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节
容韵说:“师父来找我,可是不放心我?” 陈致说:“我想见见秀凝。” 容韵自我感觉十分良好:“师父不必掩饰。若真的想见她,刚才就该出来相见。话语会骗人,行动假不了。师父如今不正站在我的面前吗?” 要不是他一口一个嫂子,自己会尴尬得连站出来的勇气都没有吗? 陈致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 容韵喜滋滋地跟在身后,跟到半路,终于忍不住问:“师父,我们为何在屋檐上走?” 陈致说:“因为我是偷偷进来的。” “……”容韵轻笑道,“师父偷偷进来……是为了捉jian吗?” 听他越说越不像话,陈致气得口不择言:“不是,我来合jian!” …… 毕竟是屋檐上,风有些凉,吹得某人的脸都僵了。但也有人天生“古道热肠”,此时更是满身热血澎湃,恨不得飞身扑上,“合”作到底。 那古道热肠的人正要开口,就被喝止。 “闭嘴!回去!” 回去了也不大畅快。屋檐上不经大脑的那一句像只阴魂不散的小蜜蜂,追着耳朵嗡嗡响,回头一看,何止蜜蜂,容韵那脸就像只大蜜蜂。陈致没好气地说:“没别处可去吗?” 容韵说:“别处没有师父,自然就没别处可去了。” 陈致说:“燕北骄平日也这么说话?” 容韵嫌弃地说:“他活了一把年纪,连师父的面都没见过,哪有什么情趣可言!” 陈致说:“我待见他,让他与我说话。” 容韵压低声音:“陈大人想与本王说什么?” “就是想让你闭嘴。” “……” 帐外,王为喜求见。 不知舒光给他吃了什么灵丹妙药,脑子突然开窍起来,也不喊着尽快成亲了,只说江山一统之后,自己便享享清福,再不能向现在这样事事亲为了。 这是隐晦的要放权。 还提醒容韵一切小心,末了,交了三本册子给他。 容韵接过来一看,都是名单,上至官员,下至走卒,皆有。 王为喜说:“我招募了一群童子,男女皆有,训练之后,就放到了各地。这里,一本是江南,一本是西南,一本是其他地方的。你收着吧。” 陈致想起黄圭说王为喜圈养童男童女,原来是这个用途。“这些孩子是如何招募的?” 王为喜说:“贫苦人家养不起孩子,托牙人来卖,我便买了下来。” 容韵说:“多谢王大人。” 王为喜点点头,想要走,又回转身来,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陈致,对容韵说:“有些话,老臣不吐不快。殿下是聪明人,应当知道吃一堑,长一智的道理,当不会重蹈覆辙吧。” 这话当着自己的面说,多少有些警告的意思。但是,当年……陈致默默地出帐。 帐篷一张帘,用心听的话,其实也能听得到里面的声音。 只听容韵说:“有句话叫一棵树上吊死。我待江山如是,对情亦如是。” 情之一字,涵盖甚广。 说的既是陈致,也可以是王为喜。 片刻后,王为喜出来,对陈致点头行礼,径自去了。 容韵出来,就见陈致叹气:“当年,他还是挺喜欢我的。”至少,不像现在,充满敌意。 “是吗?”容韵故意曲解了他的意思,“那我对他的态度,还有待商榷。” 容韵出发前,与王为喜等人连夜开会,制定一个月的作战方案。这一个月内,王为喜会加强攻势,务必让西南承受压力,加速内部矛盾。 容韵与陈致则借这一个月的时间,从内部瓦解西南。 为免夜长梦多,天蒙蒙亮,陈致与容韵就出发了。王为喜本想派黑甲兵保护,都被挡了回来。人多目标大是一个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是,人多不能飞。 陈致的神仙身份曝光后,完全是破罐破摔的态度。等两人单独相处时,直接背起容韵御风飞行。 容韵搂着陈致的脖子,一面享受风驰电掣的快感,一面说:“在化外之地时,师父果然藏了一手。” 陈致装作没听见。 容韵凑近他,嘴唇几乎要贴在耳朵上,轻声道:“师父打算什么时候传授我仙法?” 陈致飞得更快了,好似这样就能将耳边的话音甩到后面去。 容韵沉默下来。 这样陈致反倒不安,没话找话说:“到了广州,你打算如何?” 容韵不吭声。 “唉,可惜当初谭倏给我人皮面具,我只收了两张。这两张都露过面,不好拿出来。”陈致仿佛在自言自语。 容韵依旧不答。 陈致自觉没趣,也收了声。 临近广州,陈致特意降低了高度,从天空俯瞰城池。广州自古以来,便是州治所在,气象繁华,又因南北、东西差异,与京城、杭州,皆有不同。 陈致挑了个僻静的角落落脚。 陈致抬步要走,被容韵拉住,丢了个包袱过来。他原以为包袱里装的是金银珠宝,毕竟当初燕北骄用的就是诱之以利,没想到打开之后,竟是两套衣服。 一套男装,一套女装。 不用想明白,本能决定一切!陈致眼疾手快,挑了男装。 