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一刻钟后,几个皇孙带着他们的伴读进了书房,见周中端坐上方不动。五皇孙眼睛一扫,二皇孙立时跳出来道:“别以为你是夫子就可以坐在上面受我们的礼,须知你是臣,见了我们几人也得行礼。” 周中默然看着他,道:“在此,南书房,我是你们的夫子,你们是我的学生。出了这个南书房,再论君臣。” 周中的声音极其缓慢,却又极清晰落入在场的每个人的耳里。 屋里寂静片刻,大皇孙率先走了上前,行了师礼。周中却不让他走,又指着二皇孙让他上前。二皇孙愣了一下,乖乖地上前行了师礼。 周中又道:“三皇孙呢?” 书房侍候的太监道:“周大人,小三殿下小四殿下报了病在家中歇息。” “那五皇孙呢?” 五皇孙仰了头,哼道:“叫小爷干甚?别想我给你行师礼。” “也可,给我出去。”周中手指了门口,厉声喝斥。 五皇孙因母妃深受太子宠爱,自出生起,都是别人捧着哄着,且他自小嘴甜又机灵,太子甚是钟爱,是谐皇孙中第一人,连大皇孙太子的嫡长子,也得避其风头。那能受得了周中的喝斥,立马涨红着脸,“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敢赶小爷出南书房?” 第五十二章 那天先是五皇孙哭着跑出了南书房, 紧接着有人看到大皇孙二皇孙的手肿得像馒头,这些事被人有意无意地传了出去。凡是消息灵通的官宦人家听说了此事, 一个个地俱砸舌不已。那个皇孙师傅敢直接打皇孙的手板,凡是皇孙犯错,其惩罚皆由伴读替之受过。伴读皆是亲近人家的子弟, 譬如大皇孙的伴读就是王家的子弟,五皇孙也是其舅薛家的子弟,五皇孙得称一声表兄, 故此打在伴读身上也似打在皇孙身上。偏周中与别人不同, 是个愣子, 不分伴读和皇孙, 一视同仁,伴读也打皇孙也打,谁也不放过。 但凡知道这事的人, 那个不私下嘲笑周中不懂规矩,在皇孙们面前摆夫子的谱。 二皇孙母亲是宫女出身,尚还好说。可大皇孙和五皇孙, 一个是深受景仁帝和王皇后喜爱, 一个是太子的心头宝。周中也敢下得去手, 不怕给撵出京城去。原来对周中羡慕嫉妒的人,都张嘴乐呵呵地笑, 等着周中什么时候倒霉呢, 还给周中取了个浑名——周傻大胆。 那天大皇孙左手心涂一层又一层的药,缠了一层又一层的棉布, 右手仍坚持写纸,足足写完周中规定的字数才往东宫回去。回到东宫,连一向八面不动的太子妃也蹙着秀眉看着他的手,道:“新来的周夫子可好?” 大皇孙道:“甚好。” 闻言,太子妃不由地仔细地看了儿子一眼。她这儿子自生下来就与别的孩童不同,少笑少哭,常常是睡醒了过后,睁着一双眼睛看着头上。等稍大些,一张包子脸板的跟老头子似的,说话又一板一眼,没个趣味。越长大越是肃着一张脸,小小年纪一副大人模样。今儿脸上却有了一丝笑意,不意一个新来的皇孙师傅却叫儿子开了颜。 然太子妃这么一看,大皇孙脸上的那丝笑又敛了回去,肃了脸道:“母亲,之前我们错了。” 太子妃的秀眉蹙的更紧了。因儿子这么个不讨人喜欢的性子,太子多有不喜。只是那时只这么一个儿子,再不喜也没有摆在脸上。等平王世子成了太子,又有了五皇孙这么个冰雪可爱的儿子,且嘴甜又打小机伶,还有妩媚的母亲在一旁帮衬,这么一相比,太子越发的难喜大皇孙,见着他也没有甚好脸色。先还有景仁帝和王皇后护着没吃甚亏,就这偏碍了太子嫔五皇孙这一对母子的眼,说甚同是太子的骨rou,怎么有个高低不同。太子原就爱这一对母子,听得多了,越发的觉得大皇孙碍眼。倘景仁帝和王皇后偏爱大皇孙,他必说大皇孙不是。