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

    或许过了很久。布兰登的房间熄灯，窗户暗下。克拉克垂眸，听着奥德莉的脚步声往他们的房间挪。她走进房间，推开窗户，看见他。

    她仍穿着参加晚宴的礼服，站在阳台上；轻软薄纱、长裙飞扬，浓紫色、令人联想到拜占庭的丝绒缎带系在肩上，勾勒出她姣好曲线，礼服上的印花精致高雅、剪裁利落性感，当夜风吹起她的裙摆和发丝，奥德莉就像在暮色中盛开的金色玫瑰。

    克拉克缓缓降落，双脚踏上阳台的木质地板。他顺手摘下攀爬于建筑物外墙表面、娜塔莎亲手栽植的白玫瑰，轻轻安放于奥德莉发丝间。

    奥德莉扬起微笑，昂首凝望克拉克，抬手抚摸他的脸。

    克拉克微微扯动嘴角，笑容苦涩。

    「你在怀疑什么，亲爱的？」

    「我只是……希望事情能比看上去更简单些。」

    克拉克低垂着头，双肩垮下。他抿唇，咽下喉头的苦涩，将脸轻轻贴上奥德莉的掌心。

    「我只是想救那孩子。」克拉克喃喃，声音近乎消散在风中，「我只是……遵从父亲的遗愿，试着为这个世界做更多好事。」

    奥德莉定定望着克拉克，好一会儿后，执起他的手，往屋内走去。

    「你知道……大概在你回到大都会的半年前，复仇者爆发内战。主要原因是政府想推行超级英雄实名制，逼所有超级英雄登记真实姓名，同意者签署合约。史蒂夫主张不签署，托尼则相反。史蒂夫认为超级英雄不该成为政治道具，托尼却认为实名制有助于普罗大众更相信他们。双方各执己见僵持不下，娜塔莎签了，詹姆斯没有。」

    奥德莉背对克拉克、走向桌边，倒了两杯热茶。她将杯子放在桌面上，转身望着克拉克，语气平静，面无表情。

    「这场内战不只撕裂复仇者和神盾局，也严重伤害了我的家庭。他们在机场械斗，娜塔莎因为临阵倒戈、事后被政府追杀，史蒂夫和他率领的反对派潜入地下，以秘密复仇者的身份进行活动。托尼深受创伤症困扰，又固执地不肯让步。就连我也被限制行动，成为神盾局重点观察对象。」

    克拉克蹙眉，不可置信地看着奥德莉。

    「所以我们现在更珍惜彼此。」奥德莉说，朝克拉克微微颔首。

    「这件事是怎么解决的？」克拉克问。

    奥德莉双臂环胸，勾起嘴角。那是一个冷笑。「不到两个月，萨诺斯进攻。那时候你大概还在回地球的旅程中……不清楚外面发生多少事。全地球进入警戒，萨诺斯一击就能毁了整个x学院。他要的不只是无限宝石，他喜欢自己所经之处尸横遍野。」

    「所以，世界被迫承认，他们需要超级英雄。神盾局找回秘密复仇者，事件过去后、政府让步，美国队长重新回到复仇者领导的位置上，中情局撤销对娜塔莎的追杀令。托尼告诉我、他最深的恐惧，是当他们面对萨诺斯时，就连史蒂夫也不堪一击，而他无能为力。詹姆斯很高兴我们能重新团聚。」

    「战胜的那天，世界普天同庆。没人在乎超级英雄的真实姓名，大家只需要他们在危难来临时、挺身而出，也没人管这些拯救世界的过程中、是否有生命被取舍，因为大家都太开心了。你看到的那些在街上抗议、大喊超人滚出地球的人，他们也曾经在半年前大喊美国队长去死、在三个月前大喊美国队长万岁。」