容韵也不抢,慢悠悠地拿起女装穿戴。衣服下面,竟然还有胭脂水粉,陈致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拿起胭脂,娴熟地涂抹。 “为师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陈致一脸的痛心疾首。 容韵说:“师父,你笑出来没关系,反正……” 陈致背过身,耸动肩膀,憋得辛苦——徒弟的自尊心必须由师父来守护! 容韵默默地接完剩下的话:“我是您的徒儿,丢人丢一双。” 陈致板着脸回转身:“准备好了,就走吧。” 虽然王为喜表现得情真意切,但容韵依然有所防备。他入城后并没有先找名单上的人,而是拐进一家绸缎庄,挑拣了一会儿,就被引入二楼贵宾室。 坐了会儿,便有掌柜夫人出来接待。 两厢对了词,不管男女,便认了亲。 掌柜夫人说,西南王府近日戒备森严,连鸟儿也飞不出来,将近一个月没有消息递出来了。 陈致问明那人居住的位置,决定夜访。 掌柜夫人劝说他三思:“实不相瞒,这王府每隔三五日,就有尸体从后门抬出来,直接上后山埋了。我派人去查看尸体,还没靠近呢,就被抓住了,只能自尽。” 陈致再次感受到没有隐身符的不便。 容韵问:“鄂国夫人呢?” 掌柜夫人说:“她倒是进出自由。毕竟西南王的命令都由她转达。不过,她身板护卫重重,不止原先的人手,王府还拍了死士与精兵。不夸张的说,就是一座移动的西南王府。” 容韵将情报记下来,又问道:“鄂国夫人暂理军务,其他人可有怨言?” 掌柜夫人笑道:“自然是有的。” 第77章 向月之心(七) 掌柜夫人一一细数:“头一个便是老西南王远征时, 被委以重任, 看守大本营的老将项阔。他年纪比老西南王还大上几岁, 前几年得了白虎病,常年在家里将养,手中权力渐移交给了儿子。西南王重病消息传出的当日, 他就带人围住了王府,要定鄂国夫人谋害王爷的罪名。” 陈致好奇道:“那鄂国夫人如何化险为夷?” 掌柜夫人说:“重兵围府,又没有消息出来, 到底如何, 无从得知。坊间倒有些传言。有的说,鄂国夫人敞开大门, 接待了项阔,动之以情, 晓之以理,终于说动了这位西南支柱。两人一笑泯恩仇;有的说, 项阔进了门,便见西南王精神抖擞地坐在照壁前,问他要造反否?吓得项阔当场跪地求饶。不过, 最有鼻子有眼的是第三种。说鄂国夫人与项阔谈了一笔交易。愿以项阔马首是瞻, 共同对付梁云。” 不等发问,她便解释道:“梁云便是另一个对鄂国夫人不满之人。他原是老西南王的笔帖式,老西南王过世之后,他极力向西南王表忠心,排除异己, 终于被纳为心腹。因与王府诸位公子关系密切,几年工夫,就越过一众老臣,当上了吏部尚书。西南王不设三公不设相,吏部尚书已是他面前第一等的红人了。” 陈致好歹当过几年皇帝,其中的道道……门儿清。 这是文武之争。 梁云觉得自己是文官之首,递话儿这种动嘴皮子的事,上数正数都是该轮到自己。项阔的资历摆在这儿,又是大军压境的战时,自己处理军务当仁不让。 但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鄂国夫人若抓住这个做文章,倒可以换来一时的太平。 看如今西南上下,磨刀霍霍,明显是武将、主战派占了上风,可知掌柜夫人为何认为第三种较为可信了。 掌柜夫人建议:“前些日子,项阔之子项慕偶遇户部郎中令狐奇,两人起了一番争执,令狐奇被打断了两条腿,上了夹板之后,就抬到户部尚书府去了。没多久,又去了吏部尚书府。谁知梁云闭门谢客,显然不欲多管闲事。你们若要下手,倒可从他下手。” 令狐奇这个名字虽然陌生,但是户部郎中有些耳熟。 陈致略想了想,便想起了仙童“出卖色相”的那件事。黄圭中预言的,那个调戏陈轩襄男宠外室的登徒子,不就是户部郎中吗? 这人上辈子也不知做了什么恶,这辈子总是徘徊在作死与倒霉之间,不能自拔。 掌柜夫人知道两人必有事情要谈,体贴地将房间留给了他们。临走前,还给了一本簿子,上面详细分析了西南势力分布的情况,光是名字,就足足罗列了二十来页。 陈致叹为观止:“这些人手你是什么时候安排的?”掰着手指,满打满算,要是容韵埋下的伏笔,他必须三岁的时候就深谋远虑成了一只老狐狸。 容韵说:“这些人原先是外祖父怕我娘远嫁,被我爹欺负,所以带去的陪嫁。谁知我娘半路就把人打发了,当时胡诌了个借口,说西南王野心勃勃,早晚要染指江南,没想到一语成谶。” 陈致说:“我倒觉得你娘深谋远虑,只是怕你爹担心,才这么说的。” 容韵盯着他笑。 陈致扬眉:“你笑什么?” “你与我娘虽然没有见过面,倒是难得的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