卿走后, 夙丹宸在御书房呆呆站了半响,方黯着眉目,出了房门, 去了宸霞宫。 朝乐郡主正坐在软榻上, 一边拿鹅黄色的绢帕不时抹眼里的泪水,一边听皇贵妃一番苦口婆心的宽慰。 她二人见夙丹宸走来, 同时变了脸色。 这脸色却是变得不同。 梨妃娘娘是眼前一亮,脸上不自觉露出欣喜的模样。 她唾沫横飞地安慰了云茉一个下午, 这口也干了身子也乏了, 偏偏这小丫头是个死心眼, 哭了一个下午,绢帕湿透了两条,还不消停。 只好继续劝着。 劝到现在, 皇贵妃该说得都已经说完,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新词,眼见云茉哽着哽着,杏眼里又冒出一轮泪花, 她便是一个头两个大,实在苦恼得紧。 如今见了救兵前来,她脸色瞬间轻松了下来。 至于云茉, 她一见夙丹宸,委屈、伤心、难堪一齐涌了上来,哑哑唤了一声“宸哥哥”,手里的绢帕绞了又绞, 一张娇颜梨花带雨。 梨贵妃见她又湿了眼睛,险些将口中润喉的茶喷出,忙将这个烫手山芋丢给夙丹宸。 “宸儿来得正好,你云meimei也乏累了,你带她回府,好好歇一歇。” 连晚饭也不说留。 哪里是云meimei乏累了,分明是母妃你赶着人家走。 夙丹宸心中腹诽,又见自己的母妃一脸疲倦,当下心疼不已,请了个安后,劝着云茉回王府。 云茉也有些对皇贵妃说不出口的心里话,想单独说与夙丹宸听,便起身恭顺地欠了欠身,随夙丹宸回府。 二人走后,梨贵妃望着房门外金黄的屋檐,无声叹了口气。 等夙丹宸带着云茉回到府,天色已经暗下。 朝乐郡主不知发了什么疯,非要喝酒, 辛辣的酒咽入喉,又被呛得满脸通红,泪流满面。 夙丹宸在一旁实在看不过去,抢下她手里的酒杯,“云meimei,别喝了。” 云茉哭红了一双眼,“宸哥哥,宁郎……他为何要这般对我……” 夙丹宸被问得脸色犯难,不知如何作答。 云meimei你擅作主张,强要请旨……也实在怪不得人家抗旨。 这样的话说出口,岂非更叫云meimei伤心。 正为难之际,又见云茉扬起挂满泪水的面容,哭着问:“难道我堂堂郡主,配他不得?” 夙丹宸叹了口气,递上一条干的锦帕,“或许是宁大人眼下并不想娶妻……” 云茉舍了手里湿透的绢帕,用递来的锦帕轻轻拭泪,“宸哥哥,我心里明白,宁郎他不是不想娶妻,他只是不喜欢我。”抬起泪眼朦胧的杏眼,望他,“可我喜欢他,我在宁府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他了。” “我跑下凉亭后,不小心扭到了脚,摔入一个黑黢黢的洞中。可我一点也不害怕,我知道宸哥哥你一定会来救我,就像小时候那样。” 云茉脸上的神情多了几分追忆。 “我在那冰冷的洞底等了好久好久,等到天都黑了,可你还是没有来。”云茉似乎想到了当时的情景,脸色黯下,轻轻道:“宸哥哥,那个地方又湿又黑,我好害怕,你为什么不来救我?” 夙丹宸一阵愧疚,刚想开口,又被她轻轻打断,杏眸里迸出一阵光彩。 “我哭得快昏过去的时候,宁郎出现了,他用那样温柔的声音同我说,姑娘,别怕。” “我便是在那时喜欢上了他。” 夙丹宸望着对面陷在回忆里的女子,忍不住想,如果那时自己没有听应大人的话,而是第一时间跑去找她,说不定云meimei就不会喜欢上宁大人,如今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伤心。 英朗的面容黯下。 手忽然被人用力抓住。 “宸哥哥,我这样喜欢他,他却宁死也不肯娶我,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夙丹宸被她眼底的悲戚与绝望震住,脑中忽然浮现出一双萦绕了一层薄薄白雾的眸。 他听见那双寒眸的主人,用一种悲伤的语调,轻说,臣明白了。 整个人呆若木鸡。 夜太长。 夙丹宸在空空酒壶中回过神,对面已经空空荡荡,云茉要来的酒,尽数落入他的肚中。 他终于醉得再也记不得那双幽深冰冷的眸。 “殿下,应大人来访。” “殿下?” 醉倒在石案上的人,皱着眉挥了挥手,换了个角度继续睡去。 阿欢无奈地摇了摇他的肩膀。 “小主子又喝醉了。” 庭院突然响起一声叹息。 阿欢听见这声音,浑身一抖,赶紧退到一旁,向来人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冯管家。” 冯泊却不看他,拿眼心疼地瞧着昏睡在石案旁的人,“叫几个丫鬟来,将殿下搀回房,再煎一副醒酒药,放灶上温着,等殿下醒来,便送过去。” “管家大人,应大人……还等在门外。” 阿欢瞅着老管家的脸色,小心翼翼道。 “殿下醉成这个样子,如何会客?去,便说殿下已经歇下,请他改日再来。” 冯泊沉着脸说道。 阿欢见他脸色不善,不敢多说什么,忙打了个千,一溜烟往外跑。 一边跑一边嘴里嘟囔。 往常兰相来时,冯泊吩咐说不用通报,直接将人请进来,怎么到了应大人这里,便成了已经歇下,改日再来? 莫非是应大人哪里得罪了老管家? 阿欢被自己的想法逗笑,甩了甩脑袋,加快了脚步。 这一晚注定不平。 王府里酒入愁肠,大牢里也是一片唉声叹气。 这一片唉声叹气却非宁生发出。 宁生被打入重狱不久,司马大人便带着几个门生前去看他,几个人轮番上阵,苦口婆心地劝,将个中利害一样一样说与他听。 谁知,磨破了嘴皮子,始终得来一句“学生心意已决,还望老师恕罪。” 司马大人望着眼前秀弱的男子,面沉如水,“你此番抗旨欺君,可知圣上龙颜大怒,要将你斩首示众!” 浓密的睫羽一颤。 宁生死死咬住苍白的唇,“学生,不改初心。” 司马大人被彻底激怒,丢下一句“不识抬举!”,气恼地走了。 剩下几个大人你看我,我看你,大眼干瞪着小眼。 劝慰了他一番后,跟着也走了。 只剩下宁生一个人,坐在狱中冰冷漆黑 的角落里,将自己抱成一团,目光一会儿是木然一会儿又倏地一亮。 司马大人被气走后,像是打定主意不再插手此事,之后几日的早朝,皆称病辞朝。 他放任不管,正称了晁太师的意,他几次在朝上大发慷慨激昂之词,说什么为保皇家颜面,恳请圣上即刻赐死宁侍郎。 兰子卿在一旁无动于衷,一言不发。 炀帝曲指扣了许久的龙椅,方沉声 道:“便以三日为期,三日后,宁卿若还这般冥顽不灵、顽固不化,斩立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