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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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颂、颂恩上师,待会儿……”洪锐忍不住开口询问。 “嘘。”颂恩作了个手势,洪锐立马噤声,不敢再说下去了。 他们已经到达目的地了。 眼前这一整间被黑纱罩得严严实实的屋子,就是孕育天魔魂魄的地方。 洪锐天马行空地想,这地方位于边境上,属于谁也不管的地带,周围全是遮天蔽日的茂密丛林,来到这里,不要说路牌村号,如果没有当地人带路,肯定会迷失方向,最后死在这里,就连卫星定位,未必也能找到这块被遗忘的角落,然而这个地方又不是完全的与世隔绝,需要什么资源,随时可以通过颂恩以及他的奴仆们去外面的繁华世界调动,也许正是因为如此,这位大人才会选择在这里重生? 走神只有一瞬,当颂恩揭开黑纱一角,弯腰进入的时候,洪锐立马收回注意力,学颂恩的样子,从揭开的那一个小角里,小心翼翼探入屋子。 香,铺天盖地的香气。 屋内光线很暗,几根蜡烛摇曳不定,但香气比先前刚进寨子的时候还要浓郁百倍,从所有与外界沟通的器官千丝万缕钻入洪锐的五脏六腑,呛得他喘不过气,努力控制住咳嗽之后,整个人晕晕沉沉,手脚发软。 这里杂七杂八摆放了很多东西,有装着蛇蝎虫鼠等各种动物的玻璃罐,但更多的,洪锐叫不出名字,也不知道它们的用途,只觉得一切都很诡异,当然,打从进入这个寨子,所有陈设无不诡异,降头师的世界本来就与普通人截然不同。 其中一面,放着一个坛子,比缸小一点,但比一般的坛子大,坛子旁边,还坐着一个中年男人,幽暗中依稀能看出典型的东南亚长相,即颧骨比较高,双眼又有些内凹,但他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木木傻傻的状态,不知道是死是活。 然后颂恩朝着那个坛子跪下来,额头贴着地板,说了一句腔调古怪,洪锐听不懂的话语。 洪锐不敢多看,忙也跟在颂恩后面,学着他的样子跪伏在地上。 一连串长而快速的话从颂恩口中迸出,洪锐茫茫然,但他忽然感到前方有点动静,好奇心没忍住,他悄悄抬头,眼角余光瞥过去,就看见坛子里隐约升起一股黑雾,越来越多,越来越浓,最终全部蹿入旁边那个男人的鼻孔中。 男人的身体微微一震。 晦暗的光线中,他的表情似乎扭曲起来,眼睛往上翻出眼白,嘴角却扯出一丝阴冷的弧度,洪锐不敢再细看,忙低下头。 他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粗哑得像尖锐物体在沙地上磨砺。 “告诉我,外面发生的事情。” 洪锐竟能听懂,那声音重重锤在他心口,震得他身体一晃,心脏处一阵闷痛,喉咙涌起一股热流,几欲喷出鲜血,他头晕脑胀,不禁捂住嘴巴,生怕真有血流出来。 他感觉灼人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如猎人在打量唾手可得的猎物, 颂恩将身体伏得更低了。 “波卑夜大人在上,您虔诚的仆人颂恩沙旺诚心诚意向您禀报,根据山本带回来的消息,人魔已经死了。” “死、了?” 奇特的腔调带着回声,像是从那个坐着的男人口中发出,又像是直接穿透耳膜敲入脑海中,洪锐觉得脑袋更加晕眩,也不知道是不是吸入太多香气的缘故。 颂恩毕恭毕敬道:“是,没了人魔的统领,所有潜行夜叉似乎在一夜之间消失殆尽,虽然我仍然能够感知到人魔的残余魔气的存在,但那起码也要人类世界里百年以上的时间,才能重新凝聚成形。” “那么,地魔呢?” 颂恩:“东洋那边,最近频频有所动静,据说他们手上有石碑的线索,而且山本说,几拨日本人都想对石碑下手,所以我想,地魔可能也已苏醒过来了。” “人魔太没用了,不必指望它。