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
☆、第34章 小内官掀帘进屋通传, 沐元瑜还需在帘外等候一下, 李飞章反应过来, 借此空档气忿忿地凑过来道:“你还嚣张, 我告诉你,二殿下病了, 叫你害的, 这回我看你在皇爷面前怎么解释, 一定打得你屁股开花!” 沐元瑜还未来得及回话,沐元茂拦上去怒瞪他:“你吓唬谁, 你先欺负人,还好意思恶人先告状,不要脸!” 李飞章翻了个白眼:“谁欺负你了,不过是爷心情好, 跟你逗个闷子,你自己不识逗——” “二殿下真病了?”沐元瑜懒得跟他打嘴仗, 打断了他直接追问。 李飞章倒也不瞒, 道:“我骗你干嘛,人在里面躺着呢,回来就发起热来了,”他转头拿下巴往帘里的方向示意了下,幸灾乐祸地笑,“我想着二殿下走的时候说了头晕,不放心跟来一看,可吓得我, 立刻跑去找皇爷了。” 发热是个比较典型的受寒症状——沐元瑜沉默了,听说过朱谨深身体弱,也亲眼见到他确实不结实,但仍没想到他弱成这样。 她把他扑倒在地总共加起来也没多久的时间,那小厮喊出来她很快就停了手,结果他还是倒了。 这也太弱不禁风了。 这种话只好在心里想想,进去了可千万一点不能流露出来,弄病了人家的孩子还埋怨人家孩子自己弱,那她可真是自找板子挨了。 “好威风的沐世子,这回知道怕了?晚啦!” 李飞章将她的不语思索当成了恐惧,得意洋洋地道,“这才只是个开始,你说你招惹谁不好,你惹上二殿下,敢当街把他的裤子扒了,啧啧,你可真叫爷开眼。” 他说到这里,特意停顿了好一会儿,以留给沐元瑜充分的想象空间,然后才接着道,“爷劝你,你识相点自己把脖子洗干净了,说不准二殿下看你认罪心诚,还能留你半条命。” 沐元瑜道:“哦,我会好好道歉的。” 李飞章卡了下:“……哈?” 他被噎住般瞪了下眼,快意的表情都不见了,“你、你就服输啦?”他又生气了,“臭小子,那你对爷那么横,什么意思!” 沐元瑜道:“没什么意思,我是知礼仪讲道理的人,我做错了事,当然就要认。” 太正气凛然勇敢担当了—— 好生气哦,好想揍他! 李飞章板起的脸上明确地写了这八个大字,但他没能来得及实施,因为厚厚的帘隔打起,从里面出来了一个提着医箱穿青色官员常服的人。 这很显然是太医,大约是因为他在里面看诊,所以沐元瑜等在外面的时间才长了些。 果然,先前进去通传的内官跟在后面出来了,道:“皇爷传二位见驾。” 沐元瑜和沐元茂不由都有些紧张起来,互相以眼神示意鼓了鼓劲,走进门槛。 这等热闹李飞章当然不愿错过,也跟着挤进去了,他年纪不大辈分却高,乃是皇帝的小舅子,小内官看他一眼,没拦。 朱谨深住在西次间里,门上悬着的五福云纹锦帘一掀开,扑面而来一阵暖融融的热意。 北方冬日寒冷,为方便取暖,一般即使是豪贵人家的卧房其实也不甚大,一眼便可以见到朱谨深半靠在床头上,不知是因为屋里的热意,还是他本身在发热,亦或者两者皆有,与在皮毛铺子里比,他的面容上多了些血色,眼角甚而有点嫣红,这使得他原本有些淡的五官鲜明了一些起来。 先前的会面太过混乱,沐元瑜其实只注意到了朱谨深的皇子身份,对于他本人的仪容则根本没空留意,此时这一眼方看真了。 只见他乌眉长睫,眼神平淡中带一丝疲倦,一点也不凌厉,但他的眼睛本身生得好,黑白分明,以至于随意一眼望过来,沐元瑜便觉如被锁定,然后自心底泛上一股清冷之意。 但这清冷与惧意无关,只是朱谨深本身的气质透过眼神传送了出来而已。