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
那不是某一个人泄密， 而是一群人迫不及待地把这件事当成改变自己命运的敲门砖， 向学院汇报， 以为这样可以获得学院的认可和嘉奖。 当安医生将她带在身边，坐在旁边的房间听着那些告密学生的话时，秦天终于明白， 人可以多么自私。 因为弱小， 因为无能，因为懦弱，就更有自私和卑鄙的底气。 “我很感谢方铭，做为学生会长，他一直保护我们这些弱小的学生。可是他要与整个氏族学院为敌，怎么可能成功！我不想死，我只是不想死啊！教官， 举报他至少能保证我这学期可以通过考试，不会淘汰成血奴吧， 我不想当畜生！” “老方那人就是假正义，他以为自己高高在上地帮助我们，我们就会感谢他了吗？他那种精英怎么可能明白我们这些人的心情。我们最讨厌的就是那种高高在上的施舍。” “会长他的确帮了我们很多，保护我们不受强者的欺负。可是，他只要继续这么帮我们就行了，大家会感激他的，谁要他多事地想发动暴动？谁要暴动啊！谁要反叛啊！谁要逃亡啊！我们对氏族忠心耿耿，绝对没有背叛之心！” 秦天听着这些话，心凉到了冰点。如果方铭知道那些被他保护过的学生，表面上对他的正义感和无私感恩戴德、发誓追随，背地里一个接一个地告密，将他的一切计划全部泄露，他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做为学生会长的他，如果不管这些弱小无能的底层学生，以他的能力和成绩，可以稳稳地获得进入梵卓氏族的资格，甚至会得到子爵以上地位的血族初拥。 然而，在这样一个自相残杀、勾心斗角的氏族学院里，他维持了人类的初心，宁可做为弱小却有人性的人类，也不愿成为有强大能力、主宰生杀的血族，选择与那些学生同进共退，同生共死。 结果回报他的是无情的背叛，何其嘲讽。 当最后一个告密的学生走出房门，听取学生告密的教官也离开了，房间里只剩她跟安医生两个人。 “明天会是一场大清洗，小天，结局已经注定，你还要跟他一起暴动吗？” 秦天乱得已经没有别的思考能力，抬头茫然地看向眼前一直医治她的安医生，看起来比别的教官都要温柔的安医生。 “救……他……”她声音颤抖，“怎么才能救他？告诉我怎么才能救他！” “强大的人才有能力去救别人，而你是个弱者，只能救自己。”安医生平静地转身，“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地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宿舍，我保证你不会有事。” 秦天死死地抓住他的胳膊不让他离开，沉默了一下，下定决心一般：“让我变成吸血鬼，变成吸血鬼我就有能力救他了！安医生，求你，求把我变成吸血鬼！” 秦天回想着那天自己抓着安医生的胳膊拼命求他的情景，低下头：“我怕你，是因为我从没有真正认识你，艾德里安……亲王……殿下。” 男人的眼眸深了深，身上的皮毛被海风吹得如波浪一般起伏，转身：“进屋说话吧，海上的风太大了。沃森司，把方铭带下去安置。” 沃森司恭敬道：“是，殿下。” 艾德里安转身进入船舱，秦天侧头看了方铭一眼，方铭被沃森司拽住胳膊，眼睛却死死盯着她。 秦天转回头，跟着艾德里安身后踏进舱门。 舱内幽暗昏黄，地上铺着贵重的丝毯，奢华的装饰品遍布整个船舱。 艾德里安走进去，解开大氅随意地抛到一旁的沙发上，里面是一身华丽长袍，衣服的每一个褶皱都经过经心的设计和处理，绣满了金丝图案。 只有这样得体的着服，才能体现他尊贵无比的亲王身份，而不是校医院里那一身随便的白大褂。 艾德里安打开了一瓶香槟倒进早已准备好的两个高脚杯里，递了一杯到她面前：“四年后的重逢，值得庆祝。” 秦天接过酒杯。 “怎么不喝。” 秦天捏着酒杯，没有喝的意思，沉默了一下：“殿下，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你觉得我会怎么处置你？” 秦天平静道：“我闯了那么大的祸，杀死了那么多学生和教官，等待我的将是氏族最高刑罚。殿下，你杀了我吧，我不会再反抗了，只请你放了爱丽丝，然后……给方铭自由。”、 艾德里安摩挲着杯沿：“你觉得这四年到处找你，就是为你抓你回来给氏族一个交待吗？小天，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秦天沉默。 她当然没有忘。 那天在那个小房间里，她求着眼前的男人将她变成吸血鬼，他却对她说：“小天，学院里的学生，除非通过最终考核，没有人能随随便便给予初拥，除非——” “除非什么？” 男人苍白而俊美的脸低头看着她，没有什么情绪地陈述：“除非有让人不能反驳的理由，比如……我选定你做为我的血契之姻，在拥有男爵爵位以上的五名贵族面前进行婚契宣誓，然后给予你初拥。” 她僵着身子不动了。 男人拍拍她的脑袋：“乖，还是回去睡一觉吧，一觉睡醒一切都结束了。” 看着男人走到门口，她猛地冲过去，下定了决心一般，抱住他：“求你，安医生，求求你娶我！” 秦天回想着自己求他娶她的情景，当夜他便找到五名贵族证婚人，在他们的见证下，在主神面前做了宣誓，结成了夫妻。 