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沈氏轻声道:“辛苦世子了,你要牢记孝悌之道,以后只管把他当做亲兄长,知道么?” 韩嘉宜点头:“知道的,娘。” 大哥是除了爹娘以外,对她最好的人了。 “对了,他人呢?”沈氏好奇。 她话音刚落,眼前一道人影闪过。陆晋已从梁上坠落,出现在她面前:“夫人。” 沈氏唬了一跳,连忙正色道:“辛苦世子。” 陆晋看了韩嘉宜一眼,神色淡淡:“她是我meimei,应该的,不算辛苦。” 沈氏思绪转了几转,很快想到陆晋方才躲起来,是不想给人知道他宿在嘉宜外间的事情。替嘉宜考虑且思虑周全,她不觉动容,也不敢再给他们添麻烦,她点一点头,冲陆晋郑重施了一礼:“嘉宜的性命,就拜托世子了。” 她是长辈,陆晋岂能让她给自己行礼?他匆忙阻止,沉声强调:“不必多礼,自家兄妹,相互照应,是应该的。” 沈氏没有久留,叮嘱几句,匆忙离去。 外间只剩下他们二人,韩嘉宜看看大哥,忽然觉得有点不自在。 陆晋神色淡淡:“你早些收拾了睡吧。” 韩嘉宜低低应了一声,转身回了内室。 先前雪竹准备的热水已经有点凉了,她匆匆洗好,再次在寝衣外穿上了大哥赠送的衣裳。她想了想,又寻了个脖圈戴在颈中。她躺在床上,双眼紧闭,却睡不着。 她在里面的动静,陆晋在外间听得一清二楚。他心里远不像他外表那般淡然。她睡不着,他又岂能安睡? 第40章 共眠 陆晋在能听见嘉宜在内室洗漱,他耳根微热,屏气凝神。他在外间快速收拾好,掀开被子躺下,刀就放在手边。 他双目微阖,听到她里面窸窸窣窣的动静。他忍不住想:她在做什么? 认真听了一会儿,他心知她是在床上翻来翻去,他能清晰听到她细细的叹息声,就像是一只调皮的小猫,有一下没一下在他心尖上轻挠。不疼,但是痒痒的,麻麻的,他眼前也不自觉浮现出她的面容来。 他不由地想到一个词:辗转反侧,一时也不清楚究竟是在说她还是说他。 想象了一下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模样,他觉得热气自胸口滋生,一点点蔓延至全身。 他想,可能是新被褥太厚实了,于是干脆把被角稍微掀开,伸手摸着刀。 刀鞘的凉意让他心里杂念瞬间退却。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默念清心咒。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陆晋仍能听见嘉宜在内室细小的动静,竟是她还没睡着。他重重咳嗽了一声,翻了个身。 韩嘉宜今日遭遇刺杀,夜里虽有大哥在外间守着,依然又烦又怕,好像还染上了失眠之症。明明脑袋都有点痛了,可还是睡不着。 此刻外间忽然响起大哥的咳嗽声,她心中一凛,赶紧双目紧闭,动也不敢动。她回想了一下,她翻身之际,外间也有动静。莫非大哥也睡不着? 她暗自思忖,或许是她吵到了他,心里顿感愧疚,犹豫了好一会儿,声音极低:“大哥,是我吵到你了吗?” 她心想,她这么小声,他若听到了,那么定是没有睡着。若是没听见,那肯定是睡着了。 暗夜很静,她的声音又轻又软,如同一条细细的线穿过暗门,直接进入陆晋耳中,还在他耳边不停地撩拨。他咳嗽一声:“你睡你的,不要多想。你没吵到我。”他停顿了一下,补充一句:“有我在,你不要害怕,该睡就睡。” 他话一出口,忽然意识到似乎有哪里不对,两人同宿一室,虽事出有因,可到底有些尴尬。他们倒好,居然还就这么在夜里搭上了话。 韩嘉宜轻舒一口气,不安和愧疚稍微减轻了一些,她轻轻“嗯”了一声,到底是不敢再乱动。 陆晋凝神细听了好一会儿,然而她自那声“嗯”之后,再无声响。他渐渐放下心的同时,居然还隐隐有些失落。 他以为她会再说一句什么呢。 深深吸了一口气,陆晋再次默念清心咒,一颗心渐渐平静下来。 韩嘉宜不知不觉间眼皮越来越重,何时睡过去的,她自己也不知道。 