从外表上看,他其实既没有传闻里欺凌长兄的暴戾,也与刚才李飞章吓唬人时说的随随便便就能报复掉人半条命之类的形容全然扯不上关系。 沐元瑜现在觉得,其实朝臣的判断还是准确的,这位殿下看上去确实就是一个“冷清”的人,这两个字的评语下得实在贴切。 她心底同时松了口气:还能这么半坐着,看来问题不甚大,要真烧得人事不省她就麻烦了。 再旁边,床边的一张紫檀高背椅里,坐着一个穿明黄八龙团袍的中年人,腰系宝带,头戴着翼善冠,白面微须,粗一看与别的中年男人似乎没什么区别,只是他的服饰彰显了他天下至尊的身份。 至于细看,沐元瑜暂还不敢,她很快低了头,同沐元茂一起,两人跪在地上,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礼。 “起来罢。” 皇帝的口气听上去挺和善,不像动了怒的样子,见到沐元瑜和沐元茂爬了起来,兄“弟”俩站在一处,一般的容色清秀,还笑了笑,又格外注视了沐元瑜两眼:“你同你父亲生得像,朕记得,显道年轻时,差不多也是这么个模样。” 滇宁王上次进京是将近二十年前的事了,皇帝居然还能记得他的长相,这多半是个客套话,但他说得情真,沐元瑜就腼腆地笑了笑,道:“皇爷好记性,臣与父王确实相像。” “不过这脾气,可是不大像。” 皇帝接着道,这一句就很难让人听出轻重了,沐元瑜犹豫着要不要爽快点跪下认错,皇帝接下来的声音中已又含了笑意,“小世子,朕的皇子怎么得罪了你,你要当街扒了他的裤子?” 沐元瑜这下是肯定站不住了,扑通又跪倒道:“并没有,臣与二殿下间只是有些误会,全因臣冲动鲁莽,所以冒犯了二殿下,请皇爷恕罪。” 皇帝道:“朕已先听飞章说了说,但他就是个闯祸的头子,他的话,朕信一半都不知是不是信多了,你既是当事人,就也说一说罢。” 李飞章在旁垮了脸:“皇爷——” 皇帝抬起手轻轻一挥,他不敢违逆,只好气鼓鼓地闭了嘴。 “回禀皇爷,事情的经过是这样,臣与堂兄初初到京——” 沐元瑜就一五一十地说起来,她没添油加醋,但就这样李飞章也不肯认,一口咬定他没有想调戏人,就是逗个闷子,且振振有词:“我又不是瞎的,我调戏个大男人干嘛?恶心不恶心。” 沐元瑜心平气和地和他道:“你当街指使奴仆扒我堂哥的裤子,只是想逗他玩儿?” 李飞章下巴一昂:“不错,都是你们自己自惊自怪的!” “那我让我的家丁扒你的裤子,也不过想和你逗个闷子,你嚎得杀猪一样做什么呢?”沐元瑜问他,“你大方一点,叫我扒了,不是大家开心。又何必扭捏,向二殿下求救,害得二殿下被牵扯进来呢?” 李飞章:“……” “噗。” 是沐元茂没忍住,漏了一点笑声出来。 不过无妨,因为连皇帝都笑咳了一声。 这还没完,沐元瑜继续问他:“你以为是无聊寻个乐子,你有没有想过,假如我堂哥真是女子呢?她受此羞辱,还有活路吗?” 这个罪名比先的严重,李飞章可不愿意认,把脖子一梗,道:“要真是个女的——大不了我娶他!” 沐元茂不高兴了,怒目:“呸,你骂谁呢!小爷铁铮铮的一条汉子,你看不见?” 李飞章结舌:“嘿,又不是我说你是女的,你弟弟说的,你冲我来什么劲?” 沐元茂道:“我瑜弟能说,你不能说。” 他这个话放得太理所当然了,把李飞章差点噎了个跟头:“凭什么?” “因为你长得丑。” 李飞章其实不丑,他长得还挺有男人气概的,问题也就出在这了,沐元茂被沐元瑜怎么调侃都无所谓,因为同病相怜的长相令他感觉不到恶意,但李飞章这样的就不行了,沐元茂叫他欺负了一回,现在看见他就来气。 