见此,景仁帝和王皇后为了不伤他们父子之情,让大皇孙难做,明面上把几位皇孙一视相待。 为此,王皇后还特意叫来太子妃说话,安抚一番,太子妃对景仁帝和王皇后的维护很是感激。当初太子妃未嫁入平王府就知自己不讨太子喜欢,偏做姑母的王皇后一心苦求,那时祖父祖母尚在,既心痛女儿,又心痛外孙一个王府世子,连个像样的官宦人家的说亲也没,就允了婚事,想着婆婆是姑母再如何也不会亏了侄女去。等太子妃嫁入平王府,王皇后对她果然如亲闺女一般。即便太子有宠爱的宫女,仍跟太子妃相敬如宾。 可等平王世子成了太子,太子有了可心的人儿,太子和太子妃之间渐渐的相敬如冰,话不投机半句多,太子越发地不是不踏入太子妃的寝宫。没了太子给的体面,要不是有王皇后这个姑母,太子妃的日子不知道该难过成什么样子。 为此,太子妃的母亲王太太很是着急。王皇后再疼爱侄女也越不过儿子去,且王皇后年已过五旬,说句大不敬的话,那天王皇后没了,女儿靠谁去。太子眼中又没女儿,以后女儿咋过活哟。 这一着急,王太太就跟女儿念叨,让她改改性子讨太子的欢心。 俗话说青山易移,本性难移。王家姑娘如此性子,跟王家无不相关。王家算是京中的清贵人家,家中子弟多在翰林院任职,对家中女子的教养多以庄重为主。而王皇后就把王家的庄重做到十分,行动举止皆是一派庄重肃穆,因此受到先帝的表彰而赐予平王为妃。有着先帝的表彰,王家越发地把家中女儿往庄重的样子教养,而太子妃的性子本就安静,让这么一教养越发的安静,那有什么趣味。 偏到这时,王太太劝女儿改了性子逢迎太子。不说太子妃的性子难改,就她的自尊,也难容她去逢迎太子。故此,太子妃和太子的关系依旧如故,冰冰冷冷。 等景仁帝和王皇后不愿意看到儿子厌恶孙子越甚,退了一步。王家得了消息,一味地劝太子妃和大皇孙忍让,不要让太子不高兴。而不让太子不高兴,最直接的法子就是不让太子嫔不高兴,她一个主母难不成还要对一个妾伏低做小? 太子妃是伤了心,想到儿子,她到底退了一步。再不拿规矩说太子嫔,就当眼里没这么个人。 母亲让着人,做儿子的大皇孙不用人说也让着五皇孙,只为太子嫔少在父亲面前说母亲的不是。 然今天周中的举动却给大皇孙上了一课,那些话犹言耳。 “在南书房,诸皇孙中你居长。身为长兄,弟有不是,理应训斥,听而不改自当责罚。如何这般由着弟弟们胡乱行事。今儿,二皇孙五皇孙有一分错处,你就有二分,故惩罚也须加倍……” 那会,他是心甘情愿的挨手板心。弟弟们犯错,他一没阻止,二没训斥,枉为兄长。 看着母亲面上越发安静的脸上有了丝担忧,他道:“是儿子不孝,让母亲担忧。从今以后,母亲由儿子来照顾。” 不过十来岁的孩童,一张小脸绷的紧紧的,好似如此他的话就能让人信服一般。 太子妃心头一酸,再是动容,她的性子再不是能当做孩子的面子做出一番痛哭流涕的样子。 直到大皇孙离开很久,她仍坐在罗汉床上,就那么直直地看着门外。 比起大皇孙的淡定自若,二皇孙恍恍惚惚地回了自己的屋子,鞋也没脱就上了床,扯上被子兜头蒙住。 自他会说话起,他母亲就教他要讨好家里每个人。从祖父到嫡母,一个个都的小心翼翼地奉承着,连他们身边的嬷嬷,太监,都得温言细语捧着,连高声也不能。等他稍知事后,他忍不住问他娘,“娘,我祖父是王爷,我爹爹是世子,我是王府公子。为什么还要我去讨好几个奴婢?” 他的母亲说不出话来,抱着他唯有哭泣。等再年长,他方明白为什么。自此,不用他母亲说,谁得势,他奉承谁,五皇孙得太子看中,让他做什么他都做,比下面的小太监还殷勤。那个不说他是五皇孙的狗腿子,他浑不在乎。起码因为他做了五皇孙的狗腿子,他和母亲夏天有足够的冰使,冬天有银霜炭用。 