反倒是陆晋通过她均匀的呼吸声,猜测她已经入睡。他双目微阖,保持浅眠状态。 次日清晨,韩嘉宜醒过来的比平常略迟了一些。 她摸了摸套在脖颈中的脖圈,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心说,不错,平安度过了一晚。她坐在床上,取下脖圈,留神听外间动静,什么也没听到。她迅速换好衣裳,简单收拾好自己,放轻脚步走到外间。 长榻上已无人影,被褥叠的整整齐齐。 韩嘉宜看着那一床新被子,莫名有些心虚。她匆忙抱起被褥,塞进柜子里,又理了理衣衫,才大步向外走,打开了房门。 陆晋正站在她院子里那棵光秃秃的大柳树下。她刚一走出房门,他的视线便转了过来,眸光轻闪:“早。” 韩嘉宜下意识回道:“早。”她朝他走了几步,再次敛衽行礼:“多谢大哥了。” 陆晋神色淡淡:“去吃饭,等会儿把衣裳换了,跟我出门。”他停顿了一下,又道:“我的人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他不可能一直待在长宁侯府,但他要出门,势必要带着嘉宜一起。因为有她在,他比平时更注意安危,特意让手下护送。 韩嘉宜近来对他信服无比。他这么说了,她自然照做,当下随大哥一起前往正房用早饭。 与昨夜相比,韩嘉宜胃口好了许多。 陆晋不动声色瞧了她一眼,很快收回目光。 几人刚搁下筷子,就有人来报,说是二少爷回来了,同行的还有平安郡王。 长宁侯微怔:“这个时候,显儿回来做什么?” 陆显昨夜从平安郡王郭越那里知道了继母和嘉宜meimei遭遇刺杀的事情,他如何还能坐住?当即便要告假回家,可惜当时夜深了,夫子没有应允。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他一大早就离开书院往家赶。偏生郭越非要与他同行,而且郭越在来长宁侯府的途中,还下车回家一次,带了两个所谓的会武艺的侍女,说要送给嘉宜meimei。 陆显心里有气,但听说会武艺的侍女,眼睛一亮,怒火全消,还冲郭越施了一礼:“郭大,你真是郭大。” 两人带着两个侍女一同前往长宁侯府。 长宁侯原本不愿意平安郡王插手侯府的事情,但是一听说会武艺的侍女可贴身保护嘉宜,他神情微变:“当真?那真要多谢王爷了。” 郭越浅笑吟吟:“当然是真的,只可惜她们武功低微,不一定能帮得上忙。” 他昨日亲眼看见了那杀手对嘉宜meimei动手,不免为其担忧。这么有才华的一个姑娘,还是陆二的meimei,当然要好生保护起来。正好他府上有两个侍女,会些武艺,他心念一转,立时有了主意。 长宁侯叹道:“王爷有心了。” 韩嘉宜心中欢喜,若真有武功高强的两个姑娘护在她身边,肯定比大哥方便一些啊。就是不知道平安郡王口中的“武功低微”究竟是不是谦辞。 陆晋抬眸打量了一眼那两个侍女,沉声问:“她们功夫怎么样?” 郭越略微迟疑了一下:“会些武艺,只是不算高明。”他轻声解释:“这天下学武的姑娘少,一时半会儿能找到两个会武艺的很不容易。主要是嘉宜meimei毕竟是个姑娘家……” 陆晋皱眉:“不算高明吗?” 嘉宜现在处于危险中,若是贴身保护的侍女功夫好也就罢了,若武功不高,不是添乱是什么? 郭越隐约感觉到表哥似是不大高兴,他连忙说道:“也就是求个心安。” 陆晋只“嗯”了一声,扬声唤道:“高明!” 郭越不解其意,却见圆脸微黑的高明小跑着过来,施礼:“大人!” 陆晋下巴指了指那两个侍女的方向:“试一下她们的身手。” 高明应了声“是”,便冲那两位侍女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两位姑娘,请。” 高明与高亮是一对双生子,其中哥哥高明袭荫父职进了锦衣卫,弟弟高亮却是凭武艺进的。高明在锦衣卫里武功平平,不过好在人很细心。 然而平安郡王郭越带来的两个侍女在武功平平的高明手下却没走上几招。 