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羚文学 - 玄幻小说 - 这是用臣换来的江山(重生)在线阅读 - 第51节

第51节

    当年凤连与他夜里踏着月光,去宫角的高楼之上看风景。

    凤连体弱,他便像抱着如今的明琼般,招摇过市。

    那个时候倒是不需要躲躲藏藏。那个时候,他只需要稳稳地抱着怀中的人。将他从书案上硬扯下来,整日里找着新奇的乐子让他的生活不至于太过枯燥,重复又执着。

    乐子都是温水找的,他只需要听温水的。然后执行。

    他和凤连,一个不解风情,一个不愿解风情。两个对着风景,对着情致没甚兴趣的人。偏偏不知多少个日月,在那高高的城楼上,学着古人。“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凤连心里有恨,更有对天下的责任和报复。

    “曾经的天下不是这样的。”那时候的凤连披着披风,独依在城楼上,对月酣饮。“成帝二十六年,均王占洛州,自立为帝。国号为宁。自此,凤家的天下一分为二。沈潘,若不是当年成帝一时冲动,这天下百年的战争都不会有。”

    美美说到这段百年前的往事凤连都心里不虞,哀叹不止。

    可是想有什么用呢?该来的还是会来。

    凤连呕心沥血,除世家,收失地。连着那宁国的天下,都差点替他老祖宗给收回来。

    可他还是撑不住那命运的践踏。受不了那沥心的毒。

    第57章 赏月

    那一日他随着明琼慷慨赴死的时候,何曾不悔不恨?

    可悔如何?恨如何?他们终究不能善终。他终究要在命运齿轮的碾压下粉身碎骨。

    他做不到忠义两全。他也做不到,对明琼视若无睹。

    既然明琼替他选择了路。那他唯有一死。在他面对垂死的凤连和物是人非之前,先闭眼。

    可他知道,明琼做了古,凤连终逃不过那凄惘的命运。

    他所谓的以死保节,不过是不愿看着最后并不圆满的结局。

    他死了,一了百了。只不过是让那悲剧色彩浓厚的结果更加落魄。

    可他从未想过,他能够重生再来。

    再来到戎马倥偬的光景流年。他能够帮着凤连回家,他能够搂着明琼入怀。甚至能够畅想,他前世里连望都不可望的美好。

    像这样,在落仙台上看那姣姣圆月。

    “落仙台上的月亮。以前不是这样的。”倚在石柱上的沈潘喃喃。伸出手来,伸向那与黑暗化为一体的浑茫天上。

    “不是这样的是什么样的?”清凉夜风下,明琼穿着沈潘的一身宽大黑袍。缩在沈潘脚下的台阶上一双眼睛在星子微弱的光下乌光粲然,小孩饿坏了,手里抱着刚从天香楼买来的香酥鸡,吃得满手是油。

    本想着买了晚饭就匆匆回去的。却被沈潘带来了这里。他倒是乖巧,沈潘看着那天边的月亮,他就看着沈潘,吃着香酥鸡。

    这香酥鸡真是好吃呀。他还从未吃过天香楼的东西,他已经好久没吃过这样的吃食了。

    孤空。冷寂。沈潘轻笑着,心里回了他。却是皱着眉不说话。

    那时候与凤连来这儿,每每都是深愁苦绪萦在心头。便是勉强赏月喝酒,又哪里看得出月亮的清晖雅致?

    “我以前没来过,并不知道。”沈潘喃喃道。。垂头回首,看着地上单纯乖巧的明琼莞尔一笑。“果然赏月也是要看和谁一起的。”

    “你以前和谁一起!”小孩哽了一下。片刻间泪花晶莹,坠在眼角,比那晨间的露珠还要生动。

    “一个人。”沈潘看得痴了。蹲下身子,为他温柔地拭泪。粗糙的指腹刮在他脸上,引得明琼一阵小声嘟囔。

    “一个人看月亮有什么意思。”

    “所以我拉着你来看。”沈潘笑了。拉起明琼,用袖子擦了擦他油腻的嘴脸。忽然幽幽道。“你想不想知道我是谁?”

    “不想。”明琼从善如流让他擦了嘴。想也不想干脆回答。

    “可你吃了我的鸡。”沈潘骤然变了脸。粗声粗气道。

    “那我赔给你?”明琼眨眨眼睛。睫毛忽闪。显得认真又可怜。

    “不用。”沈潘沉吟道。噗嗤笑了一声。“你只要听我是谁。”

    “好吧。那你是谁。”明琼就着沈潘的袖子顺便也擦了擦手。漫不经心地问道。

    “我是沈潘。明琼。你记好了。”沈潘目光沉沉。轻声喃道。温柔得不像九尺粗壮汉子。

    落仙台上灯火煜煜,照得明琼那张清瘦的脸影影绰绰。

    “我知道了。你叫沈潘。”明琼软糯应道。抬起头来,看那同样不平静的天空。

    今夜,星河烂漫。

    皎洁的月光在星河里,泠然散着清辉。渺渺的白气上浮,为那明净的夜空浮上一层纱。

    没人知道,那仰头望天的人,眼里雾气缭绕,潋滟的眸子里斡旋着从未流泻出的漆黑。

    明琼半夜回到清寒宫时吐了一地。

    凉风习习,粗壮的汉子急匆匆打了水。为他擦洗的时候脸还被吓得苍白。

    “可惜了。那么好吃的鸡。”明琼身姿纤弱,躺在床上显得更加瘦小。望着那一摊自己吐出来的秽物,好不心疼。多好的东西,他却全吐出来了。

    “可惜什么?”沈潘敛着眉,抿着嘴。坐在床边为他端茶漱口,又为他擦了嘴角。看着这小破孩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偏生只一味地不抬头可惜吐出来的鸡都不知道心疼自己。

    心里更是郁气难平。深吸口气,耐着性子告诉自己,这位是祖宗,祖宗,祖宗。动作轻柔,为他擦了擦脸。“天香楼会跑不成?你若是喜欢,我日日买来与你吃。”

    “可我吃了会吐。”明琼无辜眨眨眼。抬起头来。讨好笑笑。

    “是我疏忽了。”沈潘叹口气。拍了拍他顺滑乌黑的头发。烛光摇曳,连着粗眉大眼的沈潘都显得有些柔软来。“你多日没吃过什么荤腥。哪里能由着你吃?循序渐进,你才受得住。”

    他怎么就没想到。明琼吃了那么多年的粥。哪里能受得了猛的一顿荤腥?