地魔既然冲着石碑去,适当时机,可以为他提供石碑的线索,但你知道应该怎么做。”男人的嘴巴一张一合,传达着来自深渊尽头的魔音。 颂恩越发恭敬了:“是,请放心,我绝不会暴露波卑夜大人所在,我是大人最忠诚的仆从,一心一意只为了能让您早日复活,无论地魔人魔,都不是我效忠的对象。” 男人笑了一声,笑声阴冷刻骨,足以令任何一个身强体壮的人打从心底发寒。 颂恩就不由自主微微一颤。 男人缓缓道:“你现在说得轻松,如果知道地魔寻找石碑,是为了更伟大的目标呢?” 颂恩在洪锐和董巧兰面前何等强大,但他在男人面前却只能抖如筛糠。 “仆人、仆人愚昧,不明白大人的意思……” 男人道:“当魔力充沛,从地底裂开的缝隙中喷薄而出,红色魔月降临人间,深渊之门再度打开,地魔不会甘愿受我驱策,他想要臣服的是——” 他忽然念了一串很古怪的字符,洪锐没有听懂,他悄悄抬头,瞄了颂恩一眼,猜测对方可能也听不懂。 虽然在这里得到很多讯息,但洪锐却越来越迷糊。 他知道这位大人是传说中的天魔,上回在颂恩口中听说之后,他还特地回去查了资料,发现天魔就是印度佛教里的魔王,人称波旬,波卑夜,从古至今,都是极为厉害的大魔物,传闻历史上许多次天灾人祸,背后都有魔物出没的影子。 换作以前,洪锐对这些神异传说肯定嗤之以鼻,但在他遇到颂恩,亲眼见到眼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诡谲情景之后,由不得他不去相信。 只是,听这位大人与颂恩的对话,他才知道,原来世上除了天魔之外,还有地魔与人魔。 人魔已经死了,地魔好像在寻找什么石碑,这位大人则想要尽快复活,他们虽然同样是魔,但似乎不是一路的。 颂恩伏下身体,低沉的话语回荡在奇异香气弥漫的空间内。 “不管世间如何变化,没有人能够比得上我对您的虔诚,我永远,只效忠您一个人!” 洪锐不敢装死,闻言连忙跟上:“我、我也是,我愿为大人付出一切!” 男人似乎这才注意到他。 死鱼的眼白颤动一下,脑袋微微转向,盯住洪锐。 颂恩似有所觉,忙道:“这就是您想见的人,他叫洪锐,一名中国商人。” 男人慢慢道:“你刚才说,愿意为我付出一切?” 洪锐汗如雨下,结结巴巴道:“是,是,我在生意上还算成功,如果您需要钱财的话……” “我,不要钱。”男人缓缓抬起右手,指住他,“你的身体,不错,这个,我用腻了,把你的身体借我。” 洪锐简直连上下牙关都在打颤了,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个借,其实就是有借无还! “大人!请让我去为您寻找更好的身体!比我更强壮,更好看,您想要的,我都能为您找来!” 男人阴恻恻道:“我不要他们,我只要你。” 洪锐二话不说,起身扭头就往外跑,但他刚跑到门口,忽然一阵腹痛如绞,再也迈不开脚步,不由痛叫一声,弯腰捂住肚子,直接在地上打滚。 “颂恩上师!救救我!我不想死,你帮我跟大人求情!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 他抓住颂恩的裤脚,鼻涕眼泪流了满脸,完全没有半点成功人士的风度,更像一条摇尾乞怜的流浪狗,苦苦哀求别人放过他一命。 颂恩蹲下身,怜悯地摇摇头:“你还记得你刚才过来的路上喝的水吗?那时候你就已经中了降头,我本来就不准备让你离开,因为如果你回去,肯定会被人捉住,那些已经发现了韩祺的人,会从你身上找到大人的线索,我不能让你暴露了大人。” 他摸上洪锐的脸,近乎温柔,洪锐却抖得更加厉害。 “我为大人做了很多……求求你……” 洪锐发现自己浑身无法动弹,只能任凭颂恩修长的手摸上他的腹部,轻柔得像在抚摸自己的孩子。 下一刻,他觉得腹部剧痛,颂恩竟撕开衬衫,生生用手劈开皮rou,从里面捉出一条三米场的白色长虫。 