两人当着皇帝面一句紧似一句地拌嘴,最终还是皇帝喝止了:“飞章,你将二十的人了,还是没个正形,干这种糊涂事,还在这里嘴硬不肯认错。” 李飞章低了头,方不响了。但片刻又道:“我错就我错,可他们害了二殿下也是真的。皇爷,你别被这小子装乖的模样给骗了,他先前可不是这样,砰地一声把二殿下扑倒在地,那动静,我听着都觉着疼,二殿下身上指不定还有什么暗伤呢——” 皇帝闻言,转头望向朱谨深。 朱谨深靠在缠枝花草纹大迎枕上,开了口:“我没怎么摔着,皇爷不必听舅舅危言耸听。” 好人呀! 沐元瑜听到他这么公允的回答,简直要为自己先前“碰瓷”的想法羞愧了,她原想好了不带任何立场进京,但事到临头,到底还是先入为主,以恶意揣测人心了。 皇帝沉吟片刻:“此事朕已清楚了,确实不能怪责沐家小儿郎。不过,”他目光转向沐元瑜,“你行事也确有莽撞之处,有误会不与谨深解释,先动了手,但你又是事出有因——罢了,你两个小辈的事朕不插手了,你自与谨深赔礼罢,由他处置。” 这算圣谕了,沐元瑜就跪着应了,而后爬起来移步到床前,躬身道:“二殿下,致使殿下生病是臣之过,臣惶恐惭愧,不敢辩解,殿下有罚,臣尽领受。” 朱谨深望着她,一时没有回应。 沐元瑜心里怪怪的,她觉得这目光好像有点熟悉,很像是朱谨深从皮毛铺子离开时望她的那一眼,一般的莫名,且注视的时间一般有些长,她不觉就记忆了下来。 朱谨深只是在确定一件事情。 他确实不生气。 遭遇到这样的荒唐之事,他居然不生气。 这感觉太奇异了,以至于他自己都不能相信,是以要这样再三确认过,方能肯定。 他想象了一下,如果换个人这样冒犯他—— 他现在应该已经不会再看见这个人了。 他不能继续想下去,因为头已经有些发重起来。 这样一感觉,他或者好像又有那么点生气了。 因为生病太烦了。 就是这包子脸惹病了他。 他抬头按了下额角:“林安,打他十下手板,戒一戒他急躁的性子。” 沐元瑜:“……” 惩罚来得猝不及防,十下手板当然不算重,她受得起,可皇帝那个口气,都说不能怪责她了,明显是打算放她一马,把人情让给儿子做了,结果儿子要揍她? 她发着懵,沐元茂急了,道:“二殿下,瑜弟是为我才出头的,他没错,要打打我!” 朱谨深道:“哦,林安,也打他十下。” 沐元瑜与沐元茂对视:“……” 沐元茂的意思明明是“替”,不是“也”啊。 她都要以为他是个好人了,结果闷坏呀这二皇子! 作者有话要说: 小国舅名字里改了个字~ ☆、第35章 林安就是那个很能叫嚷的青衣小帽的小厮, 此时回到府中, 他已经换了装束, 着一身青贴里, 原是个内侍。 沐元瑜一看应声领命的是他就知道不好,他可是亲眼见证了她怎么冒犯他主子的, 这会儿怎可能手下留情? 但也不可能再讨价还价了, 她自己的说的“尽领受”, 结果连十下手板都领得不痛快,那她道歉的诚意又在哪里?不如开始就扯着道理抵赖了。 只好眼睁睁瞧着林安去找了根戒尺来, 戒尺为竹制,约六寸长两尺宽,尺上还刻着排版工整的馆阁体小字,沐元瑜运目看去, 辨出了几个,猜着应该是《千字文》之类。 这明显是先生训示蒙童用的器具, 戒尺通体油亮光滑, 当常为人握在手中使用,不知打肿过多少手板。 沐元瑜跟沐元茂站了并排,苦着脸挨个伸出手来。 林安得此机会,果真毫不手软,戒尺高高扬起,打得十分尽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