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
第32章 斩菜刀 孟七七快步往缠花楼外走,边走边问身后的陈伯衍:“你知道岭南剑修顾叔同是谁么?” 陈伯衍见他神色戏谑,不禁大胆猜测道:“是圣君的亲生父亲?” “没错。”孟七七勾起嘴角,“他与惊波剑陆云亭齐名,可是仙门中一等一的剑修。王家此次频频接触顾叔同,可能是要为王子谦找一位名师。” 毫无疑问,有关于王子谦拜师的消息一定是孟七七事先便听到了风声的,否则此刻不会轻易脱口而出。陈伯衍看得很清楚,孟七七的种种谋划皆围绕王家展开,无论是与金满合作抓捕无厌道人,亦或是扶王子灵上位,最终指向的都是王家。 甚至于帮助圣君寻亲这件事,最终也拐弯抹角地与王家扯上了关系。 陈伯衍敛眸沉思,孟七七却好似看出了他的疑惑,道:“我知道你肯定很多话想要问我,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你只要知道,我孤山剑阁的弟子,绝不是任人欺压之辈。人若犯我,我必报之。” 孟七七语气冷硬,眉目含霜,足见其心志之坚定。 与此同时,王子谦亲自提着礼物上门,却仍被顾叔同拒之门外。一道低沉的略带沧桑的男声从屋内传出,“王公子请回吧,顾某早年立过誓,不会收名门世家的子弟为徒,非针对你一人。” 王子谦急忙拱手,自责道:“是子谦唐突了,顾前辈勿怪。” 虽顾叔同在屋内,看不见他的表情,王子谦也没有半分懈怠。瞪了兀自嘀咕着不满的随从一眼,王子谦继续说道:“顾前辈,不论子谦能不能当您的弟子,前辈您都是我仙门中数一数二的值得敬仰的前辈。我爹说了,前辈来了金陵,若实在不愿去府中暂住,至少也让我们奉上一些薄礼,聊表心意。” 此话一出,房内久久没有回应。 客栈里人来人往,早有人注意到了房门前的动静,此时听了王子谦一番话,无不感叹一声“此子可嘉”。不愧是名门世家的子弟,小小年纪便谦恭有礼,且长得长得一表人才。 这比起那个草包少主来,可不知好了多少。 然而顾叔同此次却铁了心不愿见他,“你回吧,若有其他的事情,明日大比再说。” 王子谦无奈,心知再纠缠下去也无用,便只好带人退下。一路上,王子谦皆与来往修士笑脸相迎,只余一丝落寞难以消解。 待他出了客栈,如玉般的小脸却骤然冷了下来。候在客栈外的一名王府家丁匆匆迎上来,低声道:“公子,王子灵遍请缠花楼,此时已王宛南那儿去了。族长请您也立刻过去,助堂兄一臂之力。” “我知道了。”王子谦的声音里透着一丝不耐烦。 王子灵那个草包原本一直安分守己,可这次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忽然摆了他们一道。他们忙着处理三长老一事,压根没仔细留意王子灵的动静,谁想到他会捣腾出一席狮子宴来? 原本,此次叩仙大会便是王子谦登上少主之位最好的跳板。他会在秘境中初露锋芒,紧接着拜顾叔同为师,再在大比之日彻底将王子灵踩在脚下。 可是现在全乱了! 先是跳出来一个孤山小师叔,紧接着是金满,这原是两个常年游离于众人视线之外的人物,可此次齐齐出来搅局,反而让王子灵大出风头。 现在父亲甚至让自己去给王子灵做配,这口气叫他如何忍下?还有那顾叔同,若不是看中顾叔同手里的春秋法决能提高他的资质,他何至于如此放低姿态去求人收徒。 