然今日周中的行径让他震惊异常,连他的嫡兄都要让三分的五弟,那个师傅不是夸其天资聪明,最多也是不言不语,没有一人像周中那样,指着五弟喝斥,不行师礼不准进南书房。 在他小小的脑袋里,不甚明白周中一个穷翰林怎么敢对人人都捧着的五弟大喝小叫。但在他的幼小的心里对周中以后的日子有了些许担忧,周中是第一个正儿八经拿他当皇孙看待的,虽然周中没有说,但他就是能肯定这一点。 周中压根没觉得这是天大的事,赶跑了五皇孙,分别打了大皇孙二皇孙的手板心,又让他带着伤上课,写字,下学后还给他们留了功课。周中才慢悠悠地出了宫门,骑着毛驴回家。 因着头天周中改了上课时辰,从辰初改到辰正,故此他如昨日一样起床洗涮骑毛驴进城再进宫。 不出所料,五皇孙缺席,三皇孙四皇孙继续抱病在家休养。 只有大皇孙及其伴读在和二皇孙在南书房等候,至于二皇孙的伴读,既然五皇孙不来,他们自是不来的。明面上说是二皇孙的伴读,实际上都是唯五皇孙马首是瞻。 二皇孙也不觉得尴尬,他早习惯他的伴读不拿他当会事,每每跟着他就是为了接近五皇孙,给五皇孙解闷子。五皇孙没来,他这个狗腿子也不该来,只是他心有不舍,肚子也想好话回复五皇孙,再不及是让五皇孙打一顿。 周中压根没提五皇孙,先是检查了大皇孙二皇孙的功课,又指点一番才上课。课上到一半,东宫来人请周中过去。来人神态颇是倨傲,一双眼斜着周中,尖利的声音阴阴地道:“周大人,请吧。” 东宫情形,周中不用特意打听,也知其二。宠爱的儿子受了气,太子这个当爹的自是要为儿子出气,要不是要上早朝,早就命人来请周中去东宫。 东宫来人,早在周中的预料之中。他既然敢如此行事,自是不惧太子。如今这宫中作主的尚是景仁帝,昨日南书房事,他不信景仁帝没有耳闻,却没有任何训斥,自是默认了他的做法。有了这么大的靠山,还惧怕甚太子。至于太子他日成为这皇宫之主,毕竟是他日不是今日,且太子也未必一定能登上那宝座,史有从太子继位的少。 周中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看在那太监的眼里,又是一番嗤笑,果然是周傻大胆,不知皇权之利害。 第五十三章 太子看到周中毫无战战兢兢的模样, 心中怒火升腾,只是几年来的涵养功夫下来, 面上怒意一闪而过,肃着脸道:“周大人初次任皇孙师傅,可有甚不习惯的?” 若是那知情识趣的, 自是顺着太子的话请罪,偏周中不以为自个儿有错,道:“目前尚好。” 太子听闻此话, 心中怒火更甚, 且周中家中又无甚根基, 不过偏僻地儿来的穷翰林, 不值当他耐心周旋,遂道:“不知我家幼子怎么让周大人恼怒?竟撵他出了南书房。” 也不等周中回答,太子又道:“可怜他小小孩童, 刚知事的时候,正是爱面子。让周大人这么一来,他连门都不敢出。愁得我觉都睡不好, 白日上朝也无甚精神。不知周大人可以甚好主意?” 这是要他去给一个孩童赔罪了。 周中心中冷笑, 他连景仁帝命他做皇孙师傅都敢拒一拒, 奈何一个太子。遂道:“世人皆说棍棒下了孝子,太子想要五皇孙成材, 不妨也可如此行之。” 太子心中怒气再也忍不住, 人倏地站起来,道:“周大人, 你不过一个七品翰林。让你教授我儿,是我们皇家给你的恩宠,可不是让你拿着鸡毛当令箭来欺负皇子皇凤。既然有胆量撵我儿出出南书房,就得去把他哄好,哄不好,你也别回来子。” 闻言,周中大惊。他品级再低也是正经二榜进士,翰林院维修,太子对他说话怎地像是在奴婢说话似的。 周中双眼一扫,只见太子满脸怒气,根本不觉此话说的有多不妥。心中大奇,东宫自有太子太傅,又有詹士府供其垂询。这些人皆是朝中重臣,在他们的熏陶下,太子为何会有此想法,真是奇也怪也。 