    这人。他便是想要千方百计地对着他好。把所有的东西堆在他面前,也要有个过程。

    这边沈潘又气又自责,床上的孩子却笑得弯了眉。精秀巧致的脸上掩不住的开心。

    “你对我真好。”明琼扶住了他为自己擦脸的手。嘴角上扬。眼神有着片刻的迷蒙,不知想着什么。“不用去再给我买了。我方才是与你说笑的。天香楼不会跑却在宫里,你哪里能日日偷跑出去?”

    “无妨。”沈潘狠狠地拨了拨明琼的头发。咧着嘴憨厚笑笑。

    他的明琼是个投桃报李的。你对他好,他便会死心塌地地对你好。

    多么乖巧又懂事的孩子。奈何那么多年,却不曾遇到过,真心对他的人。

    他的明琼也是可怜的。

    沈潘脸色一黯。心里泛着涩意。眼神一闪。话就出了口。“大不了,咱们出宫去。天高任鸟飞,这皇宫里多逼仄?”

    回应他的是无声的寂静。像是时间停止。唯有淡淡的忧伤在在那无声的寂静里蜿蜒,流转。仿佛要蜿蜒至心头,流转到肺腑之间。

    “这,哪里能随意出宫去?”先醒过神来的是明琼。明琼猛地松了沈潘的手,一阵惊慌道。垂了眼睛,卷翘的眼睫毛扑朔着,起起落落。

    沈潘垂眸不语。看着这般惊慌害怕的明琼却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收了手,掩在袖里,捏了捏拳,平静说道。“是我唐突了。”

    他想带他走,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他想带着他。不管去哪里,只要避开这诡谲的局势,逃脱他们莫测的命运。

    可他能吗?烈国局势莫辨,宁国尘埃未定。他大仇未报。凤连身上的奇毒还未解。

    他到底是怎样的冲动,想带着他的明琼逃避一切?

    沈潘叹了口气。松了捏紧的手,有些头疼。

    他若一走了之。便是走得了一时也躲不了一世的清闲。良心不会让他心安理得。

    还不是时候。

    沈潘默然。低垂着眼。神色苍凉。看着唯唯诺诺的明琼,更是觉得心如刀绞。

    “不是你唐突。”一声脆生生的声音,突然响起。“只是。我”明琼猛然抬起头来,目光灼灼,片刻后又颓了下去,像被打蔫了般。“总之谢谢你。”

    作者有话要说:

    补了1000hhhhh,不好意思。今天还有今天的昂。

    第58章 蹊跷

    沈潘一大早地就出了门。连着早饭都没吃。

    不是他矫情。实在是,昨日的一切历历在目。

    饶是脸比城墙厚,筋比天柱粗的沈潘也羞耻。羞耻到连想都不愿意想。

    到底还是cao之过急了。沈潘苦笑一声。恨不得暗中抽自己两个嘴巴子。

    他的明琼敏感又倔强。哪里会是被自己一顿饭收买的人?如今打草惊蛇,日后再想把他早早地骗走,就难喽。

    可这也没办法。一想到明琼在这儿捉襟见肘的委屈日子,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人,明明是他想要卯足了劲儿对他好的人。如今临门一脚,却让他有些力不从心。

    难啊,做人难。做个一心一意,三从四德的好相公更难。

    沈潘苦笑着,伸手利索地避开耳目,向着乾清宫而去。

    他不想进乾清宫的。

    这些日子里,虽然面上自己懒散在寒清宫里窝着。却是为了花式进了乾清宫当苦力。

    里边有个强人所难,蹬鼻子上脸的泼皮。日日拘着他看奏折。

    还是某位大逆不道的执笔太监阅过的。

    沈潘想着那让人头疼的奏折堆得像山一样的书案就头疼。

    “今儿怎么来这么早?”温水见了他从书案里露出头来,转着音儿夸张道。

    “公公为了这些衣不解带都宿在乾清宫了。沈潘哪里能偷懒?”沈潘讪笑着,乖乖从一方小桌上翻奏折。

    他翻的奏折都是温水特意挑过的。既然三大世家有问题,自然全都是三大世家有关的奏折。温水让他认真看仔细看。三大世家里这几日频频调动人员。肯定是有问题的,那么问题在哪儿,也只能祈祷沈潘慧眼独具了。

    温水这也是死马当活马医。事关国祚,皇上却倒了,他被里里外外的事拖得分身乏术。着实是再没有心力去做这等精巧的活。

    “你拿了他的玉令,你便要当做他。我一个太监都敢代为执朱笔,你又怕啥?”温水当时是这么宽慰他的。

    至于心里怎么想,“这个人看了那么多不该看的,往后还是杀了吧。”或者。“这人那么蠢,让他做这件事,到底有没有用。要是没用,要他何用?”这样诸如此类的东西。

    温水半个字没与他提过。