王子谦沉声,“你回去禀告父亲,就说顾叔同油盐不进,准备最后的手段吧。” 语毕,王子灵大步前往狮子楼。家丁则迅速返回王家,王常林正在议事堂,他便直奔议事堂,可刚到门口就被拦了下来。 “止步,族长正与大长老议事。” 家丁的目光扫过议事堂紧闭的大门,那里没有一丝声音透出,可里面的情形却不如外部看起来那么平和。 “我早就跟你说过,首先铲除孟七七才是正道。”大长老语气生硬,隐有薄怒,“孟七七是周自横带回孤山的,他虽然拜在那老家伙门下,可却实实在在是周自横的传人,当年的那些隐秘他未必不知道!” 王常林却背对着他立于堂上,负手看着面前的桃下吹箫图,不急不缓地回道:“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上对孟七七下手,大长老要怎么跟孤山剑阁交代?你不是不知道孤山剑阁护短的传统,若是孟七七在金陵出了事,即便孤山剑阁真的大不如前,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知道大长老与周自横有怨,但为了王家大计,还请暂时忍耐。至于当年的事情……” 思及此,王常林眸中闪过一道精光,“证据都销毁得一干二净了,只要大长老不主动承认,任凭孟七七舌绽莲花,又能怎样?” 大长老冷哼一声,“孟七七不除,迟早是个心腹大患!” “大长老难道忘了我们此次举办叩仙大会的最终目的?只要孤山剑阁彻底被我们踩在脚下,一个孟七七又能掀起什么风浪。他纵是再厉害,也只是一个人。” 大长老面对着王常林的笑脸,反唇相讥道:“我虽老了,可却不糊涂。你想打压剑阁扶北斗门上位,让整个仙门重新洗牌,可你焉知道北斗门狼子野心!一旦他们得手,必定过河拆桥!” 大长老义愤之极,听着似是在为王常林担忧,可王常林怎么可能听不出他是在拐弯抹角地骂自己? 但王常林不欲在此时与大长老撕破脸,这老东西昨日刚在王子灵的事情上摆了他一道,致使他错过了控制王子灵不让他出去作乱的最佳时机。老东西定是想要保下王子灵,让王子灵与王子谦争,好让王子安渔翁得利。可他也不想想,王氏从没有哪一代是让长老的后代继承族长之位的,除非……除非大长老决定把他这个自己亲手扶持上来的族长也给干掉。 这可不好,老东西手上握着的关于他的把柄太多了。王常林心中愈沉凝,面色愈平静,“大长老教训的是,我怎么可能轻信北斗门呢,只是暂时利用罢了。不过……我有一事还要与大长老确认,当年是大长老将无厌引入王家的,关于无厌手中掌握的关于秘境的秘密,大长老当真不知?” “你这是什么意思?”大长老沉声。 王常林解释道:“无厌太过谨慎,总是把秘密藏得极深,隔一段时间才透露一点。我怕他被金满抓获,届时秘密不保,所以已经派了族中死士追杀。只是无厌太过狡猾,我们至今仍未寻见他的踪影。此次来就是想问一问大长老,可有什么办法将无厌引出。” “无厌进了王府之后就在你手下办事,他的秘密都说给你听了,其余的我并不知道。我终日在家中打坐,你要找他,何必来问我。”语毕,大长老便闭上了眼,不愿再往下深谈。 王常林也不多问,“既如此,那晚辈便不打扰了。想来大长老也乏了,若您什么时候想起来一些,再告诉晚辈吧。” 大长老应也不应,仿若一棵枯木,再无声响。 另一边,王子谦的到来让王子灵提心吊胆,他现在无论看哪一个姓王的都觉得对方要害自己。昨夜梦中,王子谦挥舞着扫帚追杀他,从金陵一直杀到函谷关,可把王子灵吓着了。 