太子那知周中心中所想,见他仍站在那里动也不动,喝道:“周大人,难道要我请你去吗?” 周中回过神来,双眼直视太子良久,长叹道:“太子危也!” “放肆!”不知怎的,太子让周中看得浑身起毛,又听得太子危,又惊又怒地大声喝斥,好似能消除因周中的话而带来的恐慌。 周中摇摇头道:“太子身在局中而不自知,可惜可惜。” 周中不过二三句话,若说太子完全信了,那他也白做了几年的太子。若是他丁点不信,那也假的。他这个太子来得太容易,至少容易的让他心里不踏实。先帝时几位皇子争斗,刀光剑影,那时他也成年,虽因平王府的地位而没参于,却又因平王府没有夺嫡的能才而多多少少知悉。夺嫡之争自来少不了累累白骨,尤其先帝时的太子并没有坐上那把椅子。这些都时刻给他一种惶恐,深惧他如了先帝时的太子,成了别人的垫脚石。 太子脸色神色晦暗不明,半晌,他才缓缓地坐了下来,挥退殿内宫女和太监,看着周中道:“据实道来,若有半句虚言,本宫绝不轻饶。” 周中又摇晃着脑袋道:“臣句句属实,奈何太子不信,臣何须多言,臣告退。” 太子看着周中背挺的青松也似,声气不知不觉地低了下来,“周大人请坐。” 见太子软了口气,再没有先前的趾高气扬。周中脸上倒没甚得意,他此举并不是为了太子。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了谁,或许只是单纯地脱身之计。他道:“陛下膝下五子,不至太子一子,却偏册立太子为东宫,可知何故?” “当然是因为我是嫡长子,中宫嫡出。”太子骄傲地道,这是他最引以为傲的事。 “既然太子知关窍所在,却明知故犯。” 太子不解,面有不悦,道:“你尽管直言,本宫心胸不说似海,却也宽广。” “世间万般事,皆以规矩而行,无以规矩不成方圆。东宫,国之储君,国之贰。从古到今,有立长,有立贤,有立嫡。但传承至今,皆以立嫡为先。何者?长有庶长子,嫡长子之分,庶自然不如嫡尊贵。而贤者,何为贤?会著书成说是为贤,会治理一方为贤,会安抚百姓又是一贤,不足以是论,故此方有以立嫡长为先。”说到此,周中顿了顿,颇有些训斥的意味,“为何太子行事却与之相驳?轻嫡长子,重庶子。若是寻常人家如此不过白听人家几句话,还得说一声百姓爱幺儿。可太子是皇家,生于天下最尊贵的人家,难道要学那些凡夫俗子,不顾礼法家规?” “既然太子以身作则,乱嫡庶。在世人的眼中,在朝中大臣的眼中,在诸位皇子的眼中,东宫之位也不一定非得太子不可?” 太子已是浑身冷汗淋淋,滩做在椅上,手软得连扶手也扶不住。他动动几乎粘在一起的双唇,“谢周先生提点,本宫永生难忘。” 周中告辞出来,回首望望巍峨的宫墙,心下叹道,他无意中卷入了这场天下最大的是非中了。 太子看着周中的背影,心中思绪万千。他身边不少能人谋士,也不少名望大儒,也不少重臣相助,他们也曾经劝过他不要太过于宠爱太子嫔或是说让他给太子妃应有的体面。然而也仅是如此,这些话他自来不放在心上。他堂堂一国之太子,连喜欢个女人也要看别人眼色?他发了几次火之后,再没人提起此事,也没有人跟他言明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怪道父皇总说谏臣难得,能言人之不敢言,能纠君父之错才是真正为君父着想的人。 而他身边尽是些谄媚小人,或许还有脚踩几条船之人,这种人那能真心为他好。上位者的猜忌心一起,就像那原野的野草,烧也烧不尽。 当然更有太子自己的心志不坚,但人总是习惯性地把责任推给别人。连他曾经最钟爱太子嫔也没有放过,毕竟是太子嫔日夜在他耳边哭泣念叨,与太子妃相比,她受了委屈。