    奥德莉说着，低下头、将克拉克安放在她发丝间的白玫瑰取下，轻轻搁在白瓷杯内。玫瑰花瓣随着热花茶旋转，散发出淡淡香气。

    「你失望吗？」她问，抬眼、笔直望着克拉克，「这是你想帮助的人类。这就是我们。一群被利益驱使、又健忘、不知记取教训的动物。」

    克拉克蹙眉，连他自己也意外地，下意识摇头。

    「你愤怒吗？」奥德莉又问，端起茶杯，吹开水面上的花瓣，「这些人在需要时利用你、召唤你，当他们不需要、或者认为你做的不符他们预期，又怒骂你、排斥你。」

    克拉克抿唇，这回他更肯定地，摇头否认。

    「不。」他说，垂眸凝视奥德莉，「我不失望，也不愤怒。」

    奥德莉抿了口花茶。「为什么？」

    「因为……」克拉克眉头紧蹙，望着奥德莉，轻声呢喃。

    因为他只是想救那些人。

    而他知道，他可以救那些人。

    奥德莉放下瓷杯，弯起嘴角。这次，她不是冷笑。

    「对于一般人而言……当个圣人太累了。」奥德莉轻声道，走向克拉克。「普通人没有超凡的能力，触眼所及、也只是自己身边的事，或者自己想接触的事。对于会造成压力、提醒自己应该改变的部分，大部分的人，选择否认。很多人就连关心身旁的人都做不好。」

    克拉克低垂着头，难受地看着奥德莉，双唇紧闭，任由奥德莉停在他身旁，将手轻轻放在他肩上。

    「对于一般人而言，要去想象那些从未经历过的苦难太不容易。大家每天做的事，是浪费食物、消耗地球资源、道人是非、冷眼指责新闻报导上的受害者，并将一切合理化──因为我们只是普通人。」

    「相信大部分的时候，正如同刘易斯说过的，或许我们不喜欢自己、但我们总是爱自己。大家喜欢当普通人。没有压力，没有责任。可是更多的时候，突然大家就群情激昂、意识高涨，加入某个权力阵营高喊口号，集体排斥自己反对的事物。当这种时候，人们就以为自己是超人了。」

    「这才是世界最可怕的地方。一个满是好人自居的世界──人们自满于本身的良善。这样的世界，或许比悲惨世界，更难被救赎。」

    奥德莉说到这，昂首仰视克拉克。她将掌心挪到克拉克胸口处，感受那埋藏在胸膛下、强而有力的心跳。

    「但你不是如此。」她说，微微带起笑容，「你关怀苦难，是因为你清楚你有足够的力量，同时你更明白，你从来都不是超人。」

    第51章 霸道女总；他的爱情，他的生命

    在那瞬间, 克拉克望着奥德莉, 感觉这一刻，就包含了所有的时刻。

    对, 没有错；克拉克心想，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众人口口声声呼唤的〝超人〞。说来他甚至不记得从哪时候开始，他救人的行为被定义为超人。大概是从露易丝在媒体上公开称呼他为超人时。

    克拉克深呼吸, 凝望他的爱人；他的水晶之心, 他的晨曦玫瑰, 他的爱情, 他的生命，他的光。看着奥德莉, 他就能找回微笑的能力。

    「或许我不能给你〝世界上仍有良善〞这样的信念, 」奥德莉说, 昂首挑眉, 「但, 我会陪着你走到最后。这是巴恩斯家人的承诺。」

    克拉克惊讶地眨动双眼，掩饰自己差点夺眶而出的眼泪。

    「不, 实际上, 我想说，」克拉克笑着开口，双臂环绕奥德莉的肩, 「你让我相信的，远远不只这些。在地球上，我最爱的, 是你。」

    接连两周，所有新闻媒体讨论的话题，都是超人，和他的行为。

    正反两派言论对立。每天早晨打开电视，都是政客名嘴。

    『……我们必须开始思考超越政治的事情。世界上最强大的人，是一个有争议性的人物，这真的令人惊讶吗？』

    『超人的每个行为都有政治意义。让一个个体、参与国家层面的议题，我们应该深思。人类有过不只一段追随强权人物招致可怕结局的历史，走老路只会导致巨大灾难……』

    「他是在指希特勒吗？」

    晨间，巴恩斯家，餐桌。客厅的电视停在政论台。娜塔莎冷冷嘲讽。

    史蒂夫瞥了眼娜塔莎，无奈地看着詹姆斯。詹姆斯耸肩。

    急促的脚步声从楼梯处传来。奥德莉拎着包包走下台阶，后头是克拉克抱着布兰登、笑容无奈。

    「你真的该早十分钟叫醒我。我们可能会迟到！」

    「不，不会迟到，奥德莉。昨晚你很累，我只想让你多睡会……」

    『……千百年来，我们以自身形象创造崇拜对象，我们所做的、就是把自己投射到他身上。事实却是，或许他不是某种魔鬼、或救世主，也许他只是某个试着把事情做好、做对的普通人。』