今日再见着笑眯眯的王子谦,王子灵只觉得一股凉意从屁股蛋里升起。尤其是王子谦一口一个堂哥,叫得他腿软。 有诈!一定有诈! 王子灵像只胖刺猬,竖着一身发育不良的软刺,与王子谦较劲。王宛南偶尔瞥见两兄弟斗法,唯愿自戳双目——小胖子不行,太丢胖子的脸了。 可王宛南没空掺和,因为整个狮子楼都为今日的酒宴忙活了起来,他也不例外。大名鼎鼎的狮子宴,由大东家王宛南亲自掌勺。 那厢王子灵正死盯着王子谦,琢磨着怎么把人赶走。王子谦望见王宛南进了后厨,却直接将王子灵撂下,追了过去。 “南叔!”王子谦堂堂一个贵公子,毫不在意地跑进了后厨,还与周遭的厨子们颔首见礼。 王宛南兀自系上围裙,没理他。 王子谦恭敬地走过去,试探着问“南叔,可否让我留下来观摩一二?” 族里都说王宛南脾气很差,所以王子谦心里也没有底。紧跟着跑过来的王子灵一拍脑瓜子,他还奇怪王子谦为什么忽然跑到后厨来,看到王宛南手中的刀才想起来。 王宛南是个厨子,一个修为很高的厨子,他的本命武器就是一把菜刀。他用菜刀做菜,也用它来杀人。 红烧狮子头为何只有他能做?因为这道能够提升修为的菜,是他在每一刀里都参杂了自己领悟的刀意,将元力硬生生剁进rou里,再辅以本身便蕴藏着妖力的妖兽rou做出来的。 思及此,王子灵不禁直勾勾地看着王宛南手中的黑色菜刀,完全把王子谦抛诸脑后。外人只道狮子头乃无上名品,可若能亲自观摩王宛南做这道菜的过程,那才是受益匪浅。 王子谦也理智地闭了嘴,随着一块足有半个成人大小的rou被甩上案板,两人齐齐后退一步,谁都没有再出声。 王宛南并未将他们赶出,他活动了一下右手五指,而后再度握上刀柄,深吸一口气,一抹寒光闪过刀刃。 手起刀落! 巨大的妖兽rou被一分为二,菜刀直直劈上木质的案板,却发出一声铿锵的金石之声。王子灵心中诧异,竟不知这案板是用什么材料制成,还不待他细想,王宛南手中的菜刀便撇去了第一招那开山般的气势,变得愈发灵活。 一刀又一刀,妖兽rou被整整齐齐地分割成无数小块,每一块的大小都分毫不差。 王子灵看得目不转睛,但他很快便发现自己的眼睛不够用了。 王宛南的刀太快,快得拉出了残影,而他的下盘却依旧稳如磐石。“啪!”王宛南一掌拍在桌案上,所有的rou块便腾空而起。说时迟那时快,锋利的菜刀在无数rou块的雨中穿梭而过,王子灵只觉一阵眼花缭乱,所有的rou块便被齐刷刷地剁成了碎rou。 碎rou落下的刹那,王宛南体内的元力自左掌掌心奔涌而出,在方寸之间打入rou里。王宛南的菜道也不闲着,左手元力,右手刀意,一个小小的后厨,弹指间便成了演武场。 第33章 王对王 王子灵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看一个厨子剁rou看得如痴如醉。在此过程中他不止一次地想,这样做出来的菜一定特别好吃。 筋道、入味,香气四溢。 在王子灵眼中,王宛南的头顶俨然绽出了金光。 王宛南抽空瞧了两人一眼,一个满目赞叹,一个满脸呆傻恍若瞧见了漂亮的大姑娘。 啧。王宛南心道:这侄子一定是个傻的,多可怜啊,待会儿给他炖个猪脑吧。 一直到酉时将至,客人们陆陆续续前来赴宴,王子灵才堪堪从大受震撼的状态中脱离出来。可这不回神还不要紧,一回神,王子灵便怒了。 他摆的酒,自然是他来迎客。