同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偏她成了太子嫔要站在太子妃身边立规矩,又道她那么玉雪可爱的儿子,怎舍得站在别人后面,捡人家剩下的东西。 太子从来没有疑心过这些话,那是他最宝贵的女人和儿子,理应和他一起享受这一切,而不是那个时刻板着脸的一对母子站在他身旁。 然此时,太子肚内已换了一番心思,琢磨起太子嫔是不是别家怕来的jian细,故意让他嫡庶不分,好借此坏了他的东宫之位。 那边太子嫔和五皇孙正等着周中去赔罪,良久,仍没见到人影,却听人禀报,周中已出了东宫。太子嫔满眼满脸满心的难以置信,自她遇上太子后,给了太子另类情爱,她就成了他的手中宝,掌上珠。凡是她想要的,他没有不给的。连东宫宫中事务如今也在她掌握中,除了一个太子妃的名头,她才是东宫中真正的太子妃。可今儿不过是让一个小小的翰林来给她的儿子赔罪,太子竟然没有把人弄过来? 太子嫔不信,她怎么也不信。派人再三打听,接连派出三人,皆回报周中已出东宫,且没有受到任何惩罚,全须全尾地出了东宫。然她依旧不信,顾不得打扮,她匆匆地去了正殿,她要见到太子,她要亲耳听到太子的声音。 然太子回复她的却是冷冰的话语,“一介妾侍如何能替太子妃主持东宫?” 妾侍两字如那最锋利的利箭,剌得她鲜血淋漓。可她惨白的面庞,依然美丽动人,却再也激不起他心头半点的怜意和涟漪。 忽地眨眼之间,太子似变了个人,往日难以踏入的太子妃寝宫太子却日日见着,从白日到夜晚,只要是在东宫,太子必是在太子妃处。 而太子嫔病了,卧床不起。偏太子却变了心肠,那心那肠如铁似石,吩咐一声:“后宫之事,自是太子妃打理。” 至于那个曾要周中给他赔礼的五皇孙再不提周中赔礼的话,迈着小短腿,日日往太子跟前去,指望着父亲能见见他,见见他娘。然已是铁石心肠的太子拒不见之,至于上学,太子扔下一句话,“愿意去上就上,不愿意就别去。” 不过断断几日,太子嫔和五皇孙母子俩就从天堂坠入地狱,体味了一番人间百味。从一呼百应到无处不在的怠慢。太子嫔那能受得了这,百般手段使了出来,也没有笼住太子的心。失望之余,一腔怒火发泄到周中身上,那天必定是周中在太子面前进了谗言,才让她失宠于太子。一口气吞不下去,太子嫔托人捎信回娘家,让他们除了周中,以解她心头之恨。 而周中听闻东宫之事,在家亦叹息道:“非明君之像。” 不过他几次胆大妄为之事皆未受到申斥,京中众人又是一番心思。 第五十四章 京中不乏聪明之人, 也不少自做聪明的人,眼看着周中坐稳了皇孙师傅之职, 俱起了交结之心。只是交结也讲究方式,又不是商户人家,大大咧咧地上门送礼, 那不是交结,那有事相求。当然这些许小事难不住聪明人,不过几日, 周家收到好几张贴子, 皆是周中同僚相请。等周中晚上回到家, 邵氏拿出这些贴子放在周中面前, 道:“今儿又收了两张贴子,你看看。” 昨日前日各收了一张贴子,邵氏起初也没有当一会事。她在黔州时也曾收过交好人家的贴子, 甚个家中小儿满月,甚个家中儿女成亲,甚个家中有人做寿。周中做了这京中的官儿, 自然少不了跟人打交道。之前她还曾纳闷, 为甚没有人家给周家送贴子, 请周家上门吃个宴。当初周家搬入京城,在京郊买了庄子后, 也曾请几个同僚来暖宅。她记得来得二位太太也是寒门出身, 跟她说话很是相宜,以为后面会勤来勤往, 没想自那日过后,皆没了声息。邵氏还在心中琢磨是不是她们认为周家住城外,来往不便才没有相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