当时她还疑惑一个小小的校医院医生怎么那么快就找到五名贵族来见证婚礼，后来她才知道，那五名证婚人根本不是普通的贵族，而是梵卓族其它五位身份显赫的亲王，而她嫁的男人，也不是什么校医，而是整个梵卓族最尊贵的王。 第92章 寿命短浅的家伙 “你是尊贵的亲王， 而我什么都不是，当初为什么要跟我结婚。” “你觉得呢？” 跟安医生说话总是这样， 他不喜欢直接给出她答案，总是让她自己去想， 明明她一点都不擅长思考这种复杂的事情。 “我不知道。” 艾德里安走到她面前， 如以前一样想将手放在她脑袋上轻拍。 秦天惊得后退一步， 手上拿的香槟酒杯落地摔成碎片，香槟溅满昂贵的丝毯以衣他的袍角。 艾德里安看着她惊惧的模样， 收回手， 看了一眼地上凌乱的玻璃碎片， 转身走到橱柜边， 重新拿出一个酒杯。 这次倒进酒杯里的却是鲜红的血液。 在闻到香甜的血液味道时，秦天的瞳孔瞬间放大。 艾德里安将盛得满满的血杯递过去：“小天，这个问题你心中真的没有答案吗？跟你结婚……当然是因为喜欢你。” 秦天怔怔地抬头。 艾德里安双眸幽沉地看着她：“人生实在太漫长了， 无尽的时间也代表着无尽的煎熬， 我一直在找一个能够永远陪伴我的人，与我分享同一个秘密的人，而你就是我选中的人，我的伴侣，我的王妃，我的……同类。” 秦天闻着血杯中属于血族的血液，看着眼前的男人同样给他自己倒了一杯， 一饮而尽。 秦天：“……” 原来如此，这样一切就说得通了。 她一直不解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异常的血液需求， 原来她的父血就是吸食同类之血的怪物。 而他一直瞒得很好，甚至坐上了梵卓氏族的亲王，统领了整个梵卓族。 男人本就鲜红的嘴唇，饮血后被染得更加红艳，衬着他惨白病态的肤色，宛若绽放在白纸上的血花。 “小天，你我是这世界上仅剩彼此的同类，除了我，没有人类和血族能够接纳你。跟我回去吧，不要再背叛我，我会向整个血族宣布，你是我艾德里安的亲王妃。” 初升的朝阳将海面渡上一层薄碎的金光，低空飞翔的海鸟鸣叫着飞过，秦天盘着腿坐在船尾，低头发呆地看着从轮船推进器里排出的水花和泡沫。 轮船在看不见边际的海面上已经行驶五天了，傍晚就能抵达梵卓氏族的聚居地。 一旦回到氏族，她也许再也离不开了。 秦天掏出口袋里的手机。 从城堡逃离的决定做得突兀，她什么也没有带，随身只带了这部钻石手机。 五天没有充电，手机早就没电了，屏幕一片死黑，然而机上镶嵌满的钻石在朝阳的照射下折射着绚烂的光彩，愈发的闪耀夺目。 当初西蒙将钻石手机送她时，她甚至还想过以后要是没钱了，就撬一颗钻石下来去卖钱，这一手机的钻石，够她挥霍好久了。 西蒙老大，大概也不会再见面了吧…… 艾德里安说这个世界除了他，没有人类和血族能够接她，可是西蒙老大接受了她，哪怕……他是第一个死在她嘴里的血族。 是的，要不是安娜王妃亲口证实，她绝对不会想到西蒙老大会是四年前她第一个进食的同类。 在尝到他的鲜血之后，她才知道自己一直所渴求的是什么。 在那之前，她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异常，一直压抑着自己嗜血的本能，拒吸人血，只以牛羊鸡鸭血之类的动物血为食，一度还曾潦倒地藏身在国家公园里与老虎狮子为邻，与它们一样捕猎羚羊。 也是在咬着他的脖子进食时，她的犬牙脱落，血牙彻底长成，宣告结束了她的幼年期。 人类被初拥后体内血液开始转变的时期称为血融期，血融期可长可短，有的人一夜就能渡过血融期，有的人则要四五天，一旦渡过血融期存活成为血族，那么接下来的半年到一年就是血族的“幼年期”。 幼年期的特征就是原先的人类犬牙逐渐松动脱落，被可以自主伸缩并注射毒液的血牙替代。一旦血牙彻底长成，幼年期便宣告结束。 她一直记得那个男人美丽如水的眼睛，就是在他那双眼眸的注视下，她糊里糊涂地结束了自己的幼年期。 眼前浮现出西蒙的模样，原来记忆里那双在阳光的直射下会反射出水一样深蓝色的眼眸，其实是淡灰色的。 “在想什么？” 艾德里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秦天收回心神。 “没想什么。” “是在想那个灰眼睛的男人吗？” 秦天沉默。 “我倒是没想到你会投靠在他手下，他……在血族七大氏族之中也算有点名声，是茨密希氏族的一个异类。这次他敢为你对我发起挑衅挺令我惊讶的，不过……也只是年轻人的一时冲动而已。早点忘了他吧，不要对寿命短浅的家伙动感情，否则在漫长的人生里，你会一直被这种痛苦纠缠困扰。” 寿命短浅的家伙？西蒙也是血族，怎么可能寿命短浅？ 秦天侧头：“你什么意思？” 第93章 婚礼的真实感 他是在威胁要杀了他吗？ 艾德里安却没有多做解释， 转身离开。 傍晚时候，轮船鸣着汽笛驶入港口， 秦天跟着艾德里安，被侍从们簇拥着下船踏上港口。 港口已经等待了许多臣民， 领头恭迎他们的两人正是梵卓族的马尔萨斯亲王和约翰斯顿亲王。 两人毕恭毕敬地弯腰行礼道：“欢迎回来， 艾德里安殿下。” 艾德里安只淡淡地冲两人点点头， 便越过两人向前走去。对于他态度的轻藐，两位亲王似毫不觉得有何不妥， 等他走出去五六步， 才保持着距离跟在了他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