    奥德莉往电视的方向看了眼，皱起眉，「为什么你们在看这台。」

    「随便转的。」詹姆斯答，把盛满煎饼的盘子往留空的三个位置推。

    「我没时间吃早餐──」

    「管他的，奥德莉。娜塔莎花了一个小时做这些，你给我坐下来吃完再走。家里没大人了吗？」

    奥德莉皱起脸，在詹姆斯的瞪视下，乖乖坐好，不甘不愿地开动。

    克拉克几乎要笑出来。「你不会迟到的。我会送你过去。」他安抚道。

    回应克拉克的，是奥德莉满怀怨恨的眼神。

    电视上仍在为着超人的问题进行激烈争辩。今天早上奥德莉对任何事都充满不悦，当然也包括这段电视台辩论。

    「这谁家的节目？」奥德莉问。

    「时代新闻，此刻当下节目组。」克拉克答，连看也不用看屏幕。

    「他们ceo怎么还没开除这个节目组？」奥德莉冷哼，「怪不得年度评比跟营收都输给我们。垃圾节目，没有价值。」

    克拉克无奈地苦笑。「实际上，在去年，他们的这个晨间节目，还是赢过我们的……」后半句话他越说越小声。因为奥德莉要生气了。

    「克拉克，你等下是不是应该赶回去工作？这应该是你中间休息时间吧。」史蒂夫放下报纸，开口拯救克拉克。

    奥德莉想起克拉克是利用工作空档、飞回来陪她和布兰登，为了让他们起床时、能够看见他，再多不满也烟消云散。克拉克朝史蒂夫投以感激目光。

    『……现在我们了解到，人类在整个宇宙中都不是特别的，因为有超人。他就在那儿，一个外星人，在我们之中，我们不孤单……』

    布兰登看了眼电视屏幕。屏幕上，天体物理学家正侃侃而谈。

    「不是还有其他外星人吗？」布兰登问，困惑地看着大人们。

    史蒂夫皱起眉，看了眼詹姆斯跟娜塔莎。「严格讲起来，索尔不算外星人，他算神。」娜塔莎答。

    「噢。」布兰登低下小脑袋，继续跟煎饼奋斗。奥德莉瞇起眼盯着屏幕，现在镜头转向另一位到访者，和一位金色长直发的国会参议员。

    「就是她。」詹姆斯朝屏幕点点下颔，往后靠上椅背，「说要召开听证会。最近很常上电视。」

    「大选要到了嘛。」娜塔莎不以为然。

    奥德莉直盯屏幕，面无表情，目光冷峻。

    『作为美国的一名参议员，你是不是正在轻松地向一对悲伤的父母说，对，超人本来能救你们的孩子，但原则上，我们不想让他采取行动？』

    「总算有人说人话了。」奥德莉说，看着向金发女参议员提问的那名资深记者。

    克拉克看了眼屏幕上的人，视线回到奥德莉身上，不以为意。「别太在乎他们说什么，奥德莉。那些都无关紧要。」

    奥德莉没有回答，只是盯着那位参议员，等她的答复。

    『我不是说他不该行动。我是说他不该单独行动。』

    奥德莉挑眉，回眸，看着家人们。

    「就跟上次一模一样。」詹姆斯耸肩。娜塔莎跟史蒂夫都不以为然。

    『那我们还有什么好讨论？我们是不是必须要有一个超人？』

    参议员沉默片刻，镇定地答：『我们已经有了。』

    克拉克关掉电视。奥德莉回头，翻了个娜塔莎式、略经掩饰的白眼。他们对望，奥德莉平静而愤慨，克拉克温柔而无奈。

    「你知道吗？亲爱的，你已经迟到了。」克拉克指着钟。

    「就迟到吧。」奥德莉答，执起刀叉，面无表情，「反正大家都知道我们在交往，顶多从此你多个红颜祸水的外号罢了。」

    「…………」克拉克囧。

    克拉克不太确定奥德莉这是不是自暴自弃。但他确实被所有同事──至少他那层楼的所有同事，用一种英雄式的欢呼、来迎接他回到办公室。

    「这么说吧，肯特，我们每天都愿意帮你像今天这样、自动延长一个钟头的休息时间，只要你能够让巴恩斯迟到一个钟头进办公室。」同事a兴奋地说。

    克拉克微微蹙眉，苦笑道：「不，事情不是那样，今早是因为──」

    「别解释，肯特。我们都很清楚你中间这两个钟头回家去都干嘛了。她早上起床的时候可爱吗？会跟你撒娇？让她再多睡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