可此时狮子楼门口,一左一右站着两个王氏子弟,来来往往的修士们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究竟谁主谁次,修士们也糊涂了。 此时王子谦瞧见南岛的诸位散修前来,忙挂上得体的微笑,颔首致礼,“欢迎诸位,里面请。” 几位被王子谦迎进去,路过王子灵时,自然不会再特意停下来与他攀谈,只打声招呼便进去了。王子灵窝了一肚子火,可偏偏不能发作。 几次下来,王子灵算看明白了。只要有名门大派的弟子或小有名气的散修前来,王子谦必定抢先一步迎上去,但若是普通修士,他倒学会了谦让。 王子灵哪里比得了王子谦长袖善舞,白长了那么几岁。他心中焦急,若这场狮子宴平白为他人做了嫁衣裳,甭说孟七七会宰了他,便是他自己也不会原谅自己。 怎么办?该如何是好?王子灵反复思索,一个没控制住,脸色愈发沉凝。可这是在狮子楼门口,迎来送往都是人,他们瞧见王子灵面色不悦,纷纷蹙眉。 王子谦适时问道:“堂兄可是累了?若是累了就进去歇息一会儿吧,迎客的事情交给我来便是。” 王子谦并未刻意张扬,却也没刻意压低声音。此话一出,登时引得旁人嗤笑,“这不过就是迎几个客人,不会是太胖了站不稳了吧哈哈哈哈……” 听似无心实则刺人的笑声掠过王子灵的耳畔,渐渐远去,王子灵的心中泛起一阵密密麻麻的疼痛。他霍然转头,死盯着王子谦,似要把他剥皮拆骨。 王子谦甚少见他如此,稍作愣怔,但很快又恢复如常。他料定王子灵不敢在狮子楼门口重复秘境中的把戏,他只能玩“兄友弟恭”那一套。 事实也确实如此,王子灵逼着自己咽下怒火,反复深呼吸调整心情,而后硬着头皮继续迎客。 旁人的奚落他可以不管,胖又怎么了,草包又怎么了,碍着他们什么事! 但王子谦光明正大的截胡他却不能不管,他从未替自己争过什么,可这些人却一而再再二三地想要剥夺他拥有的一切,是可忍孰不可忍! 是以当孟七七带着他的一摞师侄、徒弟们登门时,好一阵讶异。他小声与身侧的陈伯衍道:“你说他像不像一只斗志昂扬的大公鸡?” 陈伯衍:“……小师叔说什么,便是什么。” 孟七七挑眉,正欲与陈伯衍掰扯几句,斜里忽然杀出一个殷无华。那锃亮的大光头上摇曳着红烛的光,全场就属他最瞩目。 可殷无华浑不自知,乱瞟的鹰眼捕捉到孟七七,登时眼前一亮,老远就喊开来了,“嚯,后生,终于舍得露脸了?” 孟七七恨不能赏他一记白眼,可今日他以宾客身份赴宴,不能戴幂篱。为了保持孤山小师叔清雅孤傲的形象,他只得无视之。 殷无华见他不理,却也不恼,摸了把光头大步追上去,“嗳,别不理人啊,我们坐一桌呗……” 陈伯衍蓦地停下,伸手挡住殷无华,回眸颔首,道:“前辈,您说错了。” “错了?”殷无华不明所以。 “我家小师叔与您同辈,‘后生’一词恐有不妥。”陈伯衍语气平缓,却不容辩驳,抬手指向一楼大堂的东北角,道:“南岛的诸位仙君侠士在那里,他们似乎在等前辈您过去。告辞。” 说罢,陈伯衍大步追上孟七七,再次低调沉默地跟在他身后,不显山不露水。 殷无华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细细品味过陈伯衍的话,却不觉得生气,反而笑了出来,“有趣、有趣。” 那厢孟七七已径自走上通向二楼的楼梯,一面与来往修士颔首致意,一面小声问追上来的陈伯衍,“你与他说什么了?” “没什么。” “真的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