眼见自己带来的人很快落败,郭越一脸赧然之色:“这……” 韩嘉宜也有些失望,本以为这两个侍女武功极高,想着大家都是姑娘,会方便许多。但很快她就释然了,本来能打败锦衣卫的就不多。她下意识去看大哥的神情。 陆晋神色不变:“王爷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是,没必要。”他瞧了韩嘉宜一眼,轻声道:“当务之急是尽早找出幕后黑手,那样嘉宜才能真正的安全。” 若真是那个人,他如果想杀一个人,就一定会杀。两次行刺失败后,肯定还会有第三次、第四次。把嘉宜的生死交到别人手上,陆晋不放心。而且,如果真是那个人,那个人若得知有人千方百计阻挠他,他会怒气更胜,会牵累更多的人。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猜错了。陆晋这样对自己说。他无比希望是他猜错了。 郭越知道他说的有理,但是心情仍有些低落:“那表哥若有用得上的地方,尽快开口。” 陆晋轻笑:“那是自然。”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陆显忍不住小声嘀咕:“有总比没有好啊……” 嘉宜meimei身边多一个会武功的,岂不是多一份保障? 沈氏则轻轻推了他一下:“你别添乱,听世子的。” 她心里明白,那两个侍女加起来都比不上陆晋。她为女儿的性命考虑,希望保护女儿的是陆晋而不是那两个侍女。——尽管她不认为这两者之间有太大冲突。 陆晋瞥了弟弟一眼:“你如果没别的事,就赶紧回书院去。你还要告假几日?” 嘉宜被人盯上,已经够让他头痛了,不能把陆显也给牵扯进来。 “啊?”陆显尚未答话,平安郡王郭越先脸上一烫。表哥是在提点陆二,可他脸上却热辣辣的。他昨日陪姑姑去还愿是告假去的,今天来长宁侯府也是告假。 得知自己帮不上太多忙后,郭越简单又说了几句,便催促着陆显回书院了。 众人散后,韩嘉宜瞧了大哥一眼,想起他先前的嘱托,回去换衣裳。她心念转了几转,如同那次和二哥出府一般,做小厮打扮,又稍微掩饰了一下面容。 她在内室更衣时,陆晋就在外面。根据里面的动静,他能猜出她都在做什么。 冬天并不算热,他手心却微微发烫。 陆晋双目微阖,默念几句清心咒,凝神思索关于背后的黑手。 少时,韩嘉宜收拾好出来,看见背对着她的大哥。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她对大哥的身形已经很熟悉。但是近两天,她只要看到他,哪怕是背影,也会觉得莫名的心安。 大约是听到了她的脚步声,大哥回转过身。 他整个人都沐浴在冬日的阳光下,眉眼被勾勒得无比清晰。韩嘉宜心头一热,大步上前,轻轻唤了一声:“大哥。” 陆晋垂眸打量着她,见她几乎已经看不出原本面目。他轻轻“嗯”了一声:“很好,就这样。”他双眼微眯,轻声道:“嘉宜,你昨日说,你的耳坠掉了一只,找过没有?另一只长什么样?能不能给我看一看?” “回去找过,但是没找到。当时想着要么是谁捡走了,要么是掉在假山里了。至于另一只,大哥你等等,我去拿给你看。”韩嘉宜转身回房,取出首饰盒里的那只琉璃耳坠,交到陆晋手上:“大哥,你瞧。” 精致小巧的琉璃耳坠,静静地躺在陆晋的手心。他双眉微皱:“这种耳坠,很独特么?” “啊?”韩嘉宜摇头,“也没有吧?就随随便便买的。” “这个耳坠先放在我这里。”陆晋垂眸,“咱们现在出门。” “哦,好。”韩嘉宜从善如流。 马车在长宁侯府外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陆晋同韩嘉宜一起进了车厢后,马车行的飞快,甚至不比马车外骑马的锦衣卫慢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