洪锐惊恐地睁大眼睛,看着那长虫出来之后还在地板上慢慢蠕动,他感觉恶心欲呕,转头还真就在地上吐出几大口鲜血。 “睡吧,睡着了,就什么也不知道了。”洪锐最后的记忆,是颂恩将手覆在他的眼睛上。 他想挣扎,想逃跑,但所有动作在别人来看,都是不自量力。 洪锐听见颂恩问:“大人想要用他的身体,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吗?” 男人道:“不,我只想换个更舒坦的身体,我现在的力量,还不够强大……” 洪锐的意识渐渐混沌模糊,他头一歪,软软倒在地上,再也没有醒过来。 男人看着他彻底失去意识,不禁露出愉悦的笑容。 “当狂欢的那一刻彻底来临,这些蝼蚁般的人类匍匐在脚下,我们就将会有数之不尽的食物和奴仆了。颂恩,作为我最忠实的仆人,我会允许你,陪我享用这一切。” 黑气从男人七窍里缓慢流出,在空中凝聚下沉,逐渐渗入洪锐的毛发皮肤,五脏六腑。 失去了黑气的男人被抽去骨头一般瘫软在椅子上,而洪锐则慢慢睁开血红双眼。 “是,多谢大人恩赐。”颂恩跪倒在地上,亲吻他的脚面。 董巧兰在外面等待,从太阳还在头顶正中央的时候,一直等到日暮时分,都没有等到洪锐跟颂恩归来的身影。 她心里渐渐升起不祥的预感,手心出汗,焦虑难耐。 想要拔腿就逃,却不敢,因为颂恩的徒弟正冷冷盯住自己。 眼看太阳一点点落山,原本就黯淡的屋子更是失去最后一点来自天然的光线。 桌子上的人头忽然冷笑一声:“你想跑?” 董巧兰微颤,忙扯出勉强笑容:“不、不敢……” 山本桀桀怪笑:“你那个同伴已经回不来了,你能不能活过今晚都还不知道。” 董巧兰脸色煞白,扑通一下坐倒在地,对着山本和颂恩的徒弟苦苦哀求:“两位大师,我对上师一直忠心耿耿,还帮他介绍了不少客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我以后会帮上师做更多事情的!” 山本阴冷道:“那个姓冬的是特管局的人,他们发现了韩祺,迟早会查到你身上,你回去就等于自投罗网!” 董巧兰嗫喏道:“我会非常小心,我可以改名换姓……” 山本笑道:“何必那么麻烦,直接留下来不就好了,我猜,颂恩不会介意多你一个练降头术的容器,你说对吧,颂恩?” 他对着董巧兰背后的人说道,董巧兰下意识回头去看,结果脑袋天旋地转,身躯直接倒在地上。 颂恩从外面步入。 “大人说,洪锐的身躯比原来的好用。” 山本清志转动了一下眼珠,他现在只剩下头颅,连带身体视角也跟着受限,十分不习惯。 “我的身体呢,你什么时候给我准备好!” 颂恩淡淡道:“你的魂魄受损严重,就算现在有了身体也没用,还是好好在这里休养,也许三年之后还能恢复如常。” 山本暴躁道:“三年!我还要等三年!要不是那个姓冬的,我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我要他死!死得比我惨一百倍!不,我要他的身体,就让他成为我的新躯壳好了!” “你冲我大喊大叫有什么用?”任凭他暴跳如雷,颂恩依旧淡定,吩咐弟子道,“扎比根,把这个女人送去我那里,我的鬼降正好还差最后一个道具。” 听话的弟子微微颔首,起身将董巧兰拖走。 重达三百多斤的女人就这么被他一只手拖着走,丝毫不吃力。 …… 鹭城。 又是一个好天气。 当北方大部分已经开始下雪的时候,这里依旧由海风送来微醺的暖意,落叶未必全是枯黄,枝头绿意满目,让人怀疑即将到来的不是冬天,而是春天。 没了干燥的沙尘与雾霾,只有花香与淡淡的海腥味,冬至和刘清波都不约而同打了个呵欠,竭力遏制被午后太阳晒在身上带来的困意。 只不过,一个人躺着,一个人还坐在电脑前打着报告。 刘清波忍不住抽空白了冬至一眼:“你这领导当